接下來是傷寒學派。
傷寒就是傷於邪,《難經》說「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溼溫,有熱病,有溫病,其所苦各不同」。漢唐階段傷寒流行,仲景本人就說自己家族二百來人不到十年死了三分之二,其中傷寒十居其七,可見一斑。研究傷寒的人不少,比如華佗、王叔和、孫思邈,巢元方、葛洪、張文仲、陳延之等等,但張仲景成就最大,而其他傷寒家的著作很多都沒有完整流傳下來。
王叔和是研究《傷寒論》首屈一指人物,他基本和仲景時代很近,後面連孫思邈看到的版本都是他整理的。他說:「今搜採仲景舊論,錄其證候,診脈聲色,對病真方有神驗者,擬防世急也」,這可能是他整理的初衷。他的原稿其實有十卷,在太陽病篇之前還有辨脈法、平脈法、傷寒例三大篇,另外還有辨痙溼暍脈證一篇被歸到金匱中,這才是他整理的《傷寒論》原貌,辨脈法主要談外感脈象,平脈法講脈法的病機,闡明營衛氣是脈象變化的根本。而傷寒例這篇比較像王叔和本人寫的,但也有仲景的內容,講氣候、地域、外邪和疾病的關係,講六經病症和治未病的思想,有點像傷寒病總論,傷寒的病機都在這裡提出來了。王叔和研究傷寒是從脈證方治入手,採用了汗吐下可與不可的思路歸類,現在多按六經入手,還刪了脈法。另外王叔和著有《脈經》,這本書算是繼《難經》之後意義重大的脈學專著,和李時珍的《瀕湖脈學》三部都是學習古脈法必讀之作。
孫思邈是王叔和之後較早研究傷寒的,他90多歲才看到《傷寒論》,《千金翼方》開篇是本草,之後就是二卷《傷寒論》。他的研究方法是以方類證,也是此法研究的第一家,著重辯證,發揮風傷衛,寒傷營,風寒傷營衛的觀點,桂枝湯證,麻黃湯證,青龍湯證,成為「三綱鼎立」說的源頭。
成無己是註解傷寒最早且最全的人,對比註解《黃帝內經》的第一人全元起和其後的王冰,成無己做註解的態度更為優秀,全注二十二篇,是註解《傷寒論》第一人,同時也是全注《傷寒論》的唯一一人,曠古絕後,質量又高。他看仲景自敘裡說參考《素問》、《九卷》、《難經》等,所以他註解也是依據它們,還原本象,以經注論,比如以 《內經》「形寒飲冷則傷肺」解釋小青龍,以《難經》「脈不應病,病不應脈,是為死病也」解釋「傷寒下利、日十餘行,脈反實者死」,依據《素問》氣味厚薄陰陽論和四氣五味論解釋傷寒方藥,這個我們在張元素那裡探討運氣性味治則時有提到,比如,《內經》「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以甘緩之,以辛散之」、「辛甘發散為陽」,桂枝湯就是辛甘之劑,桂枝為主,發散風邪,涼為秋金之氣以制風木,芍藥甘草為佐,姜棗為使。另外他勤奮好學的他還寫了本《傷寒明理論》,選擇五十個病症進行方證對比,如發熱、惡寒、頭痛等,來明辨不同病機造成不同性質的證的機理。
朱肱研究《傷寒論》認為三陰三陽是經絡,比如少陽為什麼胸脅痛,為什麼耳聾?至於三陰三陽之本質其實這個問題我在前面已經說過了,不過他是第一個這樣提的。同時他重視脈學,而脈也和經絡有關,認為脈掌握好了如合龜鏡,一照就靈,古代龜是預吉兇,鏡子是照善惡的。他對傷寒提倡的陰陽、表裡、辨病、辯證、立法、法證結合等說法和我們現在研究傷寒都有相似之處。
宋代的龐安時研究的也是王叔和的傷寒,他根據《傷寒例》去討論氣候對人體影響,認為傷寒沒有流行性,認為發病與否在於人的體質,不然為什麼同樣的氣溫,同樣的條件,有的人病,有的人不病?如果身體不強健,不藏精,就容易傷寒,並且他覺得溫病寒病都是冬天傷寒而致,傷寒是立刻病為傷寒,春溫夏暑也是冬天傷寒變化而致。同時他提出天行病,這是流行性的,不是傷寒,而是溫熱病,這是一種乖戾之氣,發病時病情嚴重且有傳染性,他善用石膏去治療。他將溫熱病分為青筋牽、赤脈費、黃肉隨、白氣狸、黑骨溫,分別與季節和臟腑對應,基本都是溫熱病,分別以抽筋、身熱口乾、頭重項直生結核、寒熱暴咳嘔逆、裡熱外寒腹脹引飲腰脅疼痛為主證,分別用柴胡地黃湯、石膏地黃湯、玄參寒水石湯、石膏杏仁湯、苦參石膏湯治療,由於他常用石膏,所以他對後世溫病和石膏治熱病有很大影響,民間流傳他可以和傷寒病對話,可以看出他應該還是很有威望的。
許叔微這個人曾為翰林學士,名字跟王叔和稍微有點像,他是經方派創始人之一,因父母雙亡,再加屢試不舉,遂棄儒習醫,在成年後發憤鑽研醫學,活人甚眾,著有《普濟本事方》收錄方劑三百餘首。他後來中了進士,和嶽飛同時代,因不滿秦檜陷害忠良而退隱行醫救人。他認為腎是一身之根抵,脾胃乃生死之所系,二者之中又當以腎為主,補脾「常須暖補腎氣。他研究傷寒,認為「傷寒治法,先要明表裡虛實。能明此四字,則仲景三百九十七法,可坐而定也。」所以他多從八綱角度談,他的《傷寒百證歌》朗朗上口,「陽證莫盛於陽明,陰寒莫盛於少陰」、「發熱惡寒發於陽,無熱惡寒自陰出」、「不惡寒兮反惡熱,胃中乾燥並潮熱」「病人身熱欲得衣,寒在骨髓熱在肌」、「煩躁面赤身微熱,脈至沉微陰作孽,陰證似陽醫者疑,但以脈憑斯要訣」就是針對陰陽表裡虛實真假等去辨別。他的《傷寒發微論》選取72個症講辨證論治,還提及桂枝湯是用白芍,因為赤芍是洩,白芍是補,營弱當用白芍。
郭雍是禮學家,宋代禮學是哲學的一部分,講究分析,注重在理論上搞清楚搞透徹。他首先把流傳至宋代殘缺不全的王叔和整理的《傷寒論》根據《千金翼方》和朱肱、龐安時等人的書進行整理,命之《補亡論》。然後進行分析,比如為什麼有汗,為什麼無汗,他都分析出個所以然來;厥一般都認為厥冷,他則認為厥有冷,也有熱厥,就是手腳都是熱的。如果感覺中醫理論問題不好理解,講不出道理,可以多看看他的書。
傷寒學派真正形成是明代開始,分三派,一個是錯簡重訂派,從方有執開始,他把矛頭指向王叔和和成無己,覺得他們把《傷寒論》搞亂了,應該錯簡重訂,恢復其原貌。他覺得太陽篇當調整,比如衛中風和桂枝湯類方在一起,寒傷營和麻黃湯在一起,營衛俱中傷風寒和青龍湯在一起。喻昌也認為如此,把方有執的想法總結為「三綱鼎立」:冬傷於寒是傷寒病的大綱,六經是分析傷寒論的大綱,衛中風、寒傷營、營衛俱中傷風寒是辯證的大綱。清初三大名醫,除了剛才是喻嘉言,還有就是張璐和《醫宗金鑑》作者吳謙。張璐在討論傷寒時與喻昌一樣,但他認為傷寒論有些方證是溫病,認為傷寒、溫病應該截然分開,比如「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的黃芩湯、「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而面垢,譫語遺尿」的白虎湯、「少陰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煩,不得臥」的黃連阿膠湯、「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的豬苓湯都應該是溫病的。
相對的就是維護舊論派,張遂辰和他的學生張志聰、張錫駒號稱 「錢塘三張」,以及一位陳念祖。張遂辰覺得傷寒論非常精深,不下功夫是研究不明白的,而成無己全注傷寒,引經析義,是後世學習者良好的參考書,不應該貶低攻擊,畢竟後世註解傷寒超過成無己的還真沒有,而且後世也只能依照王叔和、成無己版本的傷寒看,真正原版畢竟失傳。但他覺得只學成無己還不夠,當吸收各家學說精華。這態度就中正多了。他將自己的參悟寫到了《傷寒論參注》中,破值得一看。他的學生張志聰名氣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們前面,就是各家學說第一篇談到的六經本質就是結合了他的學說。他不像黃元御硬是把六經的六氣當做五運六氣來搞,認為六經與六氣不能割決。張志聰的學生總體水平也比較高,這派的學術水平還是比較高的。陳修園對我們現世學傷寒影響比較大,很多課本都是按照他的體系來的,他的《傷寒醫訣串解》抓住了傷寒論的精神,他利用太陽經證、太陽腑證、太陽變證、太陽治法把太陽病篇178條全部囊括其中,這和現在教材基本差不多。陳念祖的成功之處就是對傷寒的推廣普及和歸納總結。
另外還有辨證論治派,這派就是覺得符合辨證論治,管他是仲景原著還是王叔和的,都接受。他們或以方類證,或按法類證,或分經審證。柯琴就是代表人物,他覺得傷寒有一證就有一方,法從方出,傷寒蓋百病,並非限於外感,理法相同即可應用。
註:
1.本文作者「夜炎」;編校排版「杏林醫哥」,版權歸本公眾號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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