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母「瓦良格」近日完成首次海試。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的第一艘航空母艦吸引了世界的目光。
軍事上有句名言:「十年陸軍,五十年空軍,百年海軍。」三軍之中,海軍花費最大,最體現綜合實力。航空母艦的出現,無疑是人民海軍具有象徵意義的歷史時刻。
這一刻,距離人民海軍的誕生已經過了62年。
62年前,國民黨海軍「黃安」號軍艦在青島勝利起義,成為了人民海軍的第一艘軍艦——那是一艘排水量只有745噸的護航驅逐艦。
從黃安艦到航空母艦,中國人民海軍劈波斬浪,駛向大洋。
日本賠償的「接22」
以起義之日計算,黃安艦屬於國民黨海軍的時間算起來還不到兩年。
二戰結束時,曾經橫行太平洋的龐大的日本聯合艦隊覆滅了,那些「大和」、「武藏」之類的海上巨獸在戰爭中被擊沉,但還是有131艘中小型艦艇留了下來。駐日盟軍總部決定將131艘日本軍艦分配給中、美、英、蘇四大國作為戰爭賠償。
四大盟國用抽籤分配這些軍艦。中國代表抽中的第2份日本軍艦是個「上上籤」。這份配額共34艘軍艦,包括7艘驅逐艦、17艘護航驅逐艦、2艘驅潛艦、1艘運輸艦和7艘其他艦隻,總噸位約3.6萬噸,無論從噸位及艦況來看,均優於美、英、蘇三國所抽中的份額。
黃安艦就是17艘護航驅逐艦之一。
黃安艦在日本海軍中原艦名為「海防8l」號,1945年剛剛下水不久,日本就戰敗投降了。中國接收時依接艦順序編號,稱其「接22」號,編入國民黨海軍海防第一艦隊後,正式命名黃安艦。
1947年8月30日,黃安艦駛入了青島港。
此後的一年多時間,黃安艦和其他日本賠償軍艦基本都停在船廠。時任黃安艦輪機部輪機員的張大發告訴記者,這些軍艦都遭到了日本海軍和國民黨海軍不同程度的破壞,必須大修。
張大發1935年就參加了國民黨海軍,在一艘小炮艇上當勤雜兵。1938年日軍佔領青島,他隨著部隊上岸,一路潰敗。直到日本投降後,他才轉回了海軍。到1947年才真正上了軍艦,在黃安艦當了輪機員。
輪機員在軍艦上是一個技術兵種,張大發雖然幹過海軍,卻並不懂輪機技術。不過,當時幾乎是重組的國民黨海軍,也實在找不出多少真正的專業人才。張大發說,像他這樣「沒吃過豬肉,但好賴見過豬跑」的水兵,已經是黃安艦輪機部的主力了。那時候全艦滿編124人,連艦長劉廣超在內,真正海軍出身的不超過20人。
張大發說:「黃安艦現在看很小,可那時候就是大軍艦了,而且它還很新、很先進呢。剛上艦時,我們很多人都覺得光榮啊,心氣也高。」
「可沒過多久,看到那些軍官們的所作所為,心寒啊!」張大發話音一轉。
日本投降後,對這些勢必要上繳的軍艦進行破壞是可想而知的,作為戰爭賠償的這批軍艦在交付時,所有的武器都被拆除了。而且,不少軍艦內部也有人為破壞的痕跡。34艘賠付給中國的軍艦,最後只有28艘還可堪使用。
但說到國民黨海軍破壞這些已經屬於自己的軍艦,就讓人難以理解了。張大發感慨:「國民黨為什麼會一敗塗地呢?腐敗透頂啊!」
原來,在這些軍艦進入船廠檢查維修時,國民黨海軍各艦的負責人沒幾個想著如何儘快維修出航,卻把軍艦的維修工程當成了牟利渠道。比如當時最為緊俏的發電機,軍艦上的發電機明明是完好的,卻被列為損壞部件拆下來賣掉。張大發說,不少軍艦進船廠不久就被拆得僅剩一個殼子。然後這些海軍的負責人再組織維修,從中又大賺一筆。
須知那時的國民黨海軍,在抗戰中幾乎損失了所有作戰艦隻,全部家底幾乎就是日本賠付的這些軍艦了。1945年10月,中國軍隊收復臺灣時,先頭部隊竟然只能乘坐帆船前往。
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海軍中還有大批的軍官,沒有一點兒對軍艦的珍惜愛護,反而破壞軍艦來「發洋財」,如何不敗?
當時,駐青島國民黨海軍當局正在部署納編,大量選調官兵,配備艦員。可是時間不長,像張大發這樣曾經滿懷愛國之心卻飽受打擊的人不在少數。
這也為中共地下黨組織的滲透提供了機會,一場醞釀在內部的變革蓄勢而發。「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
黃安艦噸位較大,性能也好,新組建,顯然是策反和敵工工作的理想對象。密切關注著青島國民黨軍動向的中共膠東地區軍、地黨組織,通過多方面關係,派人打入了黃安艦。
最先打入黃安艦的,是孫露山。
孫露山是膠東軍區政治部聯絡部下屬的東海軍分區聯絡科的工作人員。1947年秋,黃安艦調人開始不久,他就接受潛伏任務,穿上海軍服到黃安艦當了一名槍炮兵。但由於情況複雜,孫露山一度與組織失去了聯繫。
於是,膠東軍區政治部聯絡部將富有敵佔區地下工作經驗的東海軍分區政治部聯絡幹部張慶頤派駐青島,一方面聯繫孫露山,一方面繼續擴大敵工工作。
待到1948年年中,黨組織與孫露山重新取得聯繫時,他已經是黃安艦的一個槍炮軍士長了。
張慶頤潛入青島後,不但恢復了和孫露山的聯繫,還啟動了另一條秘密聯絡線。這個人是當時在「接34」號上任職的劉增厚。
劉增厚是山東牟平人。1927年就在北洋軍閥的海軍中當兵,因曾下水救起過艦上一個醉酒落海的大副,而與其結下了交情,跟隨這位大副在海軍當兵多年。劉增厚的哥哥是中共牟平縣委的地下黨員,他在1947年時發展了劉增厚。後來,為了工作方便,牟平縣委把這一關係移交給了東海軍分區政治部聯絡科。
張慶頤就是劉增厚在青島的聯繫人。
劉增厚所在的「接34」號是一艘輔助掃雷艇,噸位小、航速低,也沒有什麼武器。劉增厚的職位也只是一個上士,活動範圍、發揮作用都很有限。張慶頤這時已了解到孫露山的情況,認為劉增厚最好也能上黃安艦。一來黃安艦噸位大、速度快、兵員多,有利做策反工作;二來與孫露山在一起,兩人可以互相關照。
當年劉增厚救過的那位大副,已經在國民黨海軍總司令部任職,張慶頤讓劉增厚通過這個門路想想辦法。一來二去,劉增厚竟然弄到了一張少尉軍官的委任令,還升了軍銜。
後來又幾經活動、疏通,劉增厚於1948年7月調入黃安艦,當上了黃安艦的少尉槍炮官。之後,劉增厚與孫露山接上頭。
不過,劉增厚上了黃安艦,很快就感覺自己的副手、準尉槍炮官王子良有些「不大對頭」。王子良是之前的代理槍炮官,劉增厚來到黃安艦,把他擠到了第二位,他心存芥蒂也可理解。可事情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只要是和劉增厚單獨相處,王子良話裡話外似乎總在試探劉增厚對共產黨的看法。劉增厚自然要小心防備。
他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孫露山。孫露山和王子良早有接觸,他雖然也不能明確王子良的真正目的,但以平日的觀察,這位代理槍炮官多有「親共」言論,對國民黨的種種作為早有不滿。
王子良其實也在對孫露山做著同樣的試探。終於,在一次看似無意閒聊中,王子良又挑起了話頭。時值1948年9月,濟南戰役剛剛結束,人民解放軍攻克濟南,殲滅國民黨軍11萬人。王子良似乎有感而發:「國民黨這樣下去早晚完蛋,咱們要給自己想好後路啊。」
眼見四下無人,孫露山決定單刀直入:「槍炮長有這個想法,我倒是有個門路。」隨後,孫露山亮明了自己中共地下黨員的身份。
而王子良的反饋更讓他大喜過望——王子良雖然沒有入黨,卻已經為黨工作了一年多了。他隸屬於中共青島市委的地下工作線,設在膠東解放區的平度縣南村鎮。
王子良的妻子袁麗峰後來也隨丈夫參加了黃安艦起義,今年已經95歲高齡。憶起往事,老人不禁莞爾:「真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地下黨三條線上的同志,都跑到黃安艦的槍炮部來了,彼此還不知情,互相試探、提防著。」
袁麗峰告訴記者,幸好這三個人都是同志,萬一哪個認錯了,肯定是要掉腦袋的。王子良那時候年輕,沒什麼地下工作經驗卻敢想敢幹,其實這種私自橫向聯繫是違反紀律的,為此還挨了當時他的領導、聯繫人的雙重批評。
王子良的領導陳坤全是受青島市委委派到市內建立鐵路系統地下組織的老黨員,王子良的聯繫人則是他的弟弟、中共地下黨員王志進。
平日裡,王志進就注意到,哥哥王子良雖然在國民黨海軍中任職,卻是個有著進步思想的愛國軍官,對自己加入共產黨也表示過支持。如果把他爭取過來,不但是地下工作的一個突破,而且更有利於掩護地下黨組織。王志進的想法得到了黨組織的支持,也就由他來策反自己的哥哥。「哪用什麼策反啊?王子良早就有這個想法,兄弟倆一拍即合。」袁麗峰迴憶說。
經過地下黨組織考察,王子良開始秘密為地下黨組織工作,一方面搜集海軍軍事、政治情報,另一方面掩護陳坤全在青島的活動。
陳坤全是上海人,說話總帶著上海腔,在青島一張嘴就惹人注意,不便露面。王志進就把他安排在自己家裡住下。需要出門時,就由王子良作陪,甚至能時常到黃安艦上溜達一圈。
陳坤全公開的身份是上海來的商人。青島是當時中國最重要的軍港之一,各色投機商拉攏海軍軍官做生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也就是那些不便公開說、卻人人心知肚明的灰色生意,給陳坤全和王子良的關係提供了絕好的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