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觀照」與「自娛精神」是畫家對於創作的自身需要,是畫家創作的動力,繪畫作品即滿足欣賞者的審美需求,又使創作者得到了心靈上的滿足。這種「自我觀照」與「自娛精神」在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與中國元代山水畫產生以前是不被人們所重視的。古典風景畫注重反映歷史性的主題,荷蘭風景畫則是真實再現自然,以記錄地形、地貌為主,中國宋代山水畫則以精細纖巧為主,追求畫面的裝飾性。這些都側重於繪畫作品的審美作用,而忽略了畫家在藝術創作中的需求。也正是在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與中國元代山水畫中「自我觀照」和「自娛」精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
西方早期的繪畫一貫重視畫面的寫實性,而這種寫實性的追求,必然要求畫家真實的反應觀察到的物象並呈現給欣賞者,這就意味著在繪畫藝術的創作中畫家是服務者而觀眾是被服務者,在西方早期的繪畫中,寫實性一直是多數欣賞者所津津樂道的,寫實性被認為是評判畫家水平的一個重要標準,而這一標準並非創作者所提出的,而是由欣賞者所左右。在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中,創作者開始在風景畫領域注重自身的重要性,雖然有時這與大眾的審美背道而馳,甚至不被大眾所接受,但許多英國浪漫主義畫家依然堅持自己的藝術,這種堅持中包含了畫家「自我觀照」的精神。「自我觀照」並不是畫家對於風景畫藝術的玩世不恭,恰恰相反它更是畫家忠於藝術的表現。
中國元代山水畫家倪攢曾言:「僕之所謂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耳。」可見,他認為「自娛」在中國山水繪畫中的重要作用,他將諸多的繪畫形式與技法歸結於畫家的「自娛」,這也是元代文人畫的突出特點。元代文人地位低下,不被統治者重視,仕途艱難,更有許多文人心懷傲骨,不願入仕元朝。他們隱居山林,寄情於丹青之中,正是這種文人獨有的氣節情懷,使得他們的繪畫創作在思想、技法、形式上都十分自由。繪畫缺少了功利性,山水畫的創作不再被觀賞者或畫院所主導,文人可以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意識用以繪畫創作,在繪畫創作中陶冶情操、抒發感情以達到「自娛」的書畫境界。
這種「自娛」並非是肆意妄為、隨心所欲的,看倪攢的作品,畫中描繪的山石樹木並非簡單草草而為,而是經過仔細推敲。趙孟順題詩有云:「桑芋未成鴻漸隱,丹青聊作虎頭痴。久知圖畫非兒戲,到處雲山是我師。」可見,趙孟順是反對以「兒戲」的態度對待山水畫創作的,仍然講求山水繪畫的依據性。黃公望在《寫山水決》中借詩人吳融「良工善得丹青理」的詩句,寫道:「作畫只是個理字最要緊。」由此可知,元代文人畫家既有文人超凡脫俗的「自娛」精神,又格守了山水畫創作中的基本原則,這也表現出元代山水畫家對於山水畫藝術的一種崇敬之情。
「自娛」思想在元代山水畫中得到了充分的診釋,不僅體現在創作中感情的抒發,更表現為一種文人特有的傲骨情懷。特殊的歷史環境,使得文人「傲骨」情懷愈加強烈,但迫於現實又無法改變現狀,這就無形之中體現在了繪畫上,促使畫家對於自己的作品達到了「偏執」的程度,這「偏執」便是一種藝術理想的堅持,而「自娛」的精神則是這種「偏執」最為合理的解釋,畫家能夠理直氣壯的堅守自己的藝術理想,因為他的創作目的不再是取悅大眾,而是在創作中達到「自娛」的精神追求,這也表現出了元代文人的清高,它是對統治者貶低文人地位的一種反抗,可見「自娛」精神在元代山水畫創作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但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中的「自我觀照」與中國元代山水畫中的「自娛」是有區別的。「自娛」在中國山水畫的創作中是有傳統可尋的,在宋代米莆父子就提出了「墨戲」的概念體現了文人的情趣,「煙雲變滅、林泉點綴,草草而成」這「墨戲」的態度中不乏有「自娛」的成分。而在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出現以前,古典的寫實性繪畫佔據著主導地位,畫家以反映真實物象為目的,「自我觀照」自然得不到重視,隨著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的發展,「自我觀照」才在風景畫領域得到充分的體現。
「自我觀照」在浪漫主義風景畫中是潛移默化的,是伴隨浪漫主義畫家的藝術創作形成的,這種「自我觀照」並非刻意,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家在堅守浪漫主義藝術時其目的是實現藝術追求,但在過程中,藝術的堅守與感情的抒發形成了畫家「自我觀照」的效果。在中國元代山水畫中則並非如此,「自娛」在元代山水畫中是被明確提出的,「自娛」是元代山水畫家的一種精神追求,它是元代山水畫家創作的目的之一,「聊以自娛耳」便是元代山水畫家「自娛」精神的真實寫照。無論「自我觀照」與「自娛」在英國浪漫主義風景畫與中國元代山水畫中有何種異同,它們對兩種繪畫個性的發展具有重要的進步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