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拖拉機的低空相撞，回顧中國民航十四航校1960.8.14遂寧空難

助教迷之自信彎道「超機」，兩架「空中拖拉機」機毀人亡

中國民航標誌

1960年8月14日，四川遂寧（舊）南壩機場，中國民航第十四航空學校（這所航校原為1956年創辦的中國民用航空局航空學校，專門培養民航飛行員，民航局歸屬空軍管轄後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四航空學校，後又先後改稱中國民用航空高級航校、中國民用航空飛行專科學校，1987年11月更名為中國民用航空飛行學院）三團一大隊當天計劃出動16架運-5甲型輕型運輸/客機進行本場訓練（遂寧機場為十四航校三團——今中國民用航空飛行學院遂寧分院駐地，另兩個團當時分別駐紮在新津、廣漢機場）。根據當天的訓練課目要求，16架飛機（都是機齡不超過2年的新機，其中既有教練帶學員的帶飛機組，也有放單飛學員的單人駕駛飛機）依次起飛後按照著陸方向303°進行左、右雙起落航線飛行。

遂寧南壩機場上的民航飛行學院的教練機，直播遂寧

午後12時40分，飛行訓練正式開始，原本寧靜的機場頓時引擎轟鳴，16架運-5飛機依次滑出停機坪，滑行、起飛開始訓練。訓練由三團一大隊大隊長XXX親自坐鎮地面指揮臺指揮。

……

停在地面的運-5機群，拍攝：郝子愚

一下午的訓練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就要接近尾聲，16時53分，311號機（代表三團一大隊第十一號機）由三團一大隊助教XXX位於左座駕駛，帶飛學員XXX位於右座、觀察學員XXX位於中座見習，在指揮員的放行下起飛前往1號空域進行課目帶教飛行。20分鐘後的17時13分，由單飛學員XXX駕駛的307號機（代表三團一大隊第七號機）也在指揮員的放行下起飛作「右起落航線」課目訓練，由飛行教員XXX在地面通過望遠鏡和無線電監視飛行。

當307號機起飛後開始取右航路向三轉彎區域飛行時，311號機已經完成了1號空域的課目訓練返場，當飛到位於在起落航線外側1500米的平行「T」字布時，311號機報告：「（3）11號請求加入航線。」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311號運-5甲飛機二視圖

指揮員回覆：「11號，航線上有單飛的飛機（指307號機），注意警戒。」

按照規定，311號機組應該準確復誦指令表示知曉，但是由於當時電臺同一頻率多通道通話抗幹擾能力差，因此十四航校的一些幹部擔心通話會相互幹擾，影響通話質量，自作主張的規定在飛機聽到地面指揮指令的時候只執行，不回答。因此311號機並沒有回答和復誦指揮員的指令。因此地面也無從知曉他們到底聽沒聽懂指令，或者說聽沒聽到指令。這就為後面事故的發生埋下伏筆。

當311號機接近三轉彎時，指揮員又重複了之前的指令：「11號，航線上前面後面都有單飛的飛機（307號機應該是位於311號機前面），注意警戒。」

311號機依舊「遵守規定」沒有回答，或者說——根本沒聽到（由於事發後311號機上沒有生還者，也沒有安裝駕駛艙語音記錄器，所以這是一筆糊塗帳，死無對證）。

不到1分鐘後，311號機報告：「11號請求落地。」

運-5甲型運輸機，該機最大的特點就是帶整流罩的螺旋槳軸轂

這回同樣沒有得到地面指揮員的回覆（事後指揮員在接受調查的時候對調查組說「沒聽到」），此時307號機剛做好三轉彎，在地面負責監視307號機的飛行教員發現距離307號機後部三四百米的距離有一架飛機正翹著尾巴到達三轉彎附近。隨即用手指著飛機的方向大聲對指揮員說：「大隊長，那架飛機（指311號機）怎麼跟得這麼近？前面（3）07號是單飛的啊。」

指揮員此時也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抓起無線電呼叫311號機：「11號不要搶航線！」

可311號機依舊沒有回答——

……

20秒後，307號機正常抵達四轉彎的位置，311號機緊隨其後接近四轉彎。已經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指揮員衝著無線電話筒大喊：「11號，不準你落地，復飛！」

可311號機還是沒有回答——

……

本廠長繪製的中國民航307號運-5甲飛機二視圖

地面上指揮員XXX和307號機的飛行教員XXX就眼睜睜的看著311號機離307號機越來越近，不由得站起身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幾秒後指揮員歇斯底裡的大喊：「注意！注意！」但悲劇的結局此時都已經鑄就，無法挽回。

3秒後311號機帶著有坡度、從右後上方以大於正常角度的下滑角一頭撞上了307號機機身中部左上方的位置，相撞高度150~160米。隨即肇事者311號機和受害者307號機都失去控制雙雙墜落在距離跑道1500米的田地中，311號機上的3人和307號機上的1人無一生還。釀成兩架飛機被毀、1名教員、3名學員身亡的一等飛行事故。

本廠長繪製的遂寧空難當事機——311號機和307號機等比例側視圖

當時隸屬於交通部的民航總局派出的聯合調查組於晚些時候抵達遂寧機場，開始對十四航校遂寧空難進行調查。

通過詢問當事人和目擊者，調查組還原了兩架飛機在相撞前的航跡，認定空中相撞的直接責任在311號機，是311號機違規超高超下降率超速切入了正常飛行的307號機的航線，最終導致307號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撞，至於311號機為什麼屢屢聽不到地面指揮員的呼叫，由於該機電臺已經完全摔碎，且沒有駕駛艙語音記錄器，調查組無法得知真相，只能假設為：要麼是電臺出故障了、機組沒聽見；要麼就是機組聽見了，但負責駕駛飛機的助教XXX出於對自己飛行技術的過度自信而將指令當耳旁風，拒不執行（如果是後者，問題就嚴重了）。

接下來就是秋後算帳，調查組認為，遂寧空難事故原因首先是指揮存在嚴重失職，作為指揮員的三團一大隊大隊長在指揮311號機加入航線時沒有明確的指揮方案，當已經發現危險徵候時，指揮含糊不具體：在311號機多次不回答其給出的指揮口令時既不要求311號機必須回答覆誦，也不及時指揮307號機避讓，作為307號機放單飛的地面監視教員的飛行教員XXX在發現了311號機飛行姿態危險時也不及時要求他負責監視的307號機規避，一個大隊長，一個飛行教員面對危險徵候毫無處置、驚慌失措，坐視補救實機一點一點的逐步完全喪失，是造成雙機相撞的重要原因。因此，當事人十四航校三團一大隊大隊長XXX和飛行教員XXX被勒令停職檢查（大隊長在做檢討時承認自己思想包袱重、怕挨整、怕下面人打小報告。所以經常精力不集中，影響指揮工作）。

負責駕駛311號機的助教XXX公然違反《飛機基本規則》中「任何飛機不得從內側超越前面的飛機」的規定，屬嚴重的無組織無紀律行為，在本場目視範圍內還有多架飛機在空中的情況下不注意觀察、不聽從指揮、恣意妄為，隨意亂飛，是造成本次事故的主要原因。鑑於該同志已經身故，故不再追究其責任。

民航十四航校存在領導組織不嚴密，對飛行安全與教學進度的關係處理不好，本末倒置，片面強調趕進度，而忽視了教員和學員的思想工作，造成部隊（中國民航脫胎於中國空軍，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實行半軍事化和軍事化管理）風氣普遍浮誇冒進（這也是那個年代共同的通病），以致造成兩機毀四人亡的嚴重事故。因此調查組勒令十四航校領導層集體檢查並好好總結整改，整改結束之前部隊飛行訓練一律停止，在整改檢查合格之前不得復飛。

2016年拍攝到的一架停在遂寧機場的中國民航飛行學院的運-5

最後，調查組給出了三點整改要求：

1、飛行指揮員對飛行指揮一定要有預案，發現問題時指揮一定要明確、果斷、具體。當出現指揮對象機不回答口令的情況時，應立即要求飛機回答，以檢查飛機的無線電是否正常工作，是否有故障。當對對象機的指揮無效時（比如無線電故障，聽不見口令），應及時指揮空域內其他飛機及時規避，以免錯過指揮時機。

2、對飛行部隊必須加強紀律教育，使飛行人員自覺養成令行禁止的作風；飛行人員和飛行指揮人員必須認真學習並熟記執行相關飛行規定。決不能把規章制度當擺設，當耳旁風。

3、在飛行訓練和部隊管理中必須切實關注飛行人員和飛行指揮員的思想動向，防止急躁情緒，確保飛行安全。凡是帶有思想包袱的人，不能擔任飛行指揮員或者參加飛行，堅決把空中隱患留在地面。

307號機和311號機性能數據

機型：運-5運輸機

乘員：機組2人+載員14人

長度：12.69米

翼展：18.18米

高度：5.35米

空重：3367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5250千克

最大商載：1500千克

發動機：一臺活塞-5型星形活塞發動機，單臺1000馬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160千米每小時

最大航程：845千米

實用升限：45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