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網易財經聯合主辦的2021網易經濟學家年會於12月13日在北京舉行,本屆論壇的主題是《新格局 新開放 新機遇》。
2019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麻省理工學院福特基金會國際經濟學教授阿比吉特·班納吉在論壇主題演講時表示,保守估計,疫情後世界經濟至少在短期內會與疫情前的經濟發展狀況差不多,也就是說,我們將看到中國經濟發展增速仍保持首位。
阿比吉特·班納吉還指出刺激經濟的問題。他表示,假設疫苗起效、各國經濟發展不錯,刺激經濟還是存在著疑問。在美國一直有這樣的傳統,共和黨熱衷施行宏觀幹預,在財政方面大動幹戈,從裡根時期就開始了「赤字黨」,巨額預算赤字,政府負債纍纍,民主黨人通常被迫收拾殘局,即減少赤字。某種意義上柯林頓就是這麼做的,歐巴馬也是如此,所以我認為美國已經形成了這種循環,共和黨通過減少稅收的方式導致預算超支,然後讓民主黨收拾殘局,再次陷入癱瘓。
阿比吉特·班納吉強調,壓力在於是否要繼續增加稅收,而非財政刺激。稅收應該增加,但這可能會對刺激需求產生反效果。貧富差距不論從政治上還是道德上都是一個令人不舒服的問題,所以要對貧富差異有所把控。
他表示,人們有一種感覺,政府是某些秘密精英集團的客戶,而這些精英不斷做下承諾,承諾會改善環境問題、承諾會改善平均工資,許諾一系列好事會發生,但實際上什麼也沒發生。他指出,類似承諾自從80年代早期開始已經出現了一次又一次,至少在美國是如此,低收入人群工資基本保持不變,過去40年來基本工資基本沒有漲過,這是禍害整個體系的「毒瘤」。英國的差距也擴大了,法國雖然沒那麼嚴重,但是也擴大了,這些都是「政治毒瘤」,它滋養了對川普的支持,脫歐問題以及法國的「黃馬甲運動」也是因此產生的。阿比吉特·班納吉表示,這些問題也滋生了一些懷疑,所有一切以對社會有益之名所行之事,最終都將消耗窮人。
因此,阿比吉特·班納吉認為,我們需要讓資源再分配更加慷慨,需要正視平等,需要增加對富人的稅收,現在的條件可以做到。
以下為現場實錄(實錄全文):
阿比吉特·班納吉:感謝邀請我參加本次網易年會,我想談談新冠疫情後的世界發展藍圖。
現在來說,不論何種藍圖都存在風險,特別是在這種時刻,整個世界不斷變化,世界經濟經歷前所未有的巨變,全球生產總值下降。我必須勇敢地說,在接下來幾個月或幾年的時間裡,世界將會是這個樣子的,我深知這其中的風險,我也知道有很大概率,我說的某些情況在未來會被證偽,也許我說的大部分內容都是不對的,但我依然認為我們有必要去思考什麼是目前最大的風險,以及如何最大化地降低風險。
如果一定要談談我的保守預測的話,當然,我指的「保守」並不等同於我預測事90%的概率會發生,即便保守來說,準確率也許就30%-40%,因為考慮到這場疫情的極大規模,所以大概率還是會產生其他變數。我保守估計,疫情後的世界經濟,至少在短期內會與疫情前的經濟發展狀況差不多,也就是說,我們將看到中國的經濟發展增速放緩,但仍保持首位。
美國非常努力地想要保持總體的領先地位,他們會運用各種政策手段、創新技術,特別是減稅等方式來推動經濟增長。但實際效果並不是那麼成功。美國的經濟從1973年左右開始,經濟增長率就已經或多或少地下滑,只是在2000年前後出現過短暫的波動,美國的生產率增長一直停滯不前,從其他增長理論來看,也算是在我們預料之中的,我認為這種情況應該不會改變太多。
比如說我們得出的增長數據可能比我得出的多0.3%。但是如果你從大局來看,73年之前,增長是非常迅速的,但是73年之後增長放緩了。歐洲的經濟增長率是正數,這確實是事實。但是總的來說,歐洲的經濟增長比以前慢得多,90年代的歐洲經濟增長是比較快的,但之後增長率呈下降趨勢,我認為這一情況將會持續。拉丁美洲更像是個謎,他們依然是中等收入國家,但經濟增長放緩,商品市場繁榮,這一點和21世紀早期的中國類似,中國已經渡過了這一時期,而拉丁美洲則陷入了增長困境。
以上是我的觀點中的世界發展藍圖。在我看來,有一個特殊的例外情況,那就是印度,印度的經濟增長早已放緩,它的增長率在2012年的時候大幅下跌,至於有多大的幅依然存在爭論。當時政府的首席經濟顧問(不是現在這個,是上一任)他就公開表示說,當時的增長率至少被高估了2.5個百分點,所以從2012年開始,實際增長率應該是4.5%,而這一點依然存在爭論。除此之外,疫情帶來了更巨大的衝擊,一個季度出現了24%的負增長,儘管有一定的反彈,但當前季度將依然出現負增長,不過幅度會小於上個季度,特別是有的人預測下一年經濟會增長。但是另一方面,人們明顯擔心,出現增長的行業大部分都不會吸引投資,所以我認為投資依然消極、出口依然不容樂觀。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儘管我認為經濟增長會反彈,但是復甦的速度可能會很慢。我認為,這種情況出現在印度的原因是政府不願意刺激需求,政府干預已經到了一定地步。我認為政府最擔心的是對銀行業的救助,銀行業在印度處境非常不好,這一點我認為是非常明顯的,原本它就很脆弱,加上疫情更是如此,很多人沒有能力去償還他的貸款,銀行業將出現巨大的危機,人們會擔心銀行業崩潰。因此,政府很明智地進行了幹預,吸收了大量債務,撤銷了一大堆債務,也就是說,現在銀行的處境更艱難了。因此,印度急需大量的現金輸入,我認為這個數量是大於現在政府所有資金的,所以這會限制政府處理其他的事情,所以不太可能刺激需求或者刺激投資。政府確實有一些投資資本支出,我認為這是當前經濟復甦中的一顆小綠芽。但是我並不認為它足以讓經濟復甦。所以,我認為印度政府有在改革,政府提供了許多供給面的改革,那些改革中不乏一些頗具政治爭議性的措施,但是在我看來它需要花費數年時間,對於這需要多少年我不持樂觀態度。
印度在某種程度上是幸運的,因為它還不是世界經濟的領頭羊,因此對世界經濟不會產生巨大影響。但是印度的貧困人口大幅下降,這確實是過去30年來積極正面的事情,並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事件之一。在這一方面,印度是個非常重要的角色,我認為這將成為一大挑戰。
儘管如此,仍然對我們有教育意義,那就是宏觀上刺激需求是必要的,考慮宏觀政策也是必要的,經合組織面臨的不確定性在於假設疫苗起效,假設各國經濟發展不錯,關於刺激經濟還是存在著疑問。我認為目前,美國即將停止刺激經濟或者說至少是經濟刺激的主要對象會變為低收入人群,這也是一個更大的隱患中的一環。在美國一直有這樣的傳統,共和黨熱衷施行宏觀幹預,總是在財政方面大動幹戈,從裡根時期就開始了「赤字黨」,巨額預算赤字,政府負債纍纍,民主黨人通常被迫收拾殘局,即減少赤字。某種意義上柯林頓就是這麼做的,歐巴馬也是如此,所以我認為美國已經形成了這種循環,共和黨通過減少稅收的方式導致預算超支,然後讓民主黨收拾殘局,民主黨會再次陷入癱瘓,我使用「癱瘓」一詞是因為考慮到他們承擔財政刺激的責任之大。我進而擔心他們無法促成如此大規模的財政刺激,而共和黨似乎鐵了心不讓民主黨發號施令,如果他們繼續控制著議會,那麼我擔心美國的復甦可能會比較波折。從美國的宏觀圖景來看,這是個大問題。因為我認為美國顯然需要政府干預,稅收應該增加,但這可能會對刺激需求產生反效果,貧富差距是一個不論從政治上還是道德上都令人不舒服的問題。所以我們要對貧富差異有所把控,我認為壓力在於是否要繼續增加稅收,而非財政刺激,這依然是個問題,我們會拭目以待。
歐洲也有自己的問題,新冠病毒很罕見地致使了大家一致同意在財政上採取比較激進的策略,能持續多久是關鍵,歐洲經濟依然需要刺激,他們的增長是負的,刺激很簡單,因為借款利息非常低。如果德國開始加速增長,是否會打破這種協定,這是另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出於這些原因,我認為經合組織的經濟復甦速度依然存在不確定性,有可能比較緩慢,但是我認為在很大程度上,川普敗選將會使部分事務恢復正常,美國也許會重新加入《巴黎協定》,當然還有世界衛生組織可能會對世貿組織表現得更加合作。所以我認為並且希望貿易將會在西方需求復甦情況的限制下進行復甦。
另外,關於供應商多元化的問題,也許有許多言論,多元化勢在必行。我認為阿里巴巴、亞馬遜這些大公司將更加多元化,因為他們有能力,他們可以將利益內在化。但是我認為對於大多數小公司有許多證據表明,建立合作、打造品牌、積累人脈是一項耗時耗力的工作,包括中國在內的公司也是這樣,這是有調研結果支持的。儘管如此,我也不認為人們會突然找個烏幹達的公司來替代中國的公司。
所以我認為貿易模式會轉變得非常緩慢,這也是我為什麼說世界在短期內會保持跟原來差不多的樣子,中期情況較難預測,難以預測的原因是經合組織面臨著政治經濟危機,我認為人們有一種感覺,感覺政府是某些秘密的精英集團的客戶,而這些精英不斷地做下承諾,承諾會改善環境問題、承諾會改善平均工資,許諾一系列好事會發生,但實際上什麼也沒發生。我認為某程度上說,類似的承諾自從80年代早期開始已經出現了一次又一次。至少在美國是如此,低收入人群的工資基本是保持不變的,過去40年來基本工資基本沒有漲過,這是禍害整個體系的「毒瘤」。類似的情況,英國的差距也擴大了,法國雖然沒那麼嚴重,但是也擴大了,這些都是「政治毒瘤」,它滋養了對川普的支持。脫歐問題以及法國的「黃馬甲運動」,「黃馬甲運動」也是因此產生的,這些問題一個都沒有得到解決。事實上 這些問題也滋生了一些懷疑,所有一切以對社會有益之名所行之事,最終都將消耗窮人。
經合組織擁有有序運作且值得信賴的政府至關重要,我們現在處在時代的交叉路口,需要一系列重要轉型,需要採用更清潔的能源,製造更少浪費,建立更多貿易國家,比如孟加拉國、越南以及更多這樣的國家,至少能夠形成以上方面。意味著我們會面臨巨大的轉型。有些人會失去工作,失業者需要救助。同時所造成的損害可能會比所獲得的益處更明顯,這是我們面臨的挑戰,一定會有獲益,比如有些人能從世界某個角落買到便宜商品,但有人會因此失去生計,我們需要做的是重新設計社會救助系統,我認為它的必要性是不言自明的,我認為有的事情非常簡單,但我們卻錯得離譜。
首先要讓社會救助體系不那麼有失偏頗,讓資源分配更慷慨,我們需要精準地投向更需要的人,我們應該讓資源的再分配更加慷慨,我們需要正視平等,我們需要增加對富人的稅收,我認為現在的條件可以做到。當下的社會提供了這種可能性。現在大家都體會到了我們社會的脆弱,所以我認為現在是集中解決問題的極佳時機,為犧牲者發聲,意識到已造成的影響,尚未完成的工作以及需要關注的動向。我想我們可以改變這個世界,但此刻周圍危機四伏,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就是認清問題。
謝謝大家的關注,再見!
本文來源:網易財經 責任編輯: 楊斌_NF4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