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雷射陀螺奠基人高伯龍院士:為自主創新拼搏至生命最後一刻

2020-11-26 湖南在線

高伯龍院士簡介

高伯龍,1928年6月出生,廣西岑溪人,1951年畢業於清華大學,1954年9月調入哈軍工(國防科技大學前身),1997年11月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2016年3月退休,2017年12月病逝。高伯龍是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二、三屆成員,國家863專家組成員,慣性技術學會名譽理事,政協第七、八、九屆委員。高伯龍在雷射陀螺研製方面取得重大突破,為飛彈潛艇等大國重器安上了自主導航的「中國芯」,成果先後獲得國家發明獎、國家科技進步獎、軍隊首屆專業技術重大貢獻獎、國防科工委科技進步一等獎等多項獎勵,先後被評為「全國高等學校先進科技工作者」和「全國優秀科技工作者」、首屆「湖南科技之星」。

高伯龍院士標準照。 何書遠攝於2007.9.21。

華聲在線記者 鄧桂明 通訊員 姚宏 顏瑾 方嬌 陳思 長沙報導

創新從來都是九死一生,但我們必須有「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豪情。這是2018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兩院院士大會上發表的金句。

國防科技大學教授高伯龍院士的事跡,是金句的最好詮釋:為自主創新,40多年裡,他將人生坐標像雷射陀螺那樣精準鎖定在一個目標上,矢志不渝,百折不撓,心無旁騖,咬定青山不放鬆,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終於,他和他的團隊在重重艱難險阻中,開闢出了一條具有中國自主智慧財產權的研製雷射陀螺的成功之路,使我國成為全世界第四個能獨立研製雷射陀螺的國家,他也因此被尊稱為「中國雷射陀螺奠基人」。

近日,記者來到國防科技大學,了解和感受高伯龍院士近半個世紀的許身報國奮鬥歷程。

自主創新,方寸之間鑄重器

雷射陀螺,是自主導航系統的核心部件,被譽為現代高精度武器的「火眼金睛」。因為集成眾多尖端科技,這個方寸大小的儀器極難研製。1971年,當我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將兩張寫著雷射陀螺大致原理的紙交給學校時,中國在該研究上已兩次受挫。

要依據紙上描述造出實物,無異於讓一個從未見過火箭的人去設計登月火箭。這兩頁紙所代表的難度,堪稱世界級「密碼」。誰是那個能破解錢學森「密碼」的人?他就是高伯龍!

數理功底極其深厚的高伯龍,通過大量計算,反推出雷射陀螺的若干關鍵理論認識和結論,提出了我國獨有、完全沒有任何成功經驗可借鑑的四頻差動陀螺研製方案。同年,在全國雷射陀螺學術交流會上,進入該領域不到一年的高伯龍一鳴驚人——依照我國目前的工藝水平,如果繼續仿製美國,想在十年內有所突破都不可能,只有四頻差動陀螺因為降低了工藝難度,最有可能實現!此言一出,四下譁然,一個「新人」,憑什麼口出狂言?但高伯龍用紮實的理論和計算說服了與會的眾多專家。

次年,高伯龍所著《環形雷射講義》出版,該書是我國雷射陀螺理論的奠基之作。直到今天,研究雷射陀螺的人不學這本書,就不敢說入了門。

理論解決後,工藝難題如連綿高山,高伯龍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攀登。幾乎每一個攻關都是從零開始,而其中最難攻破的是雷射陀螺的「命根」——光學薄膜。在對它發起衝鋒之前,高伯龍首先要解決沒有檢測儀器的問題。靠肉眼無法分辨膜片是否符合要求,國內國外的儀器都不符合需求,高伯龍採用全新的方法,設計出一種符合我國實際、具有原理創新的測量儀器——DF透反儀。它的面世引發國內同行熱烈反響,為停滯不前的雷射陀螺研究打開新局面。高伯龍的創新精神,從DF透反儀上可見一隅。

1990年,高伯龍教授在科研中。 資料圖。

攻關之路多險阻。1984年,實驗室樣機鑑定通過之時,一陣「涼風」襲來。由於美國徹底放棄同類型雷射陀螺研製,國內質疑四起。有人說高伯龍:「國外有的你們不幹,國外幹不成的你們反而幹」。經費短缺,窘境下的高伯龍從不言放棄。他知道美國在最初就犯了結構上的原理錯誤,而自己的方案無此問題。

「外國有的、先進的,我們要跟蹤,將來要有,但並沒有說外國沒有的我們不許有。」10年後全內腔四頻差動雷射陀螺工程樣機通過鑑定,證明了高伯龍所言非虛。

被質疑的十年,高伯龍頂住了無數壓力。為儘快攻破鍍膜工藝,高伯龍的學生曾淳三下成都學習修理總出故障的鍍膜機,師徒二人合作研製出當時國內最先進的鍍膜控制系統。1991年,初步研製的小型化工程樣機通過航天部驗收。眼看成功已不遠,但在1993年,雷射陀螺工程樣機在鑑定過程中突然出現問題,有專家說:「什麼中國特色,原來是犯了原理錯誤,浪費了許多錢,就此畫上句號吧!」這句話的潛臺詞,便是要終結團隊二十餘年的辛勤勞動,中國將就此沒有雷射陀螺。

「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高伯龍在專家組面前立下「軍令狀」:一年內一定解決此問題!這是攻關最白熱化的階段,高伯龍帶領學生龍興武等人全力投入攻關。他夜以繼日地工作,每天天沒亮,就到實驗室打開鍍膜機,在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下,那一年他明顯憔悴,體重下降了13公斤。

1994年,雷射陀螺工程樣機的鑑定順利通過。與此同時,一批號稱「檢測之王」的全內腔He-Ne綠光雷射器問世,引起轟動。它的膜系設計皆由高伯龍一手完成,它的問世意味著我國在鍍膜的膜系設計和技術工藝水平上有重大突破,成為繼美、德之後第三個掌握該技術的國家。

有10家聯合攻關十年都未能攻克該技術的單位派人來參展時,看見綠光管非常激動:「有人說,如不引進國外的先進設備、材料和技術,是無法成功的,現在你們竟然成功了,而且沒有用國外任何技術,是大家萬萬想不到的。」

從1975年到1994年,高伯龍在冷板凳上苦坐二十年,終於以我國自主研製的雷射陀螺,完美破譯了錢學森「密碼」。在此過程中積累下的成果,為團隊後續成功研製二頻機械抖動雷射陀螺打下堅實基礎。

這時高伯龍早已到退休的年紀,但他又盯上了新的高地——新型雷射陀螺。該型陀螺能消除損耗和溫度敏感性等不利因素,正是瞬息萬變的戰場環境所需要的。由於外國對此型陀螺的技術嚴格封鎖,國內資料有限,高伯龍所見到的只有一張它的圖片。

這張圖令高伯龍思考了很久。那時是90年代,國內的工藝能否滿足它的要求?他伏案寫算,耗盡心血設計出一種降低工藝要求的全新方案。

在研究該型陀螺的同時,高伯龍將目光投向雷射陀螺最主要的應用領域——組建慣性導航系統。走向戰場,才能讓這個方寸大小的「玻璃品」成為真正的「武器之眼」。那時國內已有多家單位開展此類研製,採用國際主流的捷聯式慣導系統。這個系統到底行不行?高伯龍親自調研的結果是——必須給該系統加轉臺,否則無法滿足長時間、高精度的慣導需要!這個方案又是一個無經驗借鑑的中國特色,在一場專為旋轉式慣導系統召開的專家研討會上,與會專家大多對此持否定態度。

這一幕,和1984年四頻差動雷射陀螺的遇冷,何其相似!

對此,高伯龍的反應是繼續幹!把理論變成戰鬥力,是他一生的執著追求,70多歲的他義無反顧帶領學生從零開始。在他的悉心指導下,2010年,具有一定工程化的旋轉式慣導系統面世,精度國內第一。如今,旋轉式慣導系統已成為國內慣導界主流。

2001年,高伯龍院士在科研中。 資料圖。

「吾心信其可行,則移山填海之難,終有成功之日。」雷射陀螺的誕生,歷經20餘年艱苦攻關;它的應用,經過40餘年漫長跋涉。事實證明,創新從來都是九死一生,沒有持之以恆的韌勁,是攻克不了前進中的「婁山關」「臘子口」的。

姓軍為戰,軸心不偏移半釐

誰曾想到,這位「中國雷射陀螺之父」在投身雷射陀螺研究之前,因為理想而苦悶掙扎。

高伯龍畢業於清華大學物理系,理論物理功底深厚,1954年9月,高伯龍調入哈軍工,成為物理教員,開始了他姓軍為戰的人生。後來,他又報考了中科院研究生,期待重返理論物理界。然而哈軍工太需要高伯龍這樣的人才了,為留住他,當時的院長陳賡在家親自請他吃了一頓飯。高伯龍後來回憶,飯一吃他就知道走不了了。

這是高伯龍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他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則在1975年。

當年全國撤銷基礎課部,高伯龍離開講臺,被304雷射教研室「收容」,該室做的研究恰是雷射陀螺。高伯龍的到來,仿佛一道分水嶺,在此之前,由於對一些基本原理不了解,研究幾乎沒有進展,而高伯龍僅花一周,就令很多搞不清楚的問題一下子明明白白。

而這時,國內各科研單位由於遲遲無法突破閉鎖效應而紛紛放棄雷射陀螺的研究,國外則在該研究上進展神速。美軍在越戰中頻頻使用精確制導武器,展露出遠程精確打擊的強大威力。如果不立刻開始研究,或許永遠也難有了!看到雷射陀螺領域舉步維艱,面對國家和軍隊的迫切需要,高伯龍沒有猶豫,他將自己的人生坐標徹底錨定在戰場。

「這一選擇異常艱難,但我最終還是邁出了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步。」多年後,當他接受媒體採訪時,曾這樣袒露心跡:「明明你生活在高山上,卻不想爬山而想學遊泳,這必然引起主觀與客觀的矛盾。一個人的志願應該跟客觀實際相符合,應該符合國家的需要。」

此後,高伯龍全力以赴、心無旁騖地投身雷射陀螺研究。雷射陀螺的研製工藝複雜、難度極大,且我國當時還面臨著西方嚴密的技術封鎖。面對如山的困難,高伯龍並未打退堂鼓,在動蕩年代出生、從連天炮火中走出來的他,堅信自己一定可以為國家、為軍隊研製出適用於各型武器裝備的雷射陀螺。

為此,他毫不猶豫當起「藍領」。沒有實驗室和設備,高伯龍就在臨時改造的廢舊食堂裡,用廢舊儀器上拆下的備件做加工;聽說大理石膨脹率低,適合做光路系統的支撐平臺,高伯龍就推著板車去長沙火車站建築工地去撿大理石廢料。一次天降大雨,高伯龍又出現在工地。看到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已經年近半百還這樣拼命,工人師傅們被感動了,一起幫他裝車又送出很遠……失敗、重來、再失敗、再重來,在一次次跌倒和爬起來中,雷射陀螺堅若磐石,「淬火」而生。

「一定要滿足武器型號需求!這是高院士帶著我們技術攻關時,反覆叮囑的一句話。」作為高伯龍的學生,羅暉一直謹記導師的教誨,時至今日,每款陀螺設計完成之後,團隊都會讓其經過惡劣環境的檢驗,確保陀螺在強震動、大衝擊環境下依舊能夠保持高精度性能,提升部隊戰鬥力。「在武器裝備上好用管用頂用,這就是一直以來,國防科大的雷射陀螺口碑好的秘密所在。」

2001年,高伯龍院士在科研中。 資料圖。

抗高過載,是加裝在武器上的精密儀器所面臨的普遍問題。因為在此環節沒有突破,西方某國就下馬了平面四頻差動雷射陀螺,認為其無法應用到武器裝備中。某部籌建數位化炮兵營時,提出了將雷射陀螺應用到某型火炮上的設想。火炮發出陣陣「怒吼」時,加速度計顯示的指標瞬間超過量程,但國防科大的雷射陀螺裝載在近10噸的火炮上,硬是完好無損,接受住了戰場環境的考驗。中國,成為迄今為止世界上唯一一個把平面結構四頻差動雷射陀螺運用到武器裝備上的國家。

慕名進校尋找陀螺的,還有某型裝備研製單位。此前,由於裝備上使用的陀螺,無法經受飛彈運動所帶來的衝擊,要麼壞了,要麼不再精準,他們為尋找耐環境能力強的陀螺遍訪全國,卻一直苦尋無果。雖然國防科大的陀螺正好滿足需求,但其耐溫度環境的能力卻始終不太穩定。

「用在武器裝備上的雷射陀螺,不能有任何問題,必須好用管用!」汗水在無聲中流淌,時針在寂靜中跳躍,團隊加緊攻關,從鍍膜、結構設計上進行改進,終於將「絆腳石」一一搬開,陀螺滿足了地面各項實驗中的高需求。

但凡經歷磨難,驚喜總是不期而至。本世紀初,該型裝備在某海域進行測試,發發命中,以戰時一劍封喉的姿態,傲視九天!這是人民海軍歷史上首次取得「百發百中」的歷史性時刻,雷射陀螺功不可沒!此後,該型裝備成為海軍懾敵中堅力量,築起共和國堅不可摧的和平盾牌。

我國某型衛星,長期被圖片成像不夠清晰等問題困擾。為解決這一問題,航天某部來到國防科大請求支援。

怎麼解決衛星對陀螺體積的需求?團隊首先想到的是高伯龍。「高院士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會『出山』解決陀螺問題嗎?」大家不免有些疑慮。憑著對雷射陀螺的熱愛,高伯龍二話沒說,爽快地「受領」了任務。

從那時起,高伯龍辦公室的燈光就常常亮到深夜。他要麼和團隊科研人員研討技術方案和技術難題,要麼獨自設計專門用來核算相關參數的程序。這位倔強的老頭兒,不顧自己已是耄耋之年,硬是憑藉深厚的物理理論功底,在短短幾天內將程序編寫完成,論證了參數的合理性。

「高院士,我們的陀螺上天了!」衛星首次搭載雷射陀螺發射成功時,高伯龍已纏綿病榻多時,當從學生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瘦削的老者在病床上如孩童般咧嘴笑出了聲。42載痴心不改,他終於令我國海、陸、空、天有了「火眼金睛」,他終於等到雷射陀螺飛天,耀我國防!

以身許國,至真至純如雷射

雷射陀螺的光芒閃耀,高伯龍的生命之光卻在2017年12月6日永遠地熄滅了。時光倒轉回2015年,在中南大學湘雅醫院病房內,一個消瘦的老頭捧著一疊滿是複雜計算的文件,在檯燈下逐字逐句地看。

「該休息了,老爺子!」查房的護士已經來了七八次,高伯龍只是口裡應著,卻一動不動。因為雙腿浮腫得厲害,他只能將腿架在凳子上,以此緩解糖尿病併發症的痛苦。這位「不聽話的病人」在多種器質性疾病的侵襲下,堅持工作。「住院三年,直到去世,他沒有任何生活上的訴求,他只要求工作。」照顧他的護士說。

高伯龍院士在病房堅持查閱資料。 何書遠攝於2017.9.8.

進入雷射陀螺領域時,高伯龍已近知天命之年,他將自己全部的熱情與精力投入到雷射陀螺的研製中,開始了與生命賽跑般的執著攀登。雷射陀螺的研製之路是爬不盡的高山。彼時國內基礎工業力量薄弱,別說極低損耗鍍膜,就是加工一個超精拋光水平的鏡片都做不出來。倔強的高伯龍偏不信邪:「正是這樣,我們才更要堅持。不幹,就可能給國家留下空白,不能把自己的命脈掌握在別人手上!」

「院士幹起活來不要命。」團隊的李曉紅回憶說,「那時候條件很差,夏天沒有電扇和空調,整個工作間就像個大悶罐,院士經常穿個背心渾身是汗地工作。」幾塊錢的小背心是他夏日的「標配」。後來他八十多歲高齡時穿著背心在電腦前工作的場景被鏡頭拍下傳到網絡上,「背心院士」之名不脛而走。

從事雷射陀螺研究的四十餘年時間裡,高伯龍幾乎沒有按時吃過飯,常常推遲兩三個小時吃,有時候還會忘記,以至於後來正常的飯點他倒不適應了。一次臨近中午,高伯龍的學生去向他請教問題,想著先吃飯再來詳細討論,沒想到,高伯龍一拿到問題便立馬投入思考,完全沒有要吃飯的意思。思量許久,高伯龍突然站起來:「走!我帶你去見個人,他是這方面的高手。」於是,師生二人騎著自行車、頂著夏季正午的烈日,去拜訪學校在顯微鏡檢測方面的王姓教授,王教授正在家吃飯,見到二人只好放下碗筷,三人一談又是兩個小時。「不僅我們的中飯泡了湯,王教授估計也沒有吃好。」這樣的故事在高伯龍身上數不勝數,他的老伴曾遂珍曾經無奈地說:「我這輩子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給老頭子熱飯。」

在他人眼中,高伯龍有些「另類」,在被稱為「四大火爐之 一」的長沙,他的軍大衣一穿就是大半年,並非他天生怕冷,而是因為他患有嚴重的哮喘,對冷空氣特別敏感。為了減少發病頻率,他寧願整天裹著軍大衣,以便將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為延長發病間隔,他跑到醫院去開大劑量的藥,起初醫生不同意,因為激素類藥物對身體傷害大,他卻滿不在乎:「管他什麼副作用,能工作就行。」後來醫生也拗不過他,只好任由他一次性將幾個月甚至半年的藥抱回家。

高強度的工作加上長期服藥,帶來的是透支身體的代價。到了晚年,高伯龍的身體機能全部紊亂,雙腿又黑又腫的他甚至需要攙扶著才能上樓,他拒絕坐輪椅,他總說:「坐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為了與病魔作鬥爭,高伯龍可謂想盡各種辦法。為了調節肺部問題,他堅持遊泳,83歲時還能一口氣遊一公裡;為了控制高血糖,他就吃清水麵條與水煮白菜,餐餐如此,團隊成員說「院士對自己身體的自律達到了苛刻的程度。」

2008年冰災,電力供應緊張,實驗室只有晚上才給電。80歲高齡的高伯龍為了工作晝夜顛倒。一次,他在實驗室連續做了十幾個小時的試驗,回到家腳腫得連襪子都脫不下來,老伴看了心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都啥歲數了,咋就不知道悠著點幹。」高伯龍回答:「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要抓緊!活著幹,死了算,一天不死一天幹!」總想多一點時間在實驗室,就連最後一次去醫院做檢查,還是在他的學生秦石喬和該系協理員劉和旭二人的連哄帶騙下勉強去的。

對工作近乎「痴狂」,對生活卻幾乎沒有要求。一身老式作訓服、一雙綠膠鞋,穿了一輩子。家中,只有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幾樣家具,瓷杯是缺了口的,藤椅是變了形的,他有兩件寶貝,一件是學生在他生日時送的湘繡,另一件是從哈軍工運過來的年代久遠的衣櫃。

在多年前的一次學術會議中,高伯龍因不滿主辦方「用公家的錢大吃大喝」,自己拿個小碗加點菜到一邊吃,會後的紀念品他也退了回去,說不能把公家的錢變成自己的東西。

心無旁騖,一切為了科研,一切只為科研。這樣一位業內公認的開拓性大師,因為從事的工作密級較高,高伯龍和團隊幾乎都是埋頭默默攻關,很少出現在媒體大眾的視野,更談不上名利。與其交好的清華大學張書練教授曾說:「如果你只是趕時髦,追求短期效果,為了晉升職稱,那肯定不會幹這個。因為這個陀螺說不定十年八年都出不來。」

在醫院度過的最後三年裡,高伯龍一刻也沒有放下過他摯愛的事業,他的床頭摞著高高的書籍與資料,學生前來看望,他總會提前很久挪到沙發上坐著,然後關上門,促膝長談。

高伯龍院士在病重期間仍然關心軍隊和學校改革,向前來探視的領導了解體制編制調整情況 。何書遠 攝

護士郭佳回憶說,高老為了方便工作,不願打留置針,只接收一次性扎針,扎針的次數多了,手背便腫了起來。有時自己扎不中血管,高老不僅毫不介意,甚至還鼓勵她繼續「實驗」:「年輕人永遠不要怕犯錯,就怕你失去了挑戰的勇氣。」

隨著身體日漸衰弱,高伯龍開始抓緊時間發簡訊,他要把自己的思考全部告訴學生。他坐在病床上,捧著老人機艱難地打字,一條簡訊要耗費半個小時,看得一旁的護士偷偷抹眼淚:「他總說在辦公室的抽屜裡還有一篇學生的論文,很有價值,他要回去繼續深化 ,直到去世前的那一年,他還想著要出院的事……」

長沙南郊的陽明山,是人們最後和高伯龍告別的地方。那日,無數人從全國各地甚至國外趕來,只為送他最後一程。他的夫人曾遂珍在輓聯上寫了這樣一句話:該休息了老頭子,安心去吧。

軍旗下,這位老人的臉龐已深深凹陷,那顆滾燙的愛國之心,永遠停止了跳動。「慨然撫長劍,濟世豈邀名。」高伯龍走了,這位老者的生命之光,一如雷射陀螺的光芒,至真至純,閃耀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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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從教了六年,高伯龍從主任教員,變成了高級講師,最後高居副教授一職。雷射陀螺造就了高院士的炫彩人生1970年,同學們喜愛的高副教授離職,轉入長沙的工學院物理教研室以及雷射教研室工作。雷射陀螺主要應用在儀器的製作上,這個利用雷射光束的光程差測量物體角位移方位的儀器,在現代的航空、航海、航天以及國防等工業中廣泛使用。當時的中國百廢待興,所有的經驗和基礎基本都為零,一堆的學術專家也是不知道從何處下手,甚至對所需要的材料也是一臉懵。
  • 他19歲考上清華,使我國雷射陀螺從無到有,一件棉襖穿了30多年!
    聲明:本文為胡侃教育原創首發,轉載必須註明出處,否則將投訴到底!2017年12月6日,研究了一輩子雷射陀螺的高伯龍院士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艱難地靠在病床上,堅持用一臺老人機對外交流,一條簡訊往往要耗費半個小時以上,看得一旁的護理人員偷偷抹眼淚:「他總說在辦公室的抽屜裡還有一篇學生的論文,很有價值,他要回去繼續深化 ,直到去世前的那一刻,他還想著要出院繼續科研……」他嘴裡不停重複的、惦念的,永遠是現代高精度武器的「火眼金睛」、那永遠綻放動人光芒的雷射陀螺。
  • 錢學森稱他為「大師」,為中國造永動「陀螺」,可讓飛彈一發入魂
    為了補償歷史的欠債,無數老一輩們背井離鄉,投身祖國的軍工建設當中,而在雷射陀螺這一領域,高伯龍院士可謂是中國的「掃地僧」!在1975年之前,高伯龍院士的興趣一直都是理論物理研究領域,而在接到錢學森院士的兩張小紙片後,他決定放棄自己的熱愛轉投應用物理研究。
  • 中國院士破譯錢學森「密碼」,抹平與美20年差距
    也正是因為廣泛的涉獵,令高伯龍有著紮實而廣闊的基礎知識,並且在確定自己研究方向時不會感到迷茫。經歷戰亂後的他成功就讀於清華大學物理系,並在此後始終耕耘在這個領域,而主攻方向就是飛彈的「千裡眼」雷射陀螺領域。
  • 中國背心院士:穿5元背心搞上億研究,研製雷射陀螺打破歐美封鎖
    兩千年後高伯龍院士蟄伏數十載,凌忠義於亂世,傾一生為家國。如果說雷射陀螺是國之重器,那麼高院士則是國之重士,即使高院士已闔然離世,他的堅韌不拔毅力、廣博深厚的學術知識仍然如道標一般,影響著數以萬計的莘莘學子們。
  • 中國院士花43年,成功破譯錢學森"密碼",一下縮短中美20年差距
    有這樣一位中國院士,他陰差陽錯地晚上了兩年大學,但並沒有就此消沉,學成之後花了43年,率領團隊成功破譯了錢學森留下的未解密碼,一下縮短了中美20年的差距,讓中國可以與美俄站在同一起跑線。他是誰?又是怎樣做出如此偉大的壯舉呢?
  • 沒有這個「倔老頭」,就沒有中國的雷射陀螺
    研究的初步進展,給雷射陀螺的研製工作帶來了一線希望。就在這個時候,幾家合作單位又因難度太大、前景不明選擇退出。「別人不幹了,我們卻不能放棄。」高伯龍和課題組每個人都清楚,如果就此放棄,我國雷射陀螺研製任務就會半路夭折。在困難面前退縮,決不是軍隊科技工作者的職業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