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蝗蟲災害威脅我國的擔心仍在發酵。奔赴巴基斯坦的中國蝗災防治工作組日前稱,當地蝗災區的蝗蟲已進入交配期,情況比預想嚴重,「蝗蟲沙地產卵,(手)一挖就出來」。
與此同時,國家林業和草原局發布預警:如果氣候條件適宜,此次發生的沙漠蝗存在從巴基斯坦和印度直接侵入西藏,或者經緬甸侵入雲南,或者經哈薩克斯坦侵入新疆的風險。
僅一平方公裡蝗群,一天的食物消耗量就相當於3.5萬人。這種貪婪「食客」對農業生產和糧食安全造成的威脅可想而知。
那麼,沙漠蝗經過上述3條「路線」侵入我國的可能性有多大?當前熱議的「雞鴨治蝗」和「吃貨治蝗」是否靠譜?蝗蟲要趕盡殺絕嗎?
中科院院士、生態和昆蟲學家康樂近日再次接受《中國科學報》採訪時表示,沙漠蝗很難入侵到中國核心地帶,更勿論主要產糧區。「不排除有零星個體可能擴散到我國」,但要科學判斷、理性分析,「沒必要大動幹戈。」
他同時表示,既要關注外來蝗災,更要關心本國治蝗。此外,康樂強調,蝗蟲作為生態系統中的重要一員,並非絕對有害,控制蝗蟲不能「趕盡殺絕」。
《中國科學報》:您在2月中旬接受本報採訪時曾說沙漠蝗對我國威脅不大。對於沙漠蝗「從印巴侵入西藏,經緬甸侵入雲南,或從哈薩克斯坦侵入新疆」這三條潛在「路線」,您怎麼看?
康樂:沙漠蝗的生存和繁殖必須依託於熱帶和亞熱帶沙漠。
受益於青藏高原的隆起,我國西南同緯度地區未發育出熱帶和亞熱帶沙漠,地理環境和溫度條件均不適宜沙漠蝗生存。
新疆、內蒙雖有廣闊的沙漠,但屬於溫帶沙漠,冬春季溫度太低、夏季降雨太少,這些都不能滿足其繁殖條件。
沙漠蝗從雲南擴散進來的概率也非常低,因為它必須要突破孟加拉國、緬甸的雨林,才能夠進入到中國雲南。而雨林的環境也不適宜沙漠蝗。
另外,沙漠蝗在非洲和西南亞的遷飛只發生在冬春季和夏季。從印巴交界處向東遷徙的可能性應該是在冬春季節,當夏季種群向東遷飛到尼泊爾、孟加拉、緬甸等將會遇到當地雨季的嚴重影響和阻隔。
《中國科學報》:歷史上,沙漠蝗遠距離遷飛的現象多嗎?
康樂:上世紀70年代,沙漠蝗也發生過一次跨越大西洋的遠距離遷飛,蝗群從西非之角到加勒比海遷徙了約2000公裡。
但不要被極端數據左右,因為這樣的情況非常罕見。它是藉助於季風,還是主動飛翔這麼遠?還需要進一步考察。
需要指出的是,隨著全球氣候變暖,沙漠蝗的入侵和擴散範圍可能會有所增加,這是需要引起我們關注的。
《中國科學報》:沙漠蝗到達過我國嗎?哪些地方可能出現沙漠蝗?
康樂:如果可能的話,是中國與尼泊爾交界的西藏聶拉木縣。
中國歷史有文獻記載以來,僅抓住的一頭沙漠蝗就是在那裡被發現的。那是中科院動物所張學忠先生於1974年4月在當地樟木口岸採到的一頭散居型雌性沙漠蝗成蟲。
雖然昆蟲學家蔡邦華曾在1956年的書籍中寫道,沙漠蝗「在我國雲南亦發生」。但這一紀錄並未有明確的出處。且自該記錄距今近多70年來,中國科學家多次赴雲南合考察採集標本,從未再次在雲南採集或證實過那裡沙漠蝗的存在。
所以,不排除偶爾有零星個體擴散到與尼泊爾交界的樟木口岸,但尼泊爾非沙漠蝗主要入侵區,從雲南入侵的概率更低。
由此可見,沙漠蝗很難入侵到中國核心地帶,更勿論主要產糧區,因此威脅不大。
《中國科學報》:和沙漠蝗相比,我國更容易出現哪種蝗災?防治形勢如何?
康樂:相對於沙漠蝗,中國發生的蝗災主要是東亞飛蝗。
飛蝗蝗災在我國歷史上曾與洪澇和乾旱並稱三大自然災害。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國對其滋生地黃河故道、淮海河流域和長江下遊進行了改造,使得大規模的蝗災很少發生。
但上世紀80年代以來,乾旱造成的江河斷流、湖泊水位下降和一些地方農田撂荒,又形成了一些新的蝗區,飛蝗蝗災不時在我國局地發生。
另外,因過度放牧和氣溫升高導致的乾旱,我國草原蝗蟲發生也日趨嚴重。
進入本世紀以後,儘管我國農區蝗蟲防治覆蓋率達到70%以上,牧區也達到了60%以上,但蝗災常年發生面積依然可達2.8億畝左右。
其中飛蝗的發生是在3000萬畝左右,北方的農牧交錯帶的草原蝗蟲的發生大概是7000萬畝,防治任務仍然較繁重。
另外,今年我國的情況比較特殊。去年冬季北方降水比較多,今年春季氣溫比較高,因此要高度注視我國蝗蟲的發生情況,早做準備。
《中國科學報》:網上說的「雞鴨治蝗」和「吃貨治蝗」靠譜嗎?
康樂:「趕著雞鴨去吃蝗」對於草原上、農田裡的一些當地土蝗可能比較有效,但對極大密度的沙漠蝗並不適合。
此外,儘管蝗蟲在全球很多國家都是可食用的昆蟲,但「吃貨治蝗」的思路也不可取。
我們的研究發現,群居蝗蟲在高密度聚集時,會大量釋放揮發性化合物苯乙腈。當鳥類捕食時,蝗蟲會迅速將苯乙腈轉化為有毒化合物氫氰酸。這就是為何蝗蟲大量聚集時,其天敵並不喜歡吃蝗蟲。
這時的蝗蟲,不僅動物不喜歡吃,人食用也有問題。
最近,我們的研究還發現,有千分之三的人食用蝗蟲後會形成過敏反應,有的反應還相當嚴重。
另外,「雞鴨治蝗」和「吃貨治蝗」還會遇到蝗蟲少時不夠吃,蝗蟲多時不頂用。
《中國科學報》:該如何有效地治理蝗災?我國是否積累了一些成熟的經驗?
康樂:跟其他害蟲相比,蝗蟲對農藥比較敏感,殺蟲劑的防治效果非常好,所以目前全球蝗災控制主靠化學農藥,特別是通過飛機噴施農藥對大規模蝗群效果非常明顯。
但化學防控無法避免對其天敵的傷害和環境的汙染,且通過食物鏈對人的健康也構成了危險。
雖然不可能像改造飛蝗的滋生地那樣去改造沙漠蝗滋生的沙漠,但中國建立的完善的蝗蟲監測體系,以及化學防治和地面生物防治有機結合等辦法,都可以應用到「一帶一路」國家。
比如,我國科學家研製的真菌殺蟲劑、微孢子蟲殺蟲劑等生物製劑,對於控制沙漠蝗「大有用武之地」,特別是用在沙漠腹地的蝗蟲滋生地更為環保。
此外,行為調節劑也可以避免蝗蟲發生群居。這些措施「多管齊下」可部分替代化學農藥,在控制蝗災的同時,實現環境安全和人類的健康。
《中國科學報》:對於蝗蟲這個物種,如何做到防治和保護生態相平衡?
康樂:地球上昆蟲物種多樣性的下降也應引起人們的警覺。蝗蟲作為生態系統當中的重要一員,並非絕對有害。
它不成災的時候,也是鳥類、蜥蜴、刺蝟、蛇、青蛙等許多動物的食物,在維持生態系統的物質循環和能量流動當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這就決定了我們不能把它趕盡殺絕。
此外,在3月5日舉行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召開新聞發布會上,農業農村部種植業管理司司長潘文博表示,沙漠蝗即使侵入,我國也有能力應對。
我國有千年治蝗歷史,雖然種類不同,但方法相近。如今我國蝗災發生程度顯著減輕,有完善的監測體制、成熟的應急機制和專業隊伍,藥劑、器械儲備較為充足,4月將在雲南組織應急演練。
(原題為《蝗災真的來了?康樂院士再發聲:很難入侵核心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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