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受多位朋友邀請而作
如果沒有那段日子,我可能現在在準備考研,而不是仍然在大學裡,有大把的時間進行創作,自由地學習新知。
間隔年,源自西方,如今在東亞除中國大陸外非常流行。
很多人用這樣一兩年,去體驗社會。
大部分高中畢業後選擇間隔年的人(在馬來西亞、臺灣等地),會通過工作賺取未來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
我在澳洲的很多同學,無論是本科生、研究生還是博士生,不少都是工作了段時間,用工作時候賺的錢養活自己後面的學業生活(這裡面基本不包括中國大陸的學生)。
如果以提前賺學費為標準,那麼我的間隔年是非常不合格的。
除了打了幾次義工、寫東西賺了點錢外,大部分時間裡我都在依靠著父母提供的資金探索著這個國家——中國。
我很好奇,關於每個地方的文化,關於每個地方的歷史。
因為柴靜在2005年對山西省呂梁市的調查報告,我專門跑去了山西省做了一次田野調查。
為了寫《氣候與文明》的人口板塊,我一邊讀著《中國人口史》與《湖廣填四川》,一邊在重慶和四川之間跑了三個月。
在貴州寫留守兒童、在北京寫胡同、在天津找北洋政府的實體資料、在武漢查晚清革命… …
沒有父母的支持,我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些的。
所以我的間隔年對很多人來說,並不適用。
但討論它仍是有價值的。
我認識一些大陸的經歷過間隔年的年輕人,有不少是我旅行路上的人生過客。
他們大多,都希望通過旅行,去填補生命中突然多出的一抹空白。
我想,如果間隔年不是為了賺錢準備大學生活,而自己本身又沒有什麼人生方向、沒有自己確切想做確切熱愛的事,那麼最好還是不要經歷間隔年。
中國大陸高中生的激情與熱血,會被間隔年的娛樂至死所吞噬。
再次進入同樣瀰漫著靡靡之音的中國大學,迷茫者只會更加迷惘。
其實,剛開始旅行的時候,我也不是很確定我到底要做什麼。
我熱愛寫作,但當時這一熱愛不被任何人看好——任何人。
我自己也挺自卑的,因為我所擅長的東西似乎沒人在意——我一直是另類,從很小的時候到今天,和同齡人、身邊人,格格不入。
我養成了坐火車硬座、住青旅,旅行基本徒步的習慣。
也養成了到了一個地方,就儘可能地多轉轉,多與當地老人們聊聊天的習慣。
路上被騙過、被欺負過、被觸動過、被溫暖過。
路上也哭過、也笑過、也爭吵過、也相擁過。
我寫的那十四個,以及在我心中的千百個故事,構建起了我對這世界的諸多新認知。
我沒有辦法很好地向人們描述,我在這四場「環中國行」中究竟收穫了什麼。
但那個自幼就滿溢著孤獨,18歲時候在大學創業,19歲時候獨自一人跑了這樣多地方,20歲隻身來到異國他鄉上下求索的年輕人,他所觸及到的人與事,將會對他的餘生產生何等的影響?
我今天的朋友,絕大部分都比我大六七歲或更多。
有位朋友常常稱我是,「人不老,心老」。
18歲的時候,我的想像世界是純粹自由的,我甚至可以想像自己當上了聯合國秘書長,或者成為了中國首富——
那個年紀,似乎學校裡的大部分人都有著無限的可能,但這些可能卻是混沌的,常常也都是難以實現的。
一場持續了許久的旅行,擊碎了我無數的幻夢。
我意識到了自己與我的家庭在這個社會中所處的具體位置,我也很清楚我當時所擅長的——以及基於這長處如何發展自己的能力——
這令我眼中未來的人生不再是虛無縹緲,而是變得豁然開朗。
它與我13歲時立下的夢想——改革中國的教育體制,開始產生某種交合,最後變成了探索「社會化科普」,這樣一個相對務實的目標。
但很多所謂的「年輕人的自由」,那種「無限可能下的自由」,依舊處於混沌之中。
核心問題仍然是:「我擅長什麼?我以後想做什麼?我希望完成什麼?」
如果知道了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那麼這個人餘生中的大多時間都將是自由的,因為他將會不停歇地為之努力。
但如果不知道,或者說,很不確定問題的答案呢?
那麼TA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將如被網罩住了一樣——亂糟糟的思緒、無聊地打發時間。
娛樂,將成為TA年輕生命裡的主旋律。
很多年輕人,硬生生地把間隔年過成了娛樂嘉年華。
我們的主流教育是基於普魯士軍制教育和蘇聯軍事化社會主義教育的。
但現代物質文明的飛速發展,將這種短期內高強度輸入知識製造中產階層的教育模式,甩在了身後。
年輕世代們體驗著大千世界,成人世界的價值觀和生存理念快速地向下滲透。
早熟的孩子們在一個問題上變得越來越幼稚——那就是他們對自己的認識,究竟有多深刻。
我覺得間隔年如果不用來賺錢支持自己的大學生活,那麼就應該用來了解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去通過這樣的過程,用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做為鏡子,去探索自我。
而對於那些少有的年少時便深刻認知到自己的熱愛的人,間隔年是了解自己所熱愛的絕佳機會。
但我總認為,學生時代,無論如何,它就應該被用來學習知識。
我特別崇拜傅高義的那句:
「這個人是那麼聰明,他可以向任何人學習。」
或許中國,應該開始考慮培養一種間隔年打工賺錢支持自己大學生活的文化;
或許,中國的家庭們,應該開始考慮讓孩子們有這樣的體驗。但目前的教育體制,是不允許的,否則就得複習再高考。
而那一年,對於大部分家庭來說,也是在浪費時間。
孩子早一天出去工作,家裡的負擔,就能早一天卸下來一點。
或許根源上,是中國的大多數年輕人,還不足夠自由吧,不足夠自由到,可以在公認的18歲成年後,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以脫離過往的家庭。
這背後深刻的中國傳統親戚團體式的家庭關係,或許起到了阻止間隔年出現的最大作用。
但這就不得不讓人困惑,同出儒家文化,為何東亞多國都會發展出間隔年文化呢?
我想,和經濟水平及社會開放程度,還有最重要的,當地主流社會對學歷的看法、以及不同學歷在社會上所找到的工作的收入差異,都有關聯。
但時代,畢竟是越來越開放了,年輕人,或許有一天可以自由選擇是否間隔年,又可以通過間隔年,找到自己餘生中真正的自由——那朝著自己所熱愛的方向,直掛雲帆濟滄海!
作者/封面攝影:Angelo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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