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2月15日，施橋公社召開三幹會，我們大隊按會議布置在許方小學討論「一平二調三轉移」。下午我去大隊合作醫療站，繳陳莊隊社員全年的醫療費124元，途中遇來到邗江中學當體育教師的校友仇志剛。志剛年少時他父親曾讓他拜揚州武術世家、江淮一代名師田永庚學武術。志剛父親天天早起督促他練武。儘管家貧，志剛父親省吃儉用，每天都保證他吃上一隻麻團以保持體力。衛福是志剛的好友，他教我的查拳就是跟仇學的。仇老師到邗中以後，除正常上體育課外，還教學生們打拳，深受大家歡迎。陳莊隊就在邗中大門對面，腳一翹我倆就能見上面。一大清早天才麻花亮，我就去邗中跟仇老師習拳。中午或晚上，志剛經常到陳莊找我。後來仇老師的戶口也找人遷到了我們大隊的許西生產隊。一直到我上調回城，仇去揚州師院上學，我們不離不棄，相互鼓勵，4年多時間成了推心置腹的摯友！
冬季栽樹，邗江公路處老潘布置我用紗布袋裝上石灰粉在公路邊點上記號，以便社員補栽樹苗。點著點著，老潘來了。我同他一起去公社。公社肖書記正在用雞湯下燒餅，他吩咐秘書開介紹信給我，去聯繫公路邊的5個大隊，安排社員挖塘栽樹。
年終歲末，農民家家忙請人殺豬、醃肉迎新年。大冬前一天，二七家讓我請陳莊的小刀手陳華去他家殺豬。
那天早上才5點多鐘，天還黑漆麻胡的，陳華就叫上他的老丈人和我，一同騎車去蘇家。陳華騎的是一輛三輪車，上面放著殺豬燙豬毛用的大腰盆，一套殺豬用具。他的老丈人就坐在三輪車上。我騎著鳳凰自行車緊跟其後。
到了蘇家隊，天才有點麻花亮。二七媽已燒開了兩大鍋熱水。二七把我們帶到他家大門口的豬圈，打開豬圈的柵欄。身上已圍上橡皮圍裙，腳上換好長靴的陳華大步跨了進去。一天沒有進食的一頭黑色大肥豬見人進了豬圈，嗷嗷地叫著迎了上來。陳華把豬趕到外口食槽附近。他嘴裡念叨著：「倒剝的！倒剝的！」，突然搶步向前，出手如閃電，一下子就把黑豬兩隻耳朵緊緊抓住。他的丈人和二七跟進了豬圈，一人抓住一條豬的後腿。3個人將一百大幾十斤重的大肥豬拖出了豬圈，將它搭到二七家門口放的一張矮矮的長木桌前。「1、2、3！」三人齊發力，肥豬被掀摜在木桌上。陳華順勢單膝跪壓在豬前身上，雙手捺住嗷嗷直叫的豬頭。他的丈人和二七雙手緊緊按住黑豬亂蹬的兩條後腿。說時遲那時快，陳華右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兩指寬、尺把長的扁刀，將刀由豬喉嚨處直刺豬心。「嗥！——」黑豬一聲尖叫，隨著陳華扁刀的轉動啞然而止。二七媽將準備好的一個臉盆放在豬首處，陳華將扁刀快速抽出，一股熱血直射盆中。
血放完後，二七媽將盆端走，放了點鹽在豬血中，攪拌讓它冷卻結塊。我把燙豬毛的大腰盆緊靠長木桌放好。陳華和他丈人將兩根大拇指粗的長繩從黑豬身下穿過，把它連繩一起翻滾進大腰盆。二七媽燒好的開水被倒進大腰盆。陳華和他丈人分站在盆的兩側，各持兩根繩端，上下拎放，燙起豬毛來。過了一會，二人伸手在豬身上一抹，大把大把的豬毛脫落下來。豬毛燙落得差不多了，他們停止拎放長繩。
陳華用刀在一豬爪上劃了個小口子，然後把一根一米多長手指粗的鐵通條由豬爪破口處插進皮與肉之間，慢慢將通條探進深處。通條幾乎全探進後，陳華用它在豬身上微微攪動後就將它抽出來。丟開通條，陳華雙手緊握住這隻豬爪，半蹲在腰盆旁。他用嘴對著豬爪的破口，一口接著一口，用盡渾身的力氣吹氣。燙掉豬毛的豬身慢慢地鼓了起來，就像一隻粉紅色的碩大氣球。用一根布條將這隻破口的豬爪紮緊後，陳華和他丈人各持一把雪亮的豬毛刮子就在豬身上將殘餘的豬毛刮乾淨。
陳華將一副亮煞煞的鐵鉤扣在門口的一棵大樹杆上。豬頭割下來後，光滑滑的白皮豬就被倒掛在鐵鉤上開膛破肚。陳華手持一把尖刀挨次將熱乎乎的豬心、肺、肝、板油、大小腸等內髒一一取了下來，放在旁邊擱在兩張長凳的木澡盆中。最後，他用刀尖剔出豬脊上的一小塊裡脊肉，快速地放進嘴裡，邊嚼邊將豬身抱了下來，放到長桌上去。陳華把前蹄、後座下下來後，就按二七媽的要求沿著肋條將豬身切割成若干塊。不到9點鐘，庖丁解牛，大功告成，陳華完工結帳。他接過二七媽付給的一塊五毛錢殺豬工錢（當時的2斤肉錢），一捧水油和大腰盆中撈出來的豬鬃毛，收拾傢伙，我們一起高高興興地回陳莊。
到了小連生家門口，他大聲對我說：「中上我讓小梅媽油渣燒大頭矮（一種過冬的青菜）。別忘了，過哈子到我家來喝一杯！」
複習備考轉頭空
1973年來到了。我去高新家，我的好友王山也在，他們正在為同組知青老沈上調到揚州冶金廠而祝賀。衛福從興化回來，他知道仇志剛到邗江中學當代課老師，立即約我到施橋與他歡聚。
在邗江中學我們暢所欲言。仇告訴我們：今年全國將舉行武術選拔賽，揚州專區先在泰州進行武術選拔賽。他與我的校友王資鑫、我的好友駱雲龍均已報名參加邗江縣武術隊，近日集訓後去泰州選拔。仇還告訴我們：今年下半年七、八月份大學招生，我們都應該力爭一搏！廣闊天地出現了一絲曙光，我們互相勉勵，在勞動之餘要抓緊時間溫習數理化，複習備考。當天晚上，衛福在陳莊與我抵足而眠。
第二天我送衛福回揚州，從家裡將保存完好的數理化課本全帶下了陳莊。我給自己排了一個複習的周期表。當天晚上，仇志剛到陳莊來，我們共同溫習數學有關方程式。
4月8日仇志剛、駱雲龍約我一起到揚州體育館欣賞武術選拔賽。長拳、短打、查拳、少林、西涼掌、形意拳、太極、小南拳、單刀、雙刀、戒刀、大刀、猴棍、花槍、九節鞭……乖乖隆地洞，七十二個郎的當，五花八門，百花齊放！躍進橋孫達山的一路飛叉，被他耍得驚心動魄，滴水不漏。仇志剛打的一路醉拳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贏得全場喝彩！仇的表演在揚州專區名列前茅，毫無懸念被選為4選手之一。他將去泰州集訓，下月12日到省裡參加武術比賽。
我在朋友處覓得一本《聖彼得的傘》，複習之餘翻讀，情節精彩，筆調與《奇婚記》如出一轍。細查之均是匈牙利作者卡·密克沙特所著。陳玫家要在後院建屋。蓋屋的小瓦已由船從水路運到施橋水泥廠褚壩小閘。晚上我幫助將小瓦用籮筐從船上抬上岸，再用板車拖回陳莊。夜深了，船上的小瓦終於全抬到了岸上。陳玫和我並肩坐在岸邊，雙足浸泡在河水裡。起風漲潮了，調皮的浪花嬉吻著我們的小腿，黑色的夜幕把我們遮擋……雖然渾身累得快散了架，但耳邊的綿綿細語卻讓我陶醉！我告訴她高考的消息，她鼓勵我一定要加油！幸福是有你相伴。
大隊接到公社的通知，知識青年可以報名考大學，但名額有限。讓各生產隊對本隊知青（包括回鄉知青）先評議後報名。陳莊隊開會，給我議了推薦上大學的理由：學毛選思想好、堅持會計本職工作勞動好、與社員親密相處群眾關係好。陳勤專門為我報名事去大隊找了老支書。二七媽也為我報名事去公社找一位當副主任的遠房親戚。前不久在陳莊隊支農的邗江公安局幹事張寶信知道我報名高考一事後，專門下鄉到公社找人打招呼。對大家的關懷我感激之外，就抓緊一切時間複習迎考。起早帶晚，我在勞動之餘抓緊複習。我將高中三年的數理化所有公式和要點都整理在十多張習題紙上，一目了然，一有空閒就查看記憶。
7月11日公社黨委開會決定一個大隊報一名上大學的名單。陳勤告訴我，大隊婦女主任的女兒名字先報上去了，我為第一後補。「第一後補」名字好聽，實無指望。7月18日考試。7月24日我送陳莊一位社員的兒子過江，在「新民」汽渡上遇到母校潘念祖老師與一位戴眼鏡女生議這次高考，有考生連餘弦定理都不會寫，竟也參加了考試。複習備考轉頭空，上學的機遇與我擦肩而過。
仇志剛集訓回來了。晚上他到陳莊來看我，還帶來了一瓶酒。我們互相勉勵，等待以後的時來運轉。陳玫的弟弟白天在河邊摸了很多田螺。我們炒田螺，擀麵條，今朝有酒今朝醉。吃罷，就在知青屋門口，仇與我練起拳來。
8月31日一大早，陳玫弟弟把他不會做的暑假作業數學題拿來找我。上午我一口氣就替他解了15題。下午又解了10條數學題後，我回揚州。去小海家，得悉：小海錄取揚州魯大，他妹妹錄取廣州華南工學院。一家同時出兩個大學生，真是福星高照！小海還告訴我，家在邗江李典的同學到他家來看他，說他已經結婚並添了個兒子。我們高中同學中，他還不是結婚最早的。靖江的一位男同學，我們下放的1968年就喜添了一對龍鳳雙胞胎。
作者：方世嶽，揚州赴邗江插隊知青。
來源：知青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