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諾比消防員妻子:為了擁抱受輻射的愛人,我失去了女兒

2020-12-01 澎湃新聞

【編者按】

本文摘自S·A·阿列克謝耶維奇著《車諾比的祭禱》,孫越譯,中信出版社,2018年8月。本文口述者為柳德米拉·伊格納堅科,是在車諾比核電站事故後犧牲的消防員瓦西裡·伊格納堅科之妻。澎湃新聞經授權發布,現標題為編者所擬。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說死亡還是說愛情?或者說這是一碼事……應該說什麼呢?

……我們結婚時間不長。逛街的時候還牽手呢,甚至逛商店也是。到哪兒都成雙入對。我對他說:「我愛你。」但我不知道,我有多愛他。我無法想像……我們住在他服役的消防隊宿舍,住在二層。那裡還住著三個新婚之家,大家共用一個廚房。一層停放著消防車,紅色的消防車。這是他的工作。我對他了如指掌:他在哪裡,他情況如何。我半夜聽到嘈雜聲,喊叫聲。我隔窗張望。

他看見了我:「把小窗關上,躺下睡覺。電站失火。我一會兒就回來。」

我沒有看見爆炸,只看見火焰。一切仿佛都映得通亮……整個天空……高高的火焰,黑煙。可怕的火災。而他始終不見蹤跡。冒黑煙是因為瀝青被點燃了,電站頂層鋪了瀝青。後來他回憶說,就像走在焦油上。人們在撲火,他們卻蹣跚而行,用腳將滾燙的石墨踢開……他們去的時候,沒有穿帆布防護服,只穿了一件襯衫,就這樣走了。沒人提醒他們,他們是奉命奔赴普通火情的……

四點……五點……六點……我和他原本六點鐘要去他父母家,去種土豆。從普裡皮亞季鎮到他父母住的斯佩裡熱村有四十公裡。播種,耕地……他喜歡做這些事……母親經常回憶說,她和父親都不希望他留在城裡,甚至要為他蓋一間新房。後來他應徵入伍,在莫斯科消防部隊服役,他回來以後,只想去當消防員!不想幹別的。(沉默)

我有時仿佛聽到他的聲音……鮮活的聲音……甚至照片都不曾如聲音那樣給我強烈的感受。可他從來沒有呼喚過我。甚至在夢中……都是我呼喚他……

七點鐘……七點鐘我被告知,他被送到醫院了。我跑過去,可是醫院四周被警察團團圍住,一個人都不讓進去。只有救護車駛入。民警們高喊:「別靠近救護車,輻射爆表了!」不只我一個人,而是那夜所有丈夫在電站的妻子們都跑了過去。我撲過去尋找一個熟人,她在這家醫院上班。她從救護車裡出來的時候,我揪住她的大褂:「讓我進去吧!」「不行!他情況不好。他們所有人都不好。」我抓住她:「就看一眼。」「那好吧,」她說,「那我們快去。只能十五到二十分鐘。」我見到了他……眼睛幾乎看不到了……「得喝牛奶,喝很多牛奶!」熟人對我說,「哪怕他們喝三升也好。」「可是他不喝牛奶。」「現在他會喝的。」很多醫生、護士,特別是這家醫院的衛生員,過了一段時間便患病、死亡。但當時沒人知道內情……

車諾比遺址

上午十點,攝影師希申諾剋死了。他是第一個死者……就在第一天……我們得知,廢墟下面還有第二個死者——瓦列拉·霍捷姆丘克。他沒有被挖出來,被混凝土埋在了裡面。那時我們還不知道,他們只是第一批死者……

於是我問:「瓦先卡,怎麼辦?」「離開這兒吧!走吧!你還要照顧孩子。」我懷孕了。可我怎能拋下他?他在求我:「走吧!救救孩子!」「我先給你弄牛奶去,然後再說。」

我的閨密塔尼婭·基貝諾克跑來了……她的丈夫也在這間病房。她父親跟她一道來的,他留在車裡。我們坐車去到附近的村裡買牛奶,在城外三公裡……我們買了很多三升裝的罐裝牛奶……買了六罐——希望足夠所有人喝……但他們喝完牛奶嘔吐不止……並且一直昏厥,醫院就給他們輸液。不知為什麼,醫生確診他們是煤氣中毒,誰也沒提輻射的事。城裡停滿軍車,所有道路都被封鎖了。到處都是士兵。火車全部停運。人們在用一種粉末洗滌街道……我擔心,明天怎麼去村裡給他買新鮮牛奶?沒人提輻射的事。所有的軍人都戴著防毒面具……市民還在從商店裡購買麵包、敞口的袋裝糖,餡餅就放在託盤裡……就像平常一樣。只是……人們在用一種粉末洗滌街道……

晚上,醫院不讓進了。四周人山人海……我站在他窗戶對面,他挪近窗戶對我呼喊。我是那麼絕望!人群中有人聽說:他們將在夜裡被送往莫斯科。妻子們聚集起來,她們想:我們要和他們一起走。讓我們到我們的丈夫身邊吧!你們無權阻止!她們推搡著,撕扯著。士兵們已經站成兩道防線,將我們推開。那時,有個醫生站出來說,他們是要乘飛機去莫斯科,但是我想給他們帶換洗衣服——他們在電站時穿的衣服都已經燒光了。公交車已經停駛,於是我們跑步穿過整個城區……我們拿著行李跑回來的時候,飛機已經飛走了。我們被矇騙了。他們不希望我們在那裡又喊又哭……

夜晚……街道的一邊是大客車,數百輛大客車(已經準備疏散城市),另一邊是數百輛消防車。到處在趕人。整條大街滿是白色泡沫。我們踩著泡沫前行……我們罵街,哭泣。

廣播裡說:全城疏散三到五天,請你們隨身攜帶保暖衣物和運動套裝,你們將住在樹林裡。住在帳篷中。人們甚至很開心——我們要走進大自然了!我們要在那裡迎接一個非比尋常的五一節。人們為此準備了烤肉串,買了葡萄酒,還隨身帶上了吉他、錄音機。五月裡那些可愛的節日啊!只有那些丈夫受傷的女人在哭泣。

我不記得當時是怎麼走到家的……似乎一見到他媽媽,我就清醒了過來。「媽媽,瓦夏在莫斯科!專機送走的!」可我們還是種完了菜園子——土豆、捲心菜(一周之後農村也疏散了)。誰能料到?那時候誰能料到?傍晚我開始嘔吐。我懷了六個月身孕。我真難受……夜裡做夢,他叫我。他活著的時候,曾在夢裡叫我:「柳霞!柳先卡!」他死了以後,就一次都沒叫過。一次都沒……(哭泣)早晨起床時我閃過一個念頭,我要去趟莫斯科……媽媽哭著說:「你這樣怎麼去啊?」於是就讓父親和我一起去:「讓他開車送你過去。」我們拿著存摺取了存款,取了所有的錢。

我不記得那些路了……路從記憶中消失了……我們問第一位警察,車諾比消防員住在哪家醫院,他告訴了我們。我甚至很吃驚,因為他們一直嚇唬我們:那是國家機密,絕密。

休金大街第六醫院……這所專門治療放射病的醫院,沒有通行證不得入內。我給值班員塞了錢,她就說「進去吧」。還說了是幾樓。我還找過人,也求過別人……就這樣,我坐在了放射病科主任——安格林娜·瓦西裡耶夫娜·古西科娃的辦公室。那時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她,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只知道應該見到他,找到他。

她開門見山地問我:「我親愛的!我親愛的……有孩子嗎?」

我怎麼能承認呢?!我已經知道不能說懷孕的事,那樣就不能見他了!幸好我瘦小,誰也沒發現。

「有。」我說。

「幾個?」

我想,應該說兩個。若說一個,還是會不讓進。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既然有兩個了,看來也不用再生了。現在聽著,中樞神經系統完全損壞,頭骨完全損壞……」

「那好吧,」我想,「他會變得比較神經質。」

「現在聽著:你要是哭,我立刻轟你走。不許擁抱和親吻,也不許走近。我給你半小時。」

可我知道,我已經不可能從這兒離開。即便離開,也是和他一起離開。我暗自發誓。

我走進去時……他們正坐在床上,玩牌說笑。

「瓦夏!」他們對他喊道。

「哎呀,弟兄們,我完蛋啦!在這兒她也能找到我!」

他身上穿的是四十八號病號服,看起來很可笑,袖子短,褲腿也短。他該穿五十二號才是。然而腫脹已經從臉上消失……他們都在輸著什麼藥物……

「你怎麼突然消失了?」我問。

他想抱我。

「坐下,坐下,」醫生不讓他走近我,「這裡不讓擁抱。」

我們把這當成玩笑話。所有人都跑到這個病房來了,從別的病房跑過來。他們都是我們那兒的人,從普裡皮亞季來的。他們二十八個人是用飛機送來的。他們問我:那邊怎麼樣?我們的城市怎麼樣?我說,開始疏散了,全城撤離三五天。大家沉默了……當中還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事故發生那天在門崗值班,她哭了起來:

「天哪!我的孩子們還在那兒。他們可怎麼辦啊?」

我想和他單獨待一會,哪怕只有一分鐘。大伙兒感覺到了,紛紛找理由去了走廊。於是我擁抱和親吻了他。他躲閃著說:

「別挨著我坐。拿把椅子。」

「得了,這都是瞎說呢,」我揮了揮手,「你看見哪兒發生爆炸了?那裡怎麼回事?你們可是第一批到的……」

「很可能是一起破壞事件,有人故意破壞。我們所有人都是這個意見。」

於是我們就這樣說著話。想著事。

車諾比遺址

第二天,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進了單人病房,每人一間。他們被嚴禁去走廊,嚴禁交流。他們靠敲牆彼此聯繫:嗒嗒,嗒嗒……嗒……醫生說,每個人的體質對輻射劑量反應不同,某個人所能承受的,另一個人可能就不行。他們所住的地方,連牆都被「測量」過。在他們左右和上下樓層中的所有人都搬走了,一個病人都不剩……

我在莫斯科的熟人家住了三天。他們對我說,鍋拿去,盆拿去,你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拿去,別不好意思。多好的人啊……多好!我燉了火雞湯,夠六個人喝的。我們有六位小夥子……消防員……

他們都是當晚值班的人:瓦舒克、基貝諾克、季堅諾克、布拉維克、季舒拉。我在商店給所有人買了牙膏、牙刷、肥皂,這些東西醫院都沒有。我還買了小毛巾……熟人和朋友們讓我很驚訝,當然他們害怕過,不可能不害怕,各種傳言滿天飛,但他們依舊對我說:需要什麼就拿什麼,拿吧!他怎麼樣?他們怎麼樣?他們會活下去嗎?活下去……(沉默)我那時遇見了很多好人,我無法記住所有人……我的世界縮小到了一個點——他……只有他……我還記得一位老衛生員,她告訴我:「有些病治不好。只能坐在一旁,執手相撫。」

我每天清早去市場,從那裡回熟人家,燉雞湯。洗洗切切,按份盛好。有人提出請求:「帶點兒蘋果汁來吧。」就帶六份半升瓶裝果汁……從來都是六份!我去醫院,在那裡坐到晚上。到了晚上再回到城市的另一端。我還要跑多久啊?三天之後我被告知,我可以住在醫院職工招待所,就在醫院裡面。天哪,太幸福啦!!

「可是那兒沒有廚房。我怎麼給他們做飯呢?」

「您已經不需要做飯了。他們的腸胃已經不消化了。」

他開始變了——我每天都看見不同的他……燒灼的傷口開始顯露……嘴裡、舌頭上和面頰上,開始出現小塊潰瘍,之後它們逐漸蔓延。粘液層層結痂,白色的痂皮。他的面色……體色,逐漸變得烏青……紫紅……灰褐……但這是我的瓦夏,我那麼珍愛的瓦夏!這無法描述!無法記錄!那真是生不如死……幸好一切轉瞬即逝,沒空想,也沒空哭。

我愛他!我不知道有多愛他!我們新婚不久,彼此還沒愛夠……我們走在街上,他會拉著我的手轉圈,還吻啊吻的。路人走過,都在對我們笑。

這是一家強輻射病醫院。十四天……人在十四天內就死去了……

來醫院的第一天,測量人員就對我進行檢測。衣服、書包、錢包和皮鞋,所有物件都在「燃燒」。他們立即拿走了我所有的東西,甚至內衣。沒動的東西只有錢。他們給我一件五十六碼的病號服,換掉了我四十四碼的衣服;還有四十三碼的拖鞋,換掉了我三十七碼的。他們說,衣服可能送還,也可能不還,因為未必洗得「乾淨」。我就這麼穿著出現在他面前。他嚇壞了:「我的天哪,你怎麼這身打扮?」我一直變著法熬湯。我把熱得快放到玻璃罐子裡,再往裡扔些雞塊……小小的,小小的……後來有人給了我一個小鍋,好像是醫院的清潔工或者值班員。有人給了我一塊砧板,我在上面切新鮮的香芹菜。我不能穿著病號服去市場,有人會給我送來這些綠菜。但一切都沒有用,他甚至連水也不能喝……只能吞生雞蛋……可我還是想給他們搞點兒有滋味的!好像會有什麼用似的。我跑到郵電局:「姑娘們,求你們了,我要馬上給我伊萬諾-弗蘭科夫斯克的父母打電話。我丈夫在這兒快死了。」不知為什麼,她們馬上猜到我和丈夫是從哪裡來的,瞬間就接通了電話。我父親、姐姐和弟弟就飛到莫斯科來找我。他們送來了我的東西,還有錢。

五月九日……他常跟我說:「你不能想像,莫斯科有多美!特別是勝利日放煙火的時候。我想讓你看到。」我在病房他身旁坐下,他睜開眼睛:

「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晚上九點。」

「開窗!快放煙火了!」

我打開窗戶。這裡是八樓,全城都在我們面前!一束煙火騰空而起。

「瞧啊!我答應你看莫斯科!我還答應,一輩子過節都給你買花……」

我回頭一看——他從枕頭底下取出三支康乃馨。「我給了護士錢——她給買的。」

我奔過去,親吻他:

「我的唯一!我的愛!」

他埋怨道:

「醫生是怎麼要求你的?你不能擁抱我!不能親吻!」

我不能擁抱他,撫摸他。但是我……我攙扶他起來,讓他坐在病床上。我重鋪了床單,放好體溫計,為他放好便器……清洗好……徹夜陪伴在一旁。我守護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呼吸。

還好不是在病房,是在走廊……我頭暈,我抓住了窗臺……有位醫生路過,他抓住了我胳膊,突然發問:

「您懷孕了嗎?」

「沒有,沒有!」我嚇壞了,生怕別人聽見。

「別騙人啊。」醫生嘆了口氣。

我一時害怕,也沒來得及囑咐他什麼。

第二天我被叫去見科主任:

「你為什麼騙我?」她厲聲問道。

「沒辦法。我說了實情——就得轟我回家。這是個善意的謊言!」

「瞧您幹的好事!!」

「可是我和他……」

「你真是我的小可愛!我可愛的人兒……」

今生今世我都要感激安格林娜·瓦西裡耶夫娜·古西科娃。今生今世!

其他人的妻子也來了,但都不讓進。他們的母親們和我在一起:媽媽獲準進來……瓦洛佳·布拉維克的媽媽一直在祈求上帝:「您最好把我帶走吧……」

美國教授,蓋爾博士……是他做的骨髓移植手術……他安慰我說:希望是有的,很小,但有。他們的機體還那麼強健,年輕人還那麼有力量!他所有的親屬都得到了通知。兩個姐姐從白俄羅斯來了,弟弟從列寧格勒來——他在那裡當兵。小妹娜塔莎,她才十四歲,哭得厲害,也感到恐懼。但是她的骨髓比所有人都適合……(沉默不語)我可以講這個故事了……以前不行。我沉默了十年。十年……(不語)

當他得知骨髓取自小妹妹身上的時候,斷然拒絕:「我還是死了吧。別動她,她還小呢。」大姐柳達當年二十八歲,她自己也是護士,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要他能活下來。」她說。我目睹了手術的過程。他們並排躺在手術臺上……手術室有扇大窗戶。手術做了兩個小時……手術結束後,柳達比他的感覺還差,她的胸前穿了十八個孔,她艱難地從麻醉中甦醒。到現在她體弱多病,成了殘廢……她曾是一個美麗和健壯的姑娘啊,她一直沒嫁人……我那時在兩個病房間跑來跑去,一會兒在他那裡,一會兒在她那裡。他已經不住普通病房,而是住在透明薄膜後面的特殊氣壓艙,那裡嚴禁入內。那裡有特殊儀器設備,不用進入透明薄膜裡便可打針,插管子……那裡是封閉起來的,但我已經學會怎麼打開……我輕撩薄膜走到他身邊……在他床邊放了一把小凳子。他的情況更糟了,我一分鐘都不能離開。他一直在喊我:「柳霞,你在哪兒?柳霞!」叫啊叫……在其他小夥子住的氣壓艙,值班的都是士兵,因為編內員工拒絕上班,他們要防護服。倒便器,擦地板,換床單,都是士兵們在做。哪來的士兵呢?我沒問……可是他……他……我每天都聽說:死了,死了……季舒拉死了,季堅諾剋死了,就像當頭一棒……

他每晝夜排便二三十次,帶有血和黏液。手上、腿上的皮膚開始龜裂……全身長滿水泡。他一轉頭,枕頭上便留下一團團頭髮……可是他的一切都是那麼親切,惹人憐愛……我強顏歡笑:「這下省事了,不用梳頭了。」沒過多久,他的頭髮就被剃光了。我親手給他剃的。我想親自給他做所有事。只要我體力允許,我就二十四小時都不離開他。我每一分鐘都牽掛他……(雙手捂住臉,沉默)我兄弟來了,嚇得夠嗆:「我不許你去那兒!」可是父親對他說:「你攔得住她嗎?她能跳窗戶!走消防通道進去!」

我暫時離開了一會兒……回來以後,他的小桌上有個橙子……大個的,不是金黃色的,而是玫瑰色。他對我笑:「人家送我的,你拿去吧。」護士隔著透明薄膜衝我擺手:這個橙子不能吃。它在他身邊放過一段時間,不僅不能吃,觸碰都有危險。「來,你吃,」他懇求說,「你不是愛吃橙子嗎?」我把橙子拿在手裡。而他此刻閉上眼睛睡著了。他一直在打睡覺的針,是麻醉針。護士驚恐地看著我……而我呢?我什麼都可以做,我不想讓他想到死……想到他令人恐懼的病症,想到我因此而怕他……有人勸我:「您別忘了,您面前的已經不是丈夫,不是愛人,而是高汙染輻射體。您如果不想自殺,就不要感情用事。」可我就像個神經質似的說:「我愛他!我愛他!」他睡著了,我對他低語:「我愛你!」我走在醫院的院子裡:「我愛你!」端著便器:「我愛你!」我還記得我和他從前是怎麼過的。在我們的宿舍裡……他夜裡只有拉著我的手才能睡著。他有這個習慣:拉著我的手睡,一整夜。

我在醫院拉著他的手,一直不鬆開……

夜晚。萬籟俱寂。只有我們倆。他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我,突然說:

「真想見到我們的孩子。他長什麼樣呢?」

「我們給他起個什麼名字?」

「這就要你自己想了……」

「為什麼是我自己?要我倆一起想。」

「這樣,要是生男孩,就叫瓦夏,要是女孩——娜塔什卡。」

「還叫瓦夏?我已經有一個瓦夏。就是你!我不要第二個。」

我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他!他……只有他……我就像個瞎子!我連心臟下面的胎動都感覺不到……儘管已經六個月了……我想,我的小寶寶,她在我身體裡面就會很安全。我的小寶寶……

我在氣壓艙過夜的事,沒有一個大夫知道。沒人能想到。是護士讓我進去的。她們一開始也勸我:「你還年輕,你在想什麼啊?他已經不是人了,而是個反應堆。你們會一起燒起來的。」我就像條小狗一樣,圍著她們轉……在門口一站就是幾小時。說呀,求啊。於是她們說:「隨你的便吧!你真是有病。」早晨八點查房之前,她們隔著薄膜一擺手:「快跑!」我就跑回招待所待一小時。從早九點到晚九點我有通行證。我的腿,膝蓋以下都青了,腫了,我太累了。我的心靈比身體強健。我的愛……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沒做那事……我一走開,他們就給他照了相……一絲不掛,赤條條的,身上只蓋著小床單……我每天都洗這個小床單,到晚上它就會沾滿鮮血。我攙扶他的時候,他的一塊塊皮膚,會粘在我的雙臂上面。我懇求他:「親愛的!幫我一下!用手,用胳膊肘撐著,能撐多久算多久,我給你把床鋪平,一條褶子,一道皺紋都不留。」任何一個結節,都會在他身上留下傷。為了防止我的指甲刮傷他,我剪指甲剪到流血。沒有一個護士願意走近他,觸摸他,需要的話都是叫我。可他們,他們就會照相……說是為了科學。我真想把他們都轟出去!罵一頓,打一頓!他們怎麼能這樣!要是我也不讓他們進去呢……要是……

我走出病房來到走廊……走到牆邊,走到沙發旁,我眼中看不到其他人。我攔住護士:「他會死的。」她對我說:「還能怎麼樣?他受了一千六百倫琴的輻射,四百倫琴就可置人於死地。」她也感到惋惜,但那是另外一種。可他是屬於我的……是我的愛。

他們都死了以後,醫院重新裝修。牆壁颳了,鑲木地板刨了……窗戶也拆了。

接下去——就是最後的事情……我只零零星星地記得一些。一切都在慢慢消失……

車諾比遺址

我夜裡坐在他身邊的小凳子上……早晨八點我對他說:「瓦先卡,我出去一趟。我稍微休息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又合上了——他讓我走。我就去了招待所,來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地板上,渾身疼痛。

女清潔工過來敲門:「快去!快到他那兒去吧!他正狂喊呢!」就在那時,塔尼亞·基貝諾克懇求我,她說:「跟我一塊兒去墓地吧。你不去,我去不了。」那天早晨我們埋葬了維佳·基貝諾克和瓦洛佳·布拉維克。他們和我們是朋友,我們幾個家庭的關係也很好。爆炸前一天,我們還在宿舍一起照了相。我們的丈夫們,他們多瀟灑啊!多快樂啊!那是我們生活的最後一天……車諾比以前的生活……我們多幸福啊!

我從墓地回來給護士站打電話:「他怎麼樣?」「十五分鐘前死了。」什麼?我整宿都在他身邊,就離開了三個小時!我趴在窗戶上大叫:「為什麼?為什麼?」我望著天大喊……喊得整個招待所都聽得見……人們害怕來看我……冷靜下來後:我決定去看他最後一眼!最後一眼!我連滾帶爬地下樓梯……他還躺在氣壓艙裡,沒被抬走,他最後的話是:「柳霞!柳先卡!」「她剛走,一會兒就回來。」護士安慰他,他嘆了口氣,便再沒有發出聲音了。

我與他寸步不離……我陪他走到棺槨前……我還記得那不是棺槨,而是一個很大的塑膠袋……就是個袋子……他們在太平間問我:「如果您想的話,我們給您看一下他穿的什麼衣服。」我想!他們給他穿了禮服,頭盔放在胸前。鞋穿不上,因為腳腫了。雙腿腫得像炸彈。禮服也剪開了,因為穿不進去。軀體已經不完整了,全身都是滲血的傷口。在醫院的最後兩天……我抬起他的手臂,骨頭松松垮垮,晃晃蕩蕩的,身體組織已經與它分離。肺的碎塊,肝的碎塊從嘴裡湧出來……他常被自己的內臟嗆著……我手纏繃帶伸進他嘴裡,把東西摳出來……這沒法兒說!也沒法兒寫!甚至讓人難以忍受……然而這些都是我的親身經歷……他任何號碼的鞋都穿不上……光著腳入殮……

他們當著我的面……把穿禮服的他塞進了塑膠袋,並把它紮緊。又把這個袋子放進木製棺槨……棺槨再用個袋子包上……塑膠袋是透明的,但像油布一樣厚重。所有東西都放進了鋅製棺槨,勉強擠下了。只有一頂頭盔落在上面。

所有人都來了……他的父母,我的父母……他們在莫斯科買了黑頭巾……特別委員會接見了我們。他們跟所有人講的都是那套話:我們不能將你們的丈夫,你們的兒子的遺體交給你們,他們受到超量的輻射,會以特別的方式葬在莫斯科墓地。他們葬在焊死的鋅製棺槨裡,水泥板下面。你們應該籤署這個文件,需要你們同意。如果有人抗議,想把棺槨運回家鄉,他們就對他說,他們是英雄,他們已經不屬於家庭。他們已經是國家的人……屬於國家。我們坐上靈車……都是親屬和一些軍人。上校帶著無線對講機……對講機裡說:「請等待我們的命令!請待命!」我們沿著環路,在莫斯科轉悠了兩三個小時。又轉回莫斯科……對講機說:「不要前往墓地。一群外國記者正突襲墓地。再等等。」父母們都沉默不語……媽媽的頭巾是黑色的……我感覺我快暈倒了。我情緒激動起來:「幹嗎要藏我丈夫?他是誰呀?兇手?罪犯?刑事犯?我們在安葬誰?」媽媽說:「別說了,別說了,閨女。」她撫摸著我的頭,拉著我的手。上校報告說:「請允許我們前往墓地。妻子已經歇斯底裡了。」士兵們在墓地將我們包圍起來。我們被護送著前行。抬棺的也有人護送。所有的親戚……誰都不能去做最後的告別……瞬間便填土了。「快點兒!快點兒!」軍官命令道。連擁抱棺槨都不讓。

我們立即就上了大轎車……

我們很快就買好、取到了回程票……是第二天的……有個身穿便服軍人舉止的人一直跟我們在一起,他甚至不讓我們外出買路上吃的食物。他要求我們千萬別跟人傳閒話,尤其是我。好像我那時候已經可以傳閒話似的,實際上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我們走了以後,女值班員清點了所有毛巾,所有床單,立即將它們塞進了塑膠袋裡……可能,已經燒了……我們自己付了招待所房費。付了十四晝夜的……

輻射醫院——十四晝夜……十四晝夜死掉一個人……

我回到家便睡了。我一進家門就倒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誰也叫不醒我……後來救護車到了。「沒事,」醫生說,「她沒死,她會醒的。經歷了這麼可怕的噩夢。」

我那時二十三歲……

我還記得那個夢……死去的奶奶朝我走來,穿著我們給她下葬時穿的衣服。她在裝飾聖誕樹。「奶奶,為什麼要擺聖誕樹?現在是夏天啊。」「要有聖誕樹。你的瓦先卡馬上就來了。」他在樹林中長大。我還記得……第二個夢……瓦夏穿著白衣來了,在叫娜塔莎,我還沒有生出來的小女兒。她已經很大,我驚奇不已,她什麼時候長到這麼大的?他把她舉過頭頂,他們在笑……我看著他們,心裡想,幸福就是這麼簡單。這麼簡單!後來我又夢見……我和他一起走在水上。走了很久很久……他好像讓我別哭。還從那兒做了個手勢,從天上。(她沉默良久)

我兩個月後又去了莫斯科,一下火車就來到墓地。去找他!在那裡,在墓地我就開始了陣痛。我剛開始跟他說上話……有人幫我叫了救護車。我給了他醫院的地址。我就在那兒分娩……在安格林娜·瓦西裡耶夫娜·古西科娃那裡……她那時就提醒過我:

「生孩子得上我們這兒來。」我這樣還能去哪兒?我比預產期提前了兩周生產……

他們給我看……女孩兒……「娜塔申卡,」我喊她,「爸爸給你起的娜塔申卡。」看上去是個健康的嬰兒。小胳膊,小腿兒……可她有肝硬化……肝上有二十八倫琴輻射……先天性心臟病……四個小時後我被告知,女孩死了。又是那一套……我們不會把她交給您!你們怎麼能不給我呢?!我不會把她交給你們!你們又想把她拿去做科學實驗,我恨死你們的科學了。我恨!科學先從我手裡奪走了他,現在又想……我不給!我自己安葬了她。在他身邊……(她轉而低語)

我跟您講的都不應該講……我中風後不能喊叫,不能哭泣。可是我想……我想讓人知道……還沒有人認識她。我還沒有把我的小女兒交給他們的時候,我們的女兒……那時他們給我送來一隻小木盒:「她在那裡面。」我看了一眼:她被襁褓包著,好像睡在裡面。我哭了:「把她安葬在他的腳下。請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娜塔申卡。」

在那裡,墓碑上沒寫娜塔莎·伊格納堅科……那裡只有他的名字……她還沒有自己的名字……什麼都沒有……只有靈魂……我將她的靈魂安葬在那裡……

我去看他的時候總是捧著兩束花:一束給他,第二束給她放在角落裡。我在墓旁跪著,總是跪著……(語無倫次)我殺了她……我……她……救了我……我閨女救了我,她將所有輻射都吸收了,替我承受了。她還是那麼弱小,是個小不點兒。(喘不上氣來)她保全了我。可是我愛他們兩個人……難道……難道可以用愛殺人嗎?多麼濃烈的愛啊!愛與死,為什麼近在咫尺?它們常在一起。誰來解釋?誰來說明?我在墓旁跪著爬……(長時間沉默)

車諾比遺址

他們在基輔給了我一套居室,在一幢大樓裡,住著所有離開核電站的人。大家都是熟人。房子很大,是我和瓦夏夢想的兩居室。我住在那裡快要瘋了!我目光所及的每個角落——都是他,他的眼睛……我開始裝修,我不想坐著,想把這些全都忘記。就這樣過了兩年……我夢見……我和他走著,他光著腳走。「你幹嗎老打赤腳?」「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我去了教會……神父告訴我:

「你應該買雙大號拖鞋,放在一個人的棺槨上。寫個紙條——是給他的。」我照辦了,我去了莫斯科,並且立即去了教會。在莫斯科我離他近……他就躺在那兒,躺在米京墓地裡……我對墓地管理員說如何如何,我想放一雙拖鞋。他就問我:「你知道這該怎麼做嗎?」他又講了一遍……正巧送來一個老爺爺安葬。我走到棺槨跟前,掀起蒙著的單子,就放進去一雙拖鞋。「條子寫好了嗎?」「是,寫好了,但沒寫他在哪個墓地。」「他們那兒是同一個世界。會找到他的。」

我沒有任何活下去的願望。我夜裡站在窗前,望著天:「瓦先卡,我該怎麼辦?我不想活著沒有你。」白天我路過一所幼兒園,停下來看……看啊,看著孩子們……我要瘋了!於是半夜問道:「瓦先卡,我要生個孩子。我已經害怕一個人待著了。我再也撐不下去了。瓦先卡!!」還有一回我祈求說:「瓦先卡,我不需要男人,沒有比你再好的了。但我想要個孩子。」

那年我二十五歲……

我找了個男人……跟他說了一切……說了所有實情:我只有一個愛人,我愛他一輩子。我對他坦陳一切……我們約會,可我從來沒有讓他到我這裡來過,我沒辦法讓他來我家。瓦夏在家呢……

我在糖果廠上班。我一邊做蛋糕,一邊淚流不止。我不哭,只是流淚。有一次我對姑娘們說:「請別憐憫我。你們要是憐憫,我就走。」用不著憐憫我……我曾經是幸福的……

瓦夏的勳章送來了。紅色的……我好久都不能看它,一看就會流淚,止不住……我生了個男孩。叫安德烈……安德烈伊卡……閨密曾經勸阻我:「你不能生孩子。」醫生也嚇唬我:「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然後……然後他們又說,他沒有手臂……沒有右手……儀器顯示……「那又怎麼樣?」我想,「我會教他用左手寫字。」可是我生了一個正常的……漂亮的男孩……他已經上學了,成績全是五分。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為之呼吸和活著的人。我的生命之光。他很懂事:「媽媽,要是我到奶奶那兒待兩天的話,你能呼吸嗎?」我不能!跟他分開一天我都害怕。我們走在街上……我覺得不舒服,跌倒了……那時我經受了第一次中風……在那裡,在街上……「媽媽,我給你弄點兒水喝?」「不要,你站在我身邊,哪兒也別去。」我抓著他的手。後來就不知道了……我在醫院睜開眼睛……我把安德烈伊卡的手抓得那麼緊,醫生好不容易才掰開我的手指。他的手青了很久。現在我們外出時,他會對我說:「媽媽,別抓我的手。我不會離開你的。」他也經常生病:兩周在學校,兩周在家看醫生。我們就這樣過日子。我們為彼此擔驚受怕。每個角落都是瓦夏……

他的照片……我半夜就和他說呀說……有時候,他在夢中對我說:「讓我看看我們的孩子。」我和安德烈伊卡來了……可他卻牽著女兒的手。他老是跟女兒在一起,只和她玩耍……

我就這樣活著……同時活在現實和非現實的兩個世界。我不知道,哪個對我更好……(起身,走到窗邊)我這樣的人很多,整條街都是,它被稱作車諾比大街。這些人在電站工作了一輩子,很多人至今還去那裡值班,現在電站實行值班制。誰也不住在那兒了,以後也不會了。他們所有人都得了重病,落下殘疾,但沒有放棄工作,想都不敢想。他們沒有除了反應堆之外的生活——反應堆就是他們的生活。今天在其他地方,還有誰,還有什麼單位需要他們呢?死亡經常發生。死亡就在剎那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死去——走著走著就倒下了,睡著了便再也沒有醒來。去給護士送花,心臟就不跳了。站在公共汽車站……他們正在死去,卻沒人真正過問。問我們經歷過什麼……看見過什麼……人們不想傾聽死亡,不想傾聽恐怖……

但是我給您講述了愛情……我是怎麼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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