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沿的光芒吹亮秘魯,時間漂亮的使者一路唱歌。秘魯是南美洲最古老的國家,馬丘比丘是南美洲最神秘的地方,來到秘魯的馬丘比丘,如同來到了人類文明對岸另一種文明的心臟。
馬丘比丘所在的南美大陸是離亞洲最遠的一個人類居住的大陸,我週遊世界的時候,中國到南美的航線還沒開通,去南美洲得向東經過日本和美國,或向南經過香港和南非,而我是經過歐洲的巴黎,感覺實在是太遠了。在世界地圖上,前兩條路線都在同一個平面上,而我是繞到地球背面去了。可我拿來地球儀一量,距離卻又是一樣的。平面地圖的扭曲力量使我感到非常奇異。
我從北京向西飛到巴黎,從巴黎向南飛到秘魯的首都利馬,從利馬換乘小飛機飛到安蒂斯高原的南美古城庫斯科,再乘高原火車,在崇山峻岭中穿行4個多小時,到達高山巨壑中一個名叫熱水鎮的小鎮換汽車,之後再徒步爬巨大的山到達馬丘比丘。一路行進,我感到我是一枚中國的釘子到達了荒遠世界的深處。
馬丘比丘是印加人建在世界之外的城市,至於它為什麼建,至今也沒有人搞清楚。馬丘比丘處在懸崖陡峭的山脊上,這裡的情形如同中國的青藏高原一樣:高寒,缺氧,陽光強烈。我從半山腰下汽車,一路上行,山下那些巨大的溪流很快就變得像一條細細的絲線,爬到山頂上四望,四周都是萬古沉寂的高山大嶺,藍天驕陽,白雲在一座座山峰的山頂和山腰上停著或飄著,人就像在人間之外樣。
馬丘比丘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它看上去是一個巨大的石頭骨骼:除了石頭組成的建在峭蹙頂上遺址,什麼也沒有。雲在身邊揮之不去,山下的大河全是細絲,任何方向都只能看見3樣東西:青天、白雲和大山。人們常說「生活在世界之外」,到了馬丘比丘,才真是感到是生活在世界之外了,甚至是生活在時間之外了,人感到的只是無聲和永恆,青天和大山就像僅有兄弟一樣,所謂人類的文明,它確實就在世界的對岸。
馬丘比丘由於太遠離人類和太隱蔽,長時間沉寂在文字文明的外面,它是沉睡的,也是彼岸的,人們口頭上傳說它,但誰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裡。它是美國的一位地理和歷史學家在1911年偶然發現的,當時這位美國人到南美洲考察別的東西,聽到了民間「一座遺失古城」的傳說,他經過堅韌的努力,在美國和秘魯兩國政府的支持下,最後發現了這座古城,它一經發現就轟動了世界被眾多權威機構認定為世界前10位的偉大建築之一。現在,它更是南美洲眾多魅力中最有魅力的一種,世界上幾乎所有權威的旅行書都把它列為遠行的必到之地。
我順著石頭城門走進馬丘比丘,見到的一切全都滄桑了,裡面有宮殿、廟宇、祭壇、水道、廣場、街道、監獄、倉庫等等,這裡的建築都如同藝術家精心設計的,件件形體精湛,我以前看資料上說,很多巨石與巨石之間嚴絲合縫,連針和剃鬚刀片都插不進去,我到這裡,看到切確認如此,真是心生震撼。它的最輝煌的建築太陽神廟,是一座下大上小、造型奇絕的石頭建築,不畏任何地震,歲月經過了這麼年,不知道有多少建築毀於地震,太陽神廟卻完好無損,就如同剛建好沒有多少年的一樣
而且它東西方各有一窗,每年6月21日有一束太陽光直射而入,標誌著冬季到來;而12月21日另一束太陽光照進來,標誌著夏季到來。它的監獄形如雄鷹,殺生漓血的地方形如鷹嘴,人的血通過鷹嘴而進入大地高山,如同印加人紅色的雨絲進入神的泥土的大海。人站在這裡,能感到心一陣陣戰慄,這種戰慄在任何地方都是很難有的。馬丘比丘大約建造於15世紀,當時的印加人有20萬大軍,差不多徵服了整個南美地區,雖然印加文明沒有文字,但許多東西都登峰造極,比如他們建造的大道,幾乎與古羅馬大道和中國的古驛道一樣完美。但是,他們被歐洲文明」的西班牙人徵服和毀滅了。西班牙徵服印加人不是幾十萬大軍,而是只用了3條木船、26匹馬和180個士兵,說來就像神話一樣,但這卻是事實。「科技領先往往導致命運領先」,西班牙人不比印加人多別的,只多文字和槍這兩種東西。
西班牙人領先於印加人,歐洲白人領先於美洲印第安人(印加人是印第安人的一支)。想想真讓人感慨,歐洲人到達美洲之前,美洲有1400萬到4000的印第安人,這些人不但創造了馬丘比丘這樣燦爛的文化,還為人類培育出了玉米、花生、西紅柿等等重要的農作物,沒有文字的印第安文明是人類文明「雙壁中的另一壁,如果它巨大地、完整地存在到今天,那人類該是多麼立體啊。可是,它被歐洲文明剿殺了,整個人類失去了雙壁中的另一壁。
這是人類文明巨大的失去、巨大的疼和巨大的傷疤,只是它隱到時間反面和歷史深處去了。馬丘比丘由於沒有文字記載,它的許多東西永不可考,但它是印第安文明最傑出的骨骼之一,我作為文字民族中的一員站在這裡,感到馬丘比丘正在文明的深淵裡寂靜地燃燒,它是印加人和整個美洲印第安人靈魂的城市也是人類黑暗遠方不滅的火焰,它不吐文字的歷史,卻吐著文字之外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