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公園體制試點背景下的海南長臂猿調查你好,「猿」住民! 海南長臂猿監測隊隊員周照驪的手機相冊裡,塞滿了海南長臂猿的各種照片。點擊其中一張不斷放大,直到一雙黑亮、清澈的眼睛佔據屏幕。
「你看,它的眼睛裡像是寫滿了心事。」從事海南長臂猿監測工作17年,周照驪無數次與這群全球最稀有的靈長類動物對視。他嘗試著去解讀它們的「一言一行」,希望幫助它們生活得更好。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周照驪並非孤身一人。
為改善海南長臂猿的瀕危現狀,今年11月中旬開展的海南長臂猿大調查行動中,專家學者們根據各自的學科特長開展了聯合攻關。中山大學生物工程學博士鍾旭凱格外關注猿群的鳴叫行為,北京林業大學野生動物研究所研究助理餘辰星致力於研究海南長臂猿的「捕食者與競爭者」,海南師範大學生命科學學院講師陳玉凱一心想弄清海南長臂猿的「食譜」……
這是一場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海南長臂猿調查活動。伴隨新技術、多組織的介入,一份更完善、可持續的海南長臂猿拯救方案也呼之欲出。
海南長臂猿坐在人工繩索橋上眺望山下的村莊
A 科技「開天眼」
立體化智能科考體系探秘海南長臂猿種群及棲息地
一場大雨過後,原本就亂石密布、荊棘叢生的霸王嶺紅河谷片區變得寸步難行。
這天是11月12日,2020年海南長臂猿大調查活動的第二天。儘管多加小心,在隊伍最前面負責開路的海南長臂猿監測隊隊員謝贈南還是一腳踩空,整個人直挺挺摔倒在地,鮮血頓時從右腿一道20釐米長的傷口汩汩冒出。
已經在這片山林摸爬滾打了12個年頭,他雖不把這點傷放在眼裡,但偶爾還是感到力不從心,「山裡的路原本就不是為人類準備的,長臂猿在樹冠間健『臂』如飛,我們真是難追上。」
海南長臂猿移動速度每秒可達3米,要想靠人的雙腿追蹤它們蹤跡,難度可想而知。
「足夠的了解是保護一個瀕危物種的前提和基礎,目前海南長臂猿身上還藏著太多未解之謎。」在謝贈南看來,猿群蹤跡難尋,的確給海南長臂猿的監測與保護工作增加了難度。
讓他感到欣喜的是,本次大調查活動正嘗試給出解決方案。
「你們往回撤,長臂猿在後面。」「監測點附近沒有發現猿群。」……在那幾天追蹤猿群的過程中,每當謝贈南抬頭看到一架複合翼無人機在雨林上空盤旋時,他都能從對講機裡收到無人機小組給出的猿群「實時定位」,「像是開了『天眼』似的。」
大縱深、廣視角,是複合翼無人機無可比擬的優勢,而它配備的熱成像技術可以實現夜間監測,填補海南長臂猿夜棲行為等方面的研究空白。
有專家對無人機是否會干擾長臂猿活動存在疑議。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在組織調查前,針對這一問題進行實驗分析,最終篩選出一款複合翼無人機作為本次調查裝備,可垂直起降、續航長、噪音低、可滑翔。為儘可能降低對猿群的幹擾,無人機小組成員還在調查中不斷優化無人機的飛行與拍攝方案。
「無人機等技術只是一種輔助手段,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摸清海南長臂猿及其棲息地的『脾性』。」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科研管理部主任劉國琪表示,這一基礎性工作離不開各領域專家學者的聯合攻關。
密不透光的雨林裡,荊棘叢生的山路上,一群迷彩身影扎進海南長臂猿的「領地」。他們關心小傢伙們的一舉一動——吃過什麼,什麼時候鳴唱,誰給誰理過毛,甚至興奮地撿起每一坨從高空掉落的猿糞……
得益於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的平臺優勢,來自國內相關科研院所、高校等單位的73名調查人員參與了本次調查,通過空中監測、地面監聽、猿鳴錄音、影像拍攝、觀察記錄在內的立體化智能科考體系,一點點勾勒出海南長臂猿的行為譜系及棲息地的完整圖景。
「我們希望能更全面系統地了解海南長臂猿種群和棲息地的基本情況,比如過去只是簡單地監聽海南長臂猿一天鳴叫幾次,但其實它的鳴叫聲裡藏著多個種群『密碼』,需要我們去破解。」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博士馬子馭期待著,未來能建立海南長臂猿的聲紋庫,為海南長臂猿的監測提供另一種依據。
棲息在熱帶雨林深處的海南長臂猿
B 首增棲息地專項調查
高質量棲息地可為「單身猿」求偶加碼,棲息地保護須重視
這次大調查中,部分監測點發現了獨猿的蹤跡。「這一發現的意義在於,一旦它們找到『對象』,將進一步增加這一瀕危物種種群『開枝散葉』的希望。」海南國家公園研究院「海南長臂猿保護研究」項目「海南長臂猿繁殖生物學研究」課題負責人周江憂慮的是,部分獨猿已「單身」多年,有效生殖單元的形成效率始終不夠高。
怎麼幫「單身猿」吸引對象成功「脫單」?「就像人類擇偶會關心對方有沒有車、房一樣,長臂猿擇偶時也會看另一半的棲息地是否夠大,有沒有足夠的食物。」所以周江認為,備好「彩禮」——高質量的棲息地,對海南長臂猿種群恢復也很重要。 那海南長臂猿如今住得究竟舒不舒服?為了弄明白這一問題,本次大調查還首次增設了海南長臂猿棲息地、棲息地內生物多樣性等方面的專項調查。
「海南長臂猿住得也太寬敞了吧!」調查結束後,大理雲山生物保護與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員祝常悅發出感慨。
除活動範圍尚不明確的E群外,海南長臂猿其他4個家族群的家域面積共計16平方公裡,哪怕是種群規模較小的D群,活動面積也有1.2平方公裡到1.6平方公裡。而在長臂猿的主要分布地東南亞一帶,它們的家域面積往往只有0.75平方公裡。
「家域面積大並不意味棲息地質量高。」在周江看來,當一片雨林地處合適的海拔與地形,在不同季節都能提供充足的食物資源,食物資源分布合理時,才稱得上是一塊高質量的棲息地。
鍾旭凱負責本次大調查中紅河谷小組的海南長臂猿棲息地猿食植物樣線調查。他和組員每天沿駐點的不同方向布設樣線,一路記錄沿途所見的猿食植物及每一個樹種的豐度。
經過採樣分析,鍾旭凱發現該區域平均1公裡的樣線上可以找到50種以上的猿食植物,食物資源較為充足。但一個需要注意的細節是,海南熱帶雨林有明顯的旱、雨季之分,這也導致猿食植物的種類與數量會在不同季節呈現顯著變化。
此外,猿食植物的種類與數量會隨海拔的增高而變低。目前看來,海南長臂猿的棲息地存在海拔偏高的現象。
還讓不少專家擔憂的是,海南長臂猿E群的「一家三口」遷徙至東崩嶺一帶。「那裡已經快接近國家公園體制試點區的邊界了,一旦海南長臂猿繼續向外活動,它們的安全能否得到保障?」馬子馭認為,相較於對海南長臂猿種群和個體的保護,其棲息地的保護工作還需引起足夠重視。
C 人類的「彩禮」
補種樹種、修復棲息地,為系統性研究和保護蓄力
根據周江的保守估計,在總面積達4403平方公裡的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體制試點區內,海南長臂猿的潛在適宜棲息地面積約佔10%。這是一個十分可觀的數據,但由於歷史上對森林資源的不合理利用,這些潛在適宜棲息地飽受人工林侵蝕嚴重等「病症」的困擾,成為一個個「孤島」般碎片化的存在。
「熱帶雨林是一個複雜且脆弱的生態系統,儘管擁有極強的生態自愈力,但若被破壞,恢復過程將十分緩慢。」馬子馭坦言,人類可以做的就是幫雨林按下恢復的「快進鍵」,「找到一種基於自然、人為幹擾最小的解決方案,譬如種植一些鳥類願意採食從而幫助傳播種子的『框架樹種』。」
具體到對海南長臂猿棲息地的修復,就是種植更多猿食植物。
「我們需要弄清它們到底喜歡吃什麼,關於這一方面的研究,目前國內其實還處於一個比較粗糙的階段。比如一些人看到長臂猿把某種果實塞進嘴裡,就說這是它的喜食植物,但萬一它只是嘗一嘗呢?」周江認為,除了摸清「食譜」,還需根據物候期合理搭配不同樹種,以確保海南長臂猿一年四季「糧倉充實」。
自2005年以來,海南通過恢復天然林、改造次生林,陸續改造修復5000多畝海南長臂猿棲息地,種植各種海南長臂猿喜食鄉土樹種超過30萬株。將「孤島」之間的空隙填補上後,監測人員欣喜地發現,猿群活動覓食區域明顯擴大,正向低海拔過渡,並由原始林向次生林發展。
「包括E群棲息地的向外擴張,也是海南熱帶雨林恢復成效的佐證。」在周江看來,國家公園的建立讓人類活動對雨林生態系統的幹擾降到最低,眼下更需關注的,是自然環境和氣候的變化給海南長臂猿棲息地帶來的影響。
比如,全球氣候變暖讓海南長臂猿棲息地內的植物物候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颱風吹倒了樹木,需要多久恢復?這會給海南長臂猿的覓食帶來什麼影響?要想回答這些問題,顯然離不開持續性、系統性的追蹤監測。
「剛剛結束的這次大調查活動規模空前,在培養和鍛鍊一支穩定的野外海南長臂猿監測隊伍之餘,更通過各類監測技術綜合體系的預演示和開發,為海南長臂猿的監測工作提供了更多可能性。」海南省林業局黨組書記夏斐表示,他們期待通過開展更系統全面的調查,進而為制定海南長臂猿保護發展方案提供更科學的依據。(記者 李夢瑤)
【來源:海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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