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書法家朱和羹在《臨池心解》中說:「古來善書者多善畫,善畫者多善書。書與畫殊途同歸也。畫石如飛白;畫木如籀;畫竹幹如篆、枝如草、葉如真、節如隸。郭熙、唐棣之樹,文可之竹,溫日觀之葡萄,皆自草法中得來,此畫之與書通者也。」古來書畫兼善者,有米芾、趙松雪、倪雲林、沈石田、文徵明、董其昌、八大山人、徐渭、黃賓虹等無數大家,畫理與書論相輔相成,本為一理。許多畫家練習書法當作日課來修,畫家對書法筆法、結構、章法的認識,對墨法的考究,以及對書法的品評鑑賞,有其獨到的理解遠超出一般人。由於國畫家的參與,又極大地豐富了書法風格的多樣性。
眾所周知,浙江美術學院是國內最早在高等院校獨立設置的書法學科,當時美院老院長潘天壽先生獨具慧眼,於1963年創設中國畫系書法篆刻專業,邀請吳茀之、陸維釗、沙孟海、諸樂山等教授共同授課,這些享譽國內外書畫界的碩學鴻儒,在國畫系開設書法專業,使得畫人物、山水、花鳥畫的老師和學生得天獨厚,受益匪淺。中國畫的畫家不同於搞西畫的油畫家,書法與國畫與生俱來就是一對孿生兄弟,書畫同源,不分彼此。可以說,書法是國畫的基本功、必修課。
吳山明先生正是在這樣的一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算而今,吳先生在美院執教55年,從藝65年,他汲取老一代藝術家的藝術精華,又能大膽創新,可謂承前啟後,繼往開來者。在中國國畫界被譽為「新浙派人物畫」的代表人物,以其淡宿墨人物畫更是獨樹一幟。學界評論其畫風的文章頗多,然論述其書法文章者寥寥,小文僅就吳山明先生的書法藝術談一下自己粗淺的看法。
我1989年考進美院攻讀書法、篆刻碩士研究生,吳先生是國畫系領導主抓教學。在每一學期的教學檢查,吳先生都特別注意書法研究生的教學質量和學術成果,以此來帶動本科生教學。尤其在我們1992年研究生畢業匯報展上,吳先生作為國畫系主任在開幕式上侃侃而談,對中國書法史及浙江美術學院老一輩藝術家對書法的重視娓娓道來,如數家珍,在觀摩我的甲骨、金文創作的作品時,他眼光犀利能準確說出微妙的精彩處,我當時心想不愧為是美院國畫系的掌門人,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在學院安排的眾多接待黨和國家領導人的筆會上以及一年一度慰問省軍區、武警部隊等筆會上,吳先生常帶隊首先開筆畫一人物,然後大家補景,有時山水丶花鳥教授畫好後,又請吳先生來畫點景人物,畫面會頓時顯得生動起來。最後,吳先生總是客氣的說請書法家來題字。其實吳先生的題字更適合畫畫的構圖,每當我題字時總要和吳先生私下商量題寫的位置、文字的大小,和對文辭的把握等,可以說我每一次活動的參與都是一種歷練和學習的機遇。其中也體現出吳先生對青年教師的提攜與關愛。
近年來,在浙江許多重要的風景點、寺院、美術館、畫廊等處都能看到吳先生題寫的匾額。匾額是懸掛在古建築最為突出、最為顯赫的重要位置上,用以表達經義、感情之類的屬於匾,而表達建築物名稱和性質之類的則屬於額。匾額是中華民族獨特的民俗文化的精品,幾千年來,它把中國古老文化流傳中的辭賦詩文、書法篆刻、建築藝術融為一體,以其凝練的詩文、精湛的書法、深遠的寓意、選擇一流的書家也必是德高望重者。
吳先生受杭州香積寺的委託,恭賀淨慈寺戒清大和尚升座而題寫的"暢演妙法」橫匾,紫地金字,一見便令人聯想起佛教中《妙法蓮花經》的莊嚴與肅穆。文字氣勢恢宏,以行楷筆法書之,用筆老辣,結字跌宕欹側,「暢演」與「妙法」兩組文字左右回顧,或俯或抑,精神團聚,猶如眾星拱月,萬象生輝。「雲南映象」黑地金字匾額,茂密遒勁,神完氣足,文字雖鐫刻在木板上,但仍能感受到筆墨滋潤榮華,血脈通暢,氣韻生動,如行雲如水。「五觀堂」三字金字匾額,「五」字點畫極少,與「觀堂」二字疏密極難處理,書家將「五」字橫折筆點畫加重,長長的斜線一託到底,氣勢如注,第三筆與第四筆幾近粘連,留有很大的空間,形成等邊三角形,其字穩如泰山。而「觀、堂」兩字,則用纖細柔媚的線條,筆意流轉,瀟灑自如,與「五」字形成姿態跌宕,端莊與飄逸融為一體。吳先生為臨安皇家寺廟海慧寺題寫的《大雄寶殿》匾額,更體現出吳先生把握巨幅匾額的博大胸懷和浩然之氣,含蓄蘊藉,豪放中有靜氣,雄健中寓雍容。氣宇軒昂與宏雄壯觀的大雄寶殿相匹配。當然,吳先生還題寫大量的匾額,如"圓夢閣""大龍湫""古玩城""清平山堂""景德美術館""延陵山房"等,篇幅所限,在此不一一贅述。總之,吳先生題寫的匾額,總是能所題寫的塲景融為一體,釋放出一種令人無限遐想的感覺。這也正是孫過庭《書譜》所言:「通會之際,人書俱老」的境界。他將一生中的繪畫經驗投入到書法中,在臨習二王、漢隸、王鐸等優秀作品中,能迅速捕捉碑帖相融合的筆法,最終形成平和簡靜的自家面貌,猶如他的水墨人物畫,在梁楷的《潑墨仙人圖》《李白吟詩圖》和法常的《羅漢圖》《達摩圖》中悟出極簡的禪家筆法,或許在王鐸的漲墨中找到自己繪畫的靈感和歸宿。
韓天雍
2020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