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畢淑敏 著 《藍色天堂》 湖南文藝出版社 2011年1月 出版
閱讀提示:畢淑敏談旅行的意義:「最壯觀的景色我已飽覽,最險惡的風暴我已穿越,最艱苦的航程我已一寸寸挪過,最蒼涼的海天一色我一分分領略……生命中有這樣一次蕩滌身心的旅行,當我垂垂老矣行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勢必會回憶它,然後浮出若隱若現的歡顏……」【閱讀《藍色天堂》連載】
旅行不管遠近,是需要理由的。
旅行最普遍的理由——遠方有故事。
小時候,都喜歡聽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們瞪大了眼睛,隨著顫抖的聲音,幼稚的腦,被故事勾引著,插上翅膀,飛向遠方。在我們懵懂的小心眼裡,第一次產生了惆悵。為什麼好玩的事請都發生在遠方?有趣的人,都生活在很久之前?對於時間和地點的不確定性,是為了留有更多發揮想像和虛構的空間。如果說這事就發生在前兩年,地點就是離咱家2裡遠的鄰村,所有的光環,都被嗑咬的跑風撒氣了。從幼年時代,就對遠方充滿了期待。如果我們沒能滿足願望,總會覺得那原因是自己走的還不夠遠。就算把整個世界都走了一圈,你還會把目光投向遙遠的宇宙。這可是一個沒邊沒沿的空間,你渺小的生涯,窮盡永世也走不到頭……
第二個原因,為了看到不同的景物,激發自己的荷爾蒙。認真講起來,這句話的前半段——看不同的景物,是我做問詢他人的時候,常常聽到的話。這句話的後半段,卻從來沒有人講過,是我狗尾續貂加上去的。那些說看不同景物的人,說完了前半截話,就沒有下文了。看景物幹什麼呢?總不能呆呆地看完就完了,什麼也不曾留下吧?然後呢?我問。
沒有然後。看完了,就回家了。
再然後呢?我窮追不捨。
再然後?被問到的人輕輕重複著,好像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終於,他回答:在家裡呆上一段時間,就煩了,厭倦了。渾身的血液又開始激蕩起來,蠢蠢欲動。這時候,我知道,又該出發了。我就會再次走出家門,去看不同的風景。
我停止了追問,估摸著是問不出什麼新鮮東西了。看完了新的風景,他又回家了,過一段,再次出發。循環論證以至無窮。
於是我把這句話補足——看不同的風景,激發自己的荷爾蒙。
遠方是魔術師。你在熟悉的地方,很少能發生新奇的思索。儘管有很多人說,他們的發現是在床上昏睡的時候,半夢半醒中靈感來拜訪,但我還是頑固地認為,那些想法的胚胎,還是來自走動的步伐、馳騁的飛馬,騰雲駕霧的機器等等快速移動的時刻。這時你的身體在變化,卻又不需要太費力(走得不要太快,如果氣喘籲籲,自然沒希望遐想),最有利於荷爾蒙的分泌,分泌出來又無需補充到身體的肌肉裡發動興奮,那就只有興奮大腦了。大的思考需要大的舞臺,大的背景。旅行會逼著我們看名山大川,看萬米高空上的雄闊景致,看奔湧不息的大海……這都將強有力地刺激我們的思維。
在我們的身體裡,棲息著一個奇怪的悖論。身體是屬於自己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可是身體裡寄居著一個我們不認識、不能控制的陌生人,它大模大樣地反客為主,操控著我們的方方面面。它不高興了,我們就會生病。它昏聵了,我們的免疫系統就敵我不分,亂殺亂砍自己人。它擅離職守,就無法識別入侵的毒菌和傷害,反倒認敵為友,養虎為患,釀出大禍。它若是一發脾氣開始搗亂,要命啊,人乾脆就崩潰,出現各種致死的問題。反過來說,它若是勤勤懇懇堅守崗位,人就可以頤養天年萬事順遂……這就是荷爾蒙內分泌系統。它包括但並不僅僅指性腺的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