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詩才之高勿疑。李商隱是詩才高,並不是政治才華高,然他從來以為自己有非常高的治世之才。這是唐詩人的通病,李白杜甫陳子昂等可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懷才不遇,難道他們不認為政治也是一門大學問?有這個念頭,只能認命受苦了。
下邊我們來講講李商隱的《嫦娥》,詩句寫著:雲母屏風獨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雲母屏風暗燭影。雲母石鑲的屏風,必定精美華麗,卻也冰寒襲人。廣寒宮是玉砌的宏麗的宮殿,寒森森清寂寂,(摘自我《嫦娥奔月》小說的詞)連個屏風也冰寒逼人,手都不能撫觸。但嫦娥無人可訴,屏風畢竟也是一個物件,她點燭居近而坐。燭光把她身影長久地投在屏風上,她的身影一動不動,看起來漆黑而幽深。為什麼呢?這是嫦娥靈魂無限孤獨的外在影射。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坐屏風看星河,整整一夜,那星河漸漸墜落曉星也慢慢消融於晨光中。一個人靜觀星河升起墜落,有一種對逝去的往事極深沉的悲哀。比如我自已,獨自去看夏夜星空,自然會想起初戀的女生。此時此景,人很深切感悟到那些往事己消逝於浩浩的宇宙中,人便有一種悽惘充塞宇內的感受。而嫦娥看了整個夜晚。可見她內心暗影之深。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應該後悔自已偷偷地食用飛天長生的藥,以至於每個夜晚對著碧海青天思念做凡人時與后羿一起生活的日子。這兩句是寫嫦娥內心感受,其實前兩句已鋪墊完畢。然而,這是寫嫦娥嗎?李商隱,多自負多自我又敏感的一個人,他撒的是迴旋暗器,轉了一圈又回到自己身上。
嫦娥的孤獨是暗示李商隱的孤獨。一個自認為有經天緯地之高才的人,感覺被懸在天空不受用。這就是所謂高處不勝寒。寒月懸在碧海青天之上,月中人向下俯望浩淼星河起落,可這都與寒月無關。那種冷漠疏離,仿佛一個小孩永遠被一群小孩剩在遊戲之外的深深的落寞感。李商隱被冷落之感深入骨髓。
嫦娥應悔偷靈藥。靈藥是什麼?是飛天長生之藥。李商隱不會謙虛的,靈藥是說他的才華天馬行空而且永世流傳。但這才華不是隨意得到,天才也要加自已萬分勤奮才能鑄成。但他為什麼要說偷?古文人很奇怪,老把自己文學才華等同政治才華。李商隱自覺有凌空萬丈才,是宰相之才。不過多年的政治冷落,才華無用武之地,他也卑微地認為空負凌空萬丈才。那麼這才華很像偷來的一件大寶,和寒酸的房屋不配套。然它這個悔的產生,是因為碧海青天夜夜心,是每個夜晚,他深深地想舒展宏才而不得孤獨落寞而生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