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之父南仁東,11月17日被追授「時代楷模」榮譽稱號。
24年,8000多個日夜,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首席科學家、總工程師南仁東心無旁騖,為崇山峻岭間的中國「天眼」燃盡生命,在世界天文史上鐫刻下新的高度。
調試期的「天眼」已經一口氣發現多顆脈衝星,成為國際矚目的宇宙觀測「利器」。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天眼」與天宮、蛟龍、大飛機等一起,被列為創新型國家建設的豐碩成果……
南仁東來不及目睹。但他執著追求科學夢想的精神,將激勵一代又一代科技工作者接續奮鬥,勇攀世界科技高峰。
「天眼」:一個國家的驕傲
看似一口「大鍋」,「天眼」是世界上最大、最靈敏的單口徑射電望遠鏡,可以接收到百億光年外的電磁信號。
它有著超高的靈敏度和巡天速度。與美國尋找地外文明研究所的「鳳凰」計劃相比,「天眼」可將類太陽星巡視目標擴大至少5倍。隨著「天眼」落成,中國射電天文學「黃金期」正在開啟,越來越多國際天文學專家加入中國主導的科研項目。
20多年前,這是一個異常大膽的計劃。上世紀90年代初,中國最大的射電望遠鏡口徑不到30米。
1993年的日本東京,國際無線電科學聯盟大會在此召開。科學家們提出,在全球電波環境繼續惡化之前,建造新一代射電望遠鏡,接收更多來自外太空的訊息。
會後,南仁東極力主張中國科學家啟動「天眼」項目。
「天眼」到底是一個多大的工程?在「天眼」饋源支撐系統高級工程師楊清閣的印象裡,這個工程大到「漫山遍野」。這又是一個多細的工程?「600多米尺度的結構,饋源接收機在天空中跟蹤反射面焦點的位置度誤差不能超過10毫米。」楊清閣說,「南老師做的事,就是帶領我們用漫山遍野的設備和零件建起這口精密的『大鍋』。」
南仁東曾在日本國立天文臺擔任客座教授,享受世界級別的科研條件和薪水。可他說:「我得回國。」
做世界獨一無二的項目,他扛起這個責任。這個當初沒有多少人看好的夢想,也最終成為一個國家的驕傲。
72歲的「天眼」工程高級工程師斯可克回憶:「南仁東總跟我說,國家投入10多億元搞這個望遠鏡,如果因為質量問題或者工程延期導致停工,每天損失將達50萬元。花了這麼多錢,如果搞不好,就對不起國家。」
執著:為「天眼」燃燒20多年人生
西南的大山裡,有著建設「天眼」極佳的地理條件:幾百米的山谷被四面的山體圍繞,天然擋住外面的電磁波。
從1994年到2005年,南仁東走遍了貴州大山裡的上百個窩凼。亂石密布的喀斯特石山裡,沒有路,只能從石頭縫間的灌木叢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挪過去。
一次,南仁東下窩凼時,瓢潑大雨從天而降。他曾親眼見過窩凼裡的泥石流,山洪裹著砂石,連人帶樹都能一起衝走。南仁東往嘴裡塞了救心丸,連滾帶爬回到埡口。
「有的大山裡沒有路,我們走的次數多了,才成了路。」「天眼」工程臺址與觀測基地系統總工程師朱博勤回憶,十幾年下來,綜合尺度規模、電磁波環境、生態環境、工程地質環境等因素,最終在391個備選窪地裡選中了條件最適宜的大窩凼。
選址、論證、立項、建設,哪一步都不易。許多工人都記得,即使在炎熱的夏天,為親自測量工程項目的誤差,南仁東總會丟下飯碗就往工地上跑。
「發文章和研發科學重器比較,哪個對科技的實質進步更重要,我選擇後者。」南仁東總是這樣說。
「20多年來他只做這一件事。」國家天文臺臺長嚴俊說,「天眼」項目就像為南仁東而生,也燃燒了他最後20多年的人生。
尋夢:探索科學未知無止境
八字鬍,嗓音渾厚,同事印象中的南仁東,個兒雖不高,卻總是氣場十足,「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
生活中的南仁東常表現出率性幽默的一面。一次出國訪問,在禁菸區犯了菸癮,他開玩笑將「No smoking(禁止吸菸)」改成「Now smoking(現在吸菸)」。
但對待科學研究,南仁東無比嚴肅和嚴謹。「天眼」沒有哪個環節能「忽悠」他,任何瑕疵在他那裡都過不了關。
工程伊始,要建一個水窖,施工方送來設計圖紙,他迅速標出幾處錯誤打了回去。施工方驚訝極了:這個搞天文的科學家怎麼還懂土建?
「南老師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他要吃透工程建設的每個環節。」學生甘恆謙說,「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是選擇『天眼』還是多活10年,他還是會選擇『天眼』。」
他一心想讓「天眼」儘快建成啟用。「天眼」的英文名字FAST,正是「快」的意思。
在南仁東看來,「天眼」建設不由經濟利益驅動,而是源自人類的創造衝動和探索欲望。「如果將地球生命36億年的歷史壓縮為一年,那麼在這一年中的最後一分鐘誕生了地球文明,而在最後一秒鐘人類才擺脫地球的束縛進入太空無垠的廣袤。」南仁東的心中,總是藏著許多詩意的構想。
「讓美麗的夜空帶我們踏過平庸。」這是他留給人世間的最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