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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中風已經過去快3年的時間,但回想起那段時光,Udo Kischka教授依然充滿了無助感,被那種極度的痛苦、絕望、尷尬,甚至是羞愧感所震驚。
Udo Kischka教授曾是牛津大學(University of Oxford)臨床神經科學系的腦損傷康復顧問,幫助過很多中風患者。顯然,他是這個領域的醫學專家。但當自己中風後,他坦言自己對這種疾病帶給患者的痛苦所知甚少。他意識到,只有真正了解患者的感受,才能更好地照顧他們。這段經歷也在頂級醫學期刊《柳葉刀》上進行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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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發作,腦部損傷讓他行為反常
3年前,62歲的Udo Kischka教授在一次夜跑時,感到右腦疼痛,左半邊的身子有輕微的無力感和知覺喪失。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中風了,但卻反常地十分冷靜,靠本能支撐著,勉強回到了家中,甚至沒有告訴妻子自己發生了什麼,而是繼續在辦公桌前工作。
「從理論上說,我知道自己應該尋求醫療救助,但我沒有這樣做。如果其他人發生了這種情況,我會告訴他們立即去醫院。」事後回憶起來,他認為自己的做法並不明智,「而這可能就是腦部受傷對我造成的後果。」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半邊身體癱瘓,一隻眼睛看不清。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跌倒的。這一刻,驚恐才真正湧上他的心頭。「那真是太可怕了。我無法動彈,也無法喊叫。」
幾個小時後,妻子找到他並將他送往了醫院。
身體不是自己的,像在看恐怖電影
影像學檢查顯示,Udo Kischka教授的大腦右側基底神經節區域有大量顱內出血。
剛入院時,病情還沒有明顯影響他的認知,他甚至還能和同事探討自己的病情,只不過,實際狀況超乎了他對自己的預判和想像。
Udo Kischka教授預判自己的左側肢體雖然出現功能障礙,但仍會有知覺。事實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左側肢體仿佛不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的左半邊身子完全失去了感知,這讓他想到醫學院裡的那些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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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系列診斷和評估,Udo Kischka教授接受了藥物治療。在最初的幾天裡,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僅有的幾段記憶碎片也很是「扎心」。
他分不清自己和他人的動作,也分不清身體和周圍的環境。有一次,他以為自己把左臂舉起來了,但實際上是理療師抬起來的;他還曾錯把長靠墊當成了自己的胳膊,以為自己躺在地板上。
中風對視力的影響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為只是一隻眼睛看東西模糊,不會造成太大的幹擾。但實際上要可怕得多。他看到一個令人不安的、邊緣呈紅色鋸齒狀的黑洞,當看人的面孔時,半張臉消失在這個「黑洞」中,就像恐怖電影裡的人物。
親身經歷的這種種感受,讓他開始懷疑,有多少患者有類似的奇怪經歷但又害怕說出來。
心理打擊和人格變化
焦慮是另一項始料未及的狀況。Udo Kischka教授總是擔心自己會從床上、輪椅上摔下來,再次發生腦出血。有關中風的糟糕記憶,不斷在腦海中閃回,他變得過度警覺,充滿恐懼、焦慮。
康復期間,Udo Kischka教授回到了曾經擔任顧問的康復中心。在那裡,他曾經告訴中風病人,康復期間將經歷一系列的起起落落。事實是,低谷比他以為的更多,要不斷「從頭再來」。由於中風後許多功能出現衰退,在漫長康復過程中出現了不少困難,感染、低血壓和精神壓力經常讓康復情況一籌莫展,也曾讓他和家人意志消沉。
比如,他有複雜的需求想要表達,卻連把頭擺正、坐下這樣最簡單的事情都難以做好,這樣的處境讓他感到脆弱和屈辱。當然,原同事細微、貼心的照顧讓他保持了足夠的尊嚴,不至於太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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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甚至還會「改變人格」。他的語言功能下降,交談能力變差,但卻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言語發洩,根本不聽別人說什麼;要麼情緒不穩定,要麼病理性哭泣。這樣的性格與原來的他判若兩人,讓他的愛人感到擔憂,懷疑他是否出現了抑鬱症狀。
由於面部功能損傷,他還「失去」了面部表情,不能再用微笑回應家人,導致家人誤認為Udo Kischka教授對他們不再有感情,這讓他的家人們感到非常痛苦。
持續的疼痛和疲勞
康復期間,另一個難以克服的挑戰是「排山倒海」的疲勞感,簡單的活動就能讓他耗盡精力,常常因此就打亂了一天的康復計劃。比如,住院後期他曾有一次短暫回家的機會,他做好了各項準備,到了該出發的關頭,卻因為太累而睡過了頭。
很多時候,如果不是工作人員在他筋疲力盡的時候給予鼓勵,在他試圖過度活動的時候又及時制止,他可能會浪費更多寶貴的康復時間。
當經過漫長的康復訓練,他終於可以試著站立甚至慢慢走幾步時,他的肩膀和臀部又開始疼痛。儘管失去了觸覺,但他仍然有痛感,而且比中風前更強烈。而糟糕的是,醫護人員們顯然並不知道這一點,還以為打針時或抽血時扎左手他會比較不痛。
持續的疼痛讓他筋疲力盡,疲勞加劇;睡眠也受到幹擾,疼痛讓他無法入睡,但醫院裡的噪音,夜間必要的談話聲和傳呼機的嗶嗶聲也讓他無法入睡,這一切都限制了他的康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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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自我,也關注患者
Udo Kischka教授曾經很困惑,有些患者把恢復行走能力放在康複目標的首位,而明明醫生可以在恢復認知能力等其他更「重要」的方面幫助他們。但現在,他也只想重新學會走路,只有首先動起來,他才有可能找回自我。
這段中風經歷,讓Udo Kischka明白,了解病人的實際經歷多麼重要。而以前,他卻恰恰因為具備專業知識而忽視了這一點。以往,他認為只要解釋了症狀、預後和治療方案,就可以最快地幫助和安撫病人及家屬。但或許,對醫生來說,要問病人的一個最關鍵問題是:他們到底遭受了什麼痛苦?比起專業冷靜的臨床診斷,這更能給予他們最需要的幫助,有助於他們找回自我感和目標感,而這些正是病人康復的必要基礎,是保持尊嚴、重鑄希望、擁有活下去念想的必要組成部分。
參考資料
[1] Udo Kischka.(2019). Stroke: the doctor as patient. The Lancet, DOI: https://doi.org/10.1016/S0140-6736(19)32642-X.
[2] Neurologist 'knew nothing' about brain injury until he suffered his own stroke. Retrieved June 22, 2020, from https://www.headway.org.uk/news-and-campaigns/news/2018/neurologist-knew-nothing-about-brain-injury-until-he-suffered-his-own-stroke/
[3] The neurologist who had a stroke. Retrieved June 22, 2020, from https://www.braininjury-explanation.com/life-with-brain-injury/stories-of-people-with-abi/the-neurologist-who-had-a-stroke
註:本文旨在介紹醫藥健康研究進展,不是治療方案推薦。如需獲得治療方案指導,請前往正規醫院就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