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初,我在光明日報工作。中央組織部知識分子工作辦公室的負責同志老徐來到我們報社,說最近境外媒體有一些關於陳景潤的不實報導,有的說他處境很不好,有的說他已經去世了。他希望報社派記者去採訪一下陳景潤,以正視聽。
在去中科院的車上,老徐已經跟我們大致介紹了陳景潤的近況。7年之前,陳景潤得了帕金森氏症候群,之後身體非常不好,這幾年一直處於休養、康復階段。儘管有了思想準備,但是見到他本人時,我還是大吃一驚:陳景潤很瘦,臉色蒼白,行走困難,需要人攙扶。他的身材本來就不高,可能因為病痛,又佝僂著身子,顯得更矮了。看到這情形,我心裡非常難過。
見到我們來了,陳景潤停止運動,在一位年輕姑娘攙扶下,走過來跟我們握手。我注意到,他的手瘦骨嶙峋,而且指頭都彎曲著;握上去軟綿綿的。他頭腦很清醒,但是說話比較困難,基本上是中科院數學所原黨支部書記李尚傑在介紹情況。
李尚傑告訴我們,1984年中科院舉行建院35周年紀念會,一些中央領導人出席,並會見著名科學家。在與陳景潤握手時,他們發現他的臉色很不好,當即指示送醫院檢查、治療。經查,確診為帕金森氏症候群。國家抽調了最好的醫生為他治療,可病情並不見好轉。有一個時期,他大小便失禁,流口水,口不能言,手不能握,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人們對他能否恢復健康幾乎失去信心。
儘管如此,中央和有關部門並沒有放棄,中科院也撥出專款供他治療所用。
陳景潤生病後,有關方面曾考慮把他的夫人由崑調到附近工作,就近照顧陳景潤,可陳景潤不同意。最後只能由一直在陳家料理家務的由昆的表妹李麗來照顧。李麗,就是那位年輕姑娘。可是,李麗戶口在外地。那時候一個沒有北京戶口的外地人是不能長期在北京的。1988年國慶節前夕,中央組織部的幾位幹部來看望陳景潤,了解到這個情況後,回去當即向部領導匯報。終於在1989年底,解決了李麗戶口進京問題。
李麗解決後顧之憂後,心無旁騖地照顧陳景潤。這一段陳景潤病情明顯好轉。1990年9月的一天,陳景潤突然給李尚傑打電話。這是陳景潤患病7年來第一次打電話。
李尚傑告訴我們,儘管病魔纏身,但是陳景潤一直沒有放棄工作,現在仍在為「哥德巴赫猜想的1+1」掃清外圍障礙。他帶著兩名研究生,還準備再培養一名。他每天只休息三四個小時,鍛鍊兩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工作、學習。
那次採訪之後,我寫了一篇通訊發表在《光明日報》,引起極大反響。不久之後我就聽說,陳景潤的家鄉——福建省,主動把他接回去療養去了。
當然,由於當時的條件限制,我的文章淡化了對陳景潤身體狀況的介紹。如前文對陳景潤外貌的描述都沒有寫進去。多年以後,我還知道了一些當時不了解的情況。陳景潤病情的加重,與他兩次被撞倒有直接關係。第一次是1984年4月,陳景潤騎車去買書,被一個小夥子的自行車撞倒,後腦著地,當即昏迷。事隔幾個月,他乘公共汽車去友誼賓館開會,車到站時又被擁擠的人群從車上擠下,摔昏在地。這兩次摔倒對他的身體的傷害是巨大的。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當時思想解放一點,把這些情況都報導出來,不但不會損害政府和陳景潤的形象,反而會引起全社會對知識分子命運的關注。
(《北京青年報》9.11 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