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發表了他第一篇的相對論研究論文之後的幾年當中,分別把家搬往三個文化迥異的城市:瑞士的蘇黎世、捷克的布拉格(當時仍在強大的奧匈帝國統治之下)以及德國的柏林。在五年當中,愛因斯坦擔任了四項學術性的職位,每一項工作都比前一項更重要。
在他的相對論論文發表之後,愛因斯坦博士繼續在伯恩的專利局工作了一段時間。指導愛因斯坦研究而使他獲得博士學位的蘇黎世大學的克雷勒教授,對於他這位傑出學生所做的研究工作深感興趣。他堅持說,這位年輕人應該放棄他在專利局的那些不重要的工作。克雷勒教授宣稱,愛因斯坦所發表的論文當然可以使他在大學裡獲得一個教書的工作。但是,根據大學法規,研究生在成為教授之前,必須先擔任講師。講師的薪水則來自前來聽課的學生們所付的學費。由於參加聽課是自願性的,聽課學生人數的多寡也就決定於講師的名氣。只有極少數的大學生聽說過愛因斯坦。因為他的研究工作在當時只有傑出的物理學家們才能夠討論得了。
所以,剛開始經常去聽課的只有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都是他的老朋友。愛因斯坦對講課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把講課當作是一項展覽。他經常說,講課像是「在馬戲團裡表演」。有一天,克雷勒教授前去聽課。也許愛因斯坦在他的老師面前感到有點不自在,也許他湊巧在當天沒有充分準備,克雷勒教授嚴厲地對他說,他的課講得並不好。他懷疑是否應該推薦愛因斯坦擔任物理系的教授。愛因斯坦回答說:「我並不要求在蘇黎世被任命為教授。」他的興趣主要在於研究工作,而不在於成為教授後所獲得的高薪及榮譽。
佛來裡契·亞德勒是愛因斯坦在聯邦理工學院時最親密的朋友之一,此時他是蘇黎世大學的副教授。亞德勒不願和他的老朋友競爭,當他聽說自己已被提名為教授時,他立刻向大學董事會提出申請,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的老朋友說好話。亞德勒說:「如果我們的學校不能聘請到像愛因斯坦這樣的人才的話,那麼,請我擔任教授則未免太可笑了。因為,我的能力根本比不上愛因斯坦。」因此,在1909年,愛因斯坦獲得了副教授的職位。他寫信告訴母親,他終於享受到她在多年以前夢想他擁有的榮譽。「榮譽倒不少,但薪水就是沒有增加,」米列娃批評說,「你現在所賺的錢比在專利局時還少。」愛因斯坦提醒她:「但是,我們在生活上總還過得去。」
米列娃不願斥責他,也不願去爭辯。他太忙於在宇宙中遨遊了,因此不曾注意到她被迫在很多地方省吃儉用,才能使收支平衡。「從現在起,生活要更加困難了!」米列娃憂愁地說,「當你還在專利局當一名小職員時,我們的朋友大多數是跟我們一樣窮的研究生,因此也不必裝闊。但現在你已經是一位教授,應該穿得如同其他教授那般講究,而且我還必須舉行晚間宴會,招待他們的太太。」「我們可以想辦法來應付這些新的開支。」她的丈夫以慣常的樂觀態度回答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想法子?」米列娃嘲笑他。她實在十分擔心,而且盡力四處張羅,很快就使收入增加了。因為她招了幾個學生住在家裡。「這個辦法真是太好了!」愛因斯坦高興異常,「現在我可以跟這幾個學生一起吃晚餐,並且像老朋友似的和他們聊天,而不是像教授對學生說話。他們也會開開玩笑,向提出問題,並且前來向我請教。」
他很討厭繁文縟節,在學生時代就是如此。學生們很喜歡他,因為他從不要求他們尊敬他。愛因斯坦十分狂熱地講求民主,因此對較資深的教授,也是同樣自然而親切。雖然愛因斯坦因此結交了許多朋友,但像他這樣不拘小節、我行我素的人,免不了會在無意間得罪某些人。蘇黎世的生活過得相當愉快,最後在布拉格的德國大學請他擔任正教授時,他才於1910年離開瑞士。倒並不是薪水多才使他動心,因為他非常欣賞19世紀的英國物理學家法拉第,他的個性和法拉第十分相似。法拉第曾經說過:「我一向熱愛科學甚於金錢……我絕不會致富的。」「我現在必須寫信告訴媽媽,我即將成為一所德國著名大學的正教授了!」他輕輕笑著說,「我小學時候的老師曾取笑我口齒不清,而且害羞,還說我是她所教過的學生當中最笨的一個。而我媽媽卻認為我將會成為一名正牌教授。」「就像是醜小鴨!」漢斯叫道,「爸爸,把那個故事再告訴我們,好嗎?」「讓你們的爸爸去收拾他的文件和書籍吧。」米列娃對他的孩子說,「他必須自己收拾才行。」
她並沒有說出如果愛因斯坦不收拾文件和書籍的話,這件工作將要落在她原已過度負荷的肩膀上。因為在處理家務上,她已經知道絕不可依賴她那位喜好做夢的學者型丈夫了。一到布拉格,米列娃先找了幾個房間讓全家人住下來,等家具從瑞士運來後再作安排。但很不幸的,鄰居們對於孩子們的吵鬧行為提出抗議,房東很有禮貌但卻堅決地要求愛因斯坦一家人搬走。「我們搬到什麼地方去呢?」米列娃深感焦急地說,「兩個小男孩吵得要命,又沒有辦法讓他們安靜下來。我已租了一間公寓,但是家具還沒有運來,我們怎麼辦呢?」這時,愛因斯坦第一次擔負起家庭責任。「我去買些簡單家具暫時用一陣子,等我們自己的東西運到就好了。不,不會太貴的,只是用一陣時間,我去買些二手貨好了。」
米列娃看到他如此實際,心裡倒是十分高興。但等到他們一家人在布置簡單的公寓裡睡了一個晚上後,她就改變了這種想法。某些小東西隨著其中一張舊床闖了進來,漢斯和愛德華整晚輾轉反側,第二天早上向母親展示他們的手上、腿上密密麻麻的可疑紅色小點。「臭蟲!」米列娃不禁發出叫聲,「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把它們除掉?」「不要擔心,」愛因斯坦對她說,「它們一定是捷克臭蟲,等到它們發現我們是真正友善的德國人時,就不會再咬我們了。」他已經知道,布拉格的捷克人是如何地痛恨他們的外來統治者。在他們到達的當天晚上,愛因斯坦全家到一家小餐館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