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清憶錢鍾書在哥大:洋同事嘆生平未聽過這樣漂亮的英文

2021-01-09 手機鳳凰網

一部《圍城》,讓錢鍾書人盡皆知。著名學者餘英時說過,默存先生(指錢鍾書)是中國古典文化在20世紀最高的結晶之一。他的逝世象徵了中國古典文化和20世紀同時終結。

錢鍾書先生在其作品《寫在人生邊上》自序中談到,人生據說是一部大書。假使人生真是這樣,那麼,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具有書評家的本領,無須看得幾頁書,議論早已發了一大堆,書評一篇寫完交卷。

但是,世界上還有一種人。他們覺得看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寫批評或介紹。他們有一種業餘消遣者的隨便和從容,他們不慌不忙地瀏覽。每到有什麼意見,他們隨手在書邊的空白上注幾個字,寫一個問號或感嘆號,像中國舊書上的眉批。這種零星隨感並非他們對於整部書的結論。因為是隨時批識,先後也許彼此矛盾,說話過火。他們也懶得去理會,反正是消遣,不像書評家負有指導讀者、教訓作者的重大使命。

假使人生是一部大書,那麼……幾篇散文只能算是寫在人生邊上的。這本書真大!一時不易看完,就是寫過的邊上也還留下好多空白。

錢鍾書先生

錢鍾書訪哥大

錢鍾書先生今春訪美的消息,早在3月間就聽到了,一時想不起是什麼人告訴我的。4月初一個晚上,秦家懿女士打電話來,謂最近曾去過北京,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裡見到了錢鍾書,他囑她傳言,我可否把我的著作先航郵寄他,他自己將於4月底或5月初隨社會科學院代表團來美國,重會之期,想不遠矣。秦家懿(JuliaChing)也是無錫人,才30多歲,現任加拿大吐朗妥大學哲學系教授,專治中國思想史,著述甚豐,且精通法、德、日文,實在稱得上是海外年輕學人間最傑出的一位。多年前她在哥大同系執教,我們都是江南人,很談得來,後來她去耶魯教書,照舊有事就打電話給我。我們相交十年多,我手邊她的信一封也沒有,顯然她是不愛寫信的。那晚打電話來,可能她人在紐約市,因為她不時來紐約看她的母親和繼父。

電話掛斷,我實在很興奮,三年前還以為錢鍾書已去世了,特別寫篇文章悼念他,想不到不出三四星期,就能在紐約同他重會了。我同錢先生第一次會面是在1943年秋天的一個晚上,那時濟安哥離滬去內地才不久。《追念錢鍾書先生》文裡我誤記為1944年,實因從無記日記的習慣,推算過去事跡的年月,很容易犯錯。最近找出那本帶出國的「備忘錄」,才確定初會的那晚是在1943年秋季。錢囑我寄書,我五六種中英著作,航寄郵費太貴,再加上除了《中國古典小說》英文本外,大半書寄去不一定能收到,反正他人即要來美國了,面呈較妥,決定先寫封郵簡給他。同前輩學人通信,對我來說,是樁很頭痛的事,自己文言根底不夠深厚,寫白話信似不夠尊敬,如給錢先生寫封英文信,雖然措辭可以比較大方,也好像有些「班門弄斧」。1951年,我同胡適之先生寫封信,想了半天還是覺得打封英文信比較大方,結果他老人家置之不理。但錢鍾書反正知道我是英文系出身,寫封淺近文言夾白話的信給他,想他不會笑我不通的。

錢於動身的前一天收到我的郵簡,立即寫封毛筆信給我。我收到那封信,已在4月20日星期五,那天上午10時有個學生要在我辦公室(懇德堂420室)考博士學位預試,我拆閱錢函沒幾分鐘,另外兩位文學教授——華茲生(Burton Watson)和魏瑪莎(Marsha Wag-ner)——也進來了。到那天,瑪莎同我早已知道下星期一(4月23日)社會科學院代表團要來訪問哥大了,我不免把這封信傳觀一番,雖然明知錢的行書他們是認不清楚的。這封信,對我來說,太有保存價值了,可惜信箋是普通五分薄紙,左角雖印有灰色竹石圖案,墨色太深,不便在上面寫字。在今日大陸,當年榮寶齋的信箋當然在市面上是無法買到的了。原信滿滿兩頁,茲加標點符號,抄錄如下:

志清吾兄教席:

闊別將四十年,英才妙質時時往來胸中,少陵詩所謂「文章有神交有道」,初不在乎形骸之密,音問之勤也。少年塗抹,壯未可悔,而老竟無成,乃蒙加以拂拭,借之齒牙,何啻管仲之嘆,知我者鮑子乎?尊著早拜讀,文筆之雅,識力之定,迥異點鬼簿、戶口冊之倫,足以開拓心胸,澡雪精神,不特名世,亦必傳世。不才得附驥尾,何其幸也!去秋在意,彼邦學士示Dennis Hu先生一文論拙作者,又晤俄、法、捷譯者,洋八股流毒海外,則兄復須與其咎矣。一笑。社會科學院應美國之邀,派代表團訪問。弟廁其列,日程密不透風,尚有登記請見者近千人,到紐約時當求謀面,但嘈雜倥傯,恐難罄懷暢敘。他日苟能返國訪親,對床話雨,則私衷大願耳。新選舊作論文四篇為一集,又有《管錐編》約百萬言,國慶前可問世。《宋詩選注》增注三十條,亦已付印,屆時將一一奉呈誨正,聊示永以為好之微意。內人尚安善,編一小集,出版後並呈。秦女士名門才媛,重以鄉誼,而當日人多以談生意經為主,未暇領教,有恨如何?晤面時煩代致候。弟明日啟程,過巴黎來美,把臂在邇,倚裝先復一書,猶八股文家所嘲破題之前有壽星頭,必為文律精嚴如兄者所哂矣。匆布,即叩

近安

弟 鍾書敬上 楊絳問候

四月十三日

人生一世,難得收到幾封最敬愛的前輩贊勉自己的信。明知有些話是過譽,但誦讀再三,心裡實在舒服。當天就把信影印了一份,交唐德剛太太(她在醫院工作,離我寓所極近),帶回家給德剛兄同賞。

兩年來,大陸團體訪問美國的愈來愈多,紐約市是他們必經之地,哥大既是當地學府重鎮,他們也必定要參觀一番的。這些歡迎會,我是從來不參加的。只有一次破例:去年夏天,北京藝術表演團在林肯中心表演期間,哥大招待他們在哥大俱樂部吃頓午餐,當年我愛好平劇,倒想同那些平劇演員談談。有人給我票,他們的表演我也在早幾天看過了。那晚表演,絕少精彩,我只覺得這些藝人可憐,毫無責罵他們的必要。

錢鍾書是我自己想見的人,情形當然不同。正好校方派我負責招待他,再好也沒有。朋友間好多讀過他的長篇《圍城》的,都想一睹他的風採,建議23日晚上由我出面請他吃晚飯,可能有兩桌,飯錢由眾人合付。我託校方轉達此意後,隔日華府即有負責招待代表團的洋人打電話給我,謂錢氏當晚自己做東,在他的旅館裡請我夫婦吃便飯。我只好答應,不便勉強他吃中國館子。

23日那天,節目排得很緊。晨9時哥大校長在行政大樓會議室(Faculty Room)請喝咖啡;12時教務長招待代表團在哥大俱樂部吃午餐;4點開始,東亞研究所在國際關係研究院大樓(International Affairs Building)設酒會招待。上下午兩個空當,各來賓由他的校方招待陪著,上午同同行的教授們交換意見,下午同教授、研究生會談。代表團裡,除錢鍾書外,只有費孝通是國際著名的學人。他當年是調查、研究中國農村實況的社會學家,曾留學英國,也來過美國,在美國學人間朋友最多。

錢鍾書先生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 夏志清攝於1979年4月

9時許,代表團由美國官方巴士送到行政大樓門前。我們從會議室走向大門,他們已步入大樓了。錢鍾書的相貌我當然記不清了,但一知道那位穿深灰色毛裝的就是他之後,二人就相抱示歡。錢鍾書出生於1910年陽曆11月21日(根據代表團發的情報),已69歲,比我大了9歲另3個月,但一無老態,加上白髮比我少得多,看來比我還年輕。錢鍾書人雖一直留在大陸,他的早期著作《圍城》、《人·獸·鬼》、《談藝錄》只能在海外流傳,在大陸是不準發售的,也早已絕版。他的著作是屬於全世界中國人的,在大陸即使今年將有新作發售,他艱深的文言文一般中國大學生就無法看懂。他身體看來很健,表示他還有好多年的著作生命,這是任何愛護中國文化的人都應該感到慶幸的。

咖啡晨會不到二十分鐘即散場,事後我同魏瑪莎就帶錢先生到我的辦公室。因為經常在家裡工作,該室靠窗兩雙書桌上一向堆滿了書籍報章郵件,一年難得整理一兩次。早兩天,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花了三個鐘點把書桌上那座小山削平,扔掉的雜物裝滿了五隻廢紙桶,有好多書商寄來的廣告,根本從未拆閱過。辦公室中央則放著一隻長桌,供高級班上課之用,此外並無一角可以會客的地方。進來後,我同錢只好隔了長桌對坐,瑪莎坐在錢的旁邊。隔幾分鐘,華茲生也來了,我即在書架上搬下他的兩巨冊《史記》譯本。不料錢從未見過這部書,真令人感到詫異。多少年來,錢鍾書一直在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工作。該院相當於「中央研究院」,一分為二(社會科學院、自然科學院)後,錢才調往社會科學院工作。司馬遷也一直給認為是擁護農民革命、反抗漢代專制帝權的大史家,連他作品的英譯本兩大科學院也不購置一部,其他可想而知了。

上午會談摘要

我早同魏、華二人打好關節,反正你們對錢所知極淺,我同他倒有講不完的話要講,寒暄一番後,你們就告辭。所以從10點到11點三刻,就只有我同錢在室內交談。之後,我就帶他到俱樂部去吃午飯。下面是上午談話加以整理後的摘要:

我一直以為中國科學院歐美新著買得頗全,錢早已讀過我的《現代小說史》了。實情是,此書他去秋到義大利開一次漢學會議時才見到。有一位意籍漢學家同錢初晤,覺得名字很熟,即拍額叫道:「對了,你是夏某人書裡的一個專章。」遂即拿書給錢看。錢在會場上不僅見到了《圍城》法、俄、捷克三國文字的譯者(那些譯本是否已出版,待查),也聽到了美國有位凱莉Jeanne Kelly女士正在翻他這部小說。現在英譯本茅國權兄加以潤飾後,已交印第安那大學出版所,今秋即可問世。返大陸之後,錢鍾書打聽到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有我的《小說史》,才把它細細讀了。

從現代小說我們二人談到了古典小說。《紅樓夢》是大陸學者從事研究的熱門題材,近年來發現有關曹雪芹的材料真多。錢謂這些資料大半是偽造的。他抄兩句平仄不調、文義拙劣的詩句為證:曹雪芹如會出這樣的詩,就不可能寫《紅樓夢》了。記得去年看到趙岡兄一篇報導,謂曹雪芹晚年思想大有轉變,不把《紅樓夢》寫完,倒寫了一本講縫紉、烹調、製造風箏的民藝教科書,我實在不敢相信,不久就看到了高陽先生提出質疑的文章。現在想想,高陽識見過人,趙岡不斷注意大陸出版有關曹氏的新材料,反給搞糊塗了。

海外老是傳說,錢鍾書曾任毛澤東的英文秘書,《毛澤東選集》的英譯本也是他策劃主譯的。錢對我說,根本沒有這一回事,他非共產黨員,怎麼會有資格去當毛的秘書?的確,讀過他的小說的都知道錢是最討厭趨奉權貴,拍上司馬屁的學人、教授的。《圍城》裡給挖苦最兇的空頭哲學家褚慎明就影射了錢的無錫同鄉許思園,他把汪精衛的詩篇譯成英文(Seyuan Shu,tr,Poems of Wang Ching-wei,Lon-don,Alien and Unwin,1938),汪才送他出國的(「有位愛才的闊官僚花一萬金送他出洋」——《圍城》三版,83頁)。此事我早已知道,特在這裡提一筆,藉以表明錢對那些投機取巧、招搖撞騙的學者文人一向嫉惡如仇。

錢同我談話,有時中文,有時英語,但不時夾一些法文成語、詩句,法文咬音之準、味道之足,實在令我驚異。中國人學習法文,讀普通法文書不難,法文要講得流利漂亮實在不易。我問他,才知道他在牛津大學拿到文學士(B.Litt.)學位後,隨同夫人楊絳在巴黎大學讀了一年書。楊絳原是專攻拉丁系語言文學的,所以非去法國深造不可;錢自己預備讀什麼學位,當時忘了問他。《圍城》主角方鴻漸1937年7月乘法國郵船返國,想來錢也乘這樣一條船返國的。錢氏夫婦留學法國事,好像以前還沒有人提起過。

40年代初期在上海那幾年,錢私授了不少學生,憑那幾份束修以貼補家用。那時大學教授的薪水是很低的。楊絳的劇本——《稱心如意》、《弄真成假》、《遊戲人間》、《風絮》——上演,也抽到了不少版稅。1947年《圍城》出版,大為轟動,暢銷不衰,所以那幾年物價雖高漲,他們生活尚能維持。當年有好多《圍城》的女讀者,來信對錢鍾書的婚姻生活大表同情,錢談及此事,至今仍感得意。事實上,楊絳同《圍城》女主角孫柔嘉一點也不像;錢氏夫婦志同道合,婚姻極為美滿。

寫《圍城》時的錢鍾書

我對錢說,我的學生管德華Edward Gunn博士論文寫抗戰期間的上海文學和北平文學,不僅有專節討論他的小說,也有專節討論楊絳的劇本,對她推崇備至。他翻看論文的目錄,十分高興。論文將由哥大出版所出版,另加正標題《不受歡迎的繆思》 (Unwelcome Muse)。那天下午管君特地從康乃爾大學趕來看錢,請教了不少有關上海當年文壇的問題。

我在給錢的那封信上,就提到了《追念》文,表示道歉。在長桌上我放了六本自己的著作,他只拿了《小說史》、《人的文學》兩種,餘書他要我郵寄。他對《追念》文興趣卻極大,當場讀了,反正他一目十行,不費多少時刻。事後,我說另一《勸學篇——專復顏元叔教授》也提到他,不妨一讀,他也看了,顯然對臺灣文壇的近況極感興趣。我順便說,《談藝錄》論李賀那一節提到德國詩人、劇作家赫貝兒Friedrich Hebbel,錢誤寫成赫貝兒斯Hebbels,不知他有沒有留意到。他當然早已覺察到了,可見任何博學大儒,粗心的地方還是有的。想來當年錢也僅翻看了一本論赫貝兒詩的德文專著,並未精讀赫詩,德國詩人這樣多能,哪裡讀遍?

事實上,三十年來錢讀書更多,自感對《談藝錄》不太滿意。他說有些嘲笑洋人的地方是不應該的。當年他看不起義大利哲學家兼文評家克魯齊Croce,現在把克魯齊全集讀了,對他的學識見解大為佩服。講起克魯齊,他連帶講起19世紀義大利首席文學史家狄桑克惕斯Franceseo de Sanctis(1817—1883),因為他的巨著《義大利文學史》錢也讀了。我知道克魯齊極端推崇狄桑克惕斯,威來克Rene Wellek也如此,曾在《近代文藝批評史》專論19世紀後半期的第四冊裡專章論他。該章我也粗略翻過,但義大利文學我只讀過《神曲》、《十日談》這類古典名著的譯本,十八九世紀的作品一本也沒有讀過,狄桑克惕斯再精彩,我也無法領會。自知精力有限,要在中國文學研究上有所建樹,更不能像在少年時期這樣廣讀雜書。錢鍾書天賦厚,本錢足,讀書精而又博,五十年來,神交了不知多少中西古今的碩儒文豪。至今在他書齋內,照樣作其鯤鵬式的逍遙遊,自感樂趣無窮。

在「文革」期間,錢鍾書告訴我,他也過了七個月的勞改生活。每天早晨到馬列研究所研讀那些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文件,也做些勞動體力的粗工,晚上才回家。但錢的求知慾是壓抑不住的,馬克思原是19世紀的大思想家,既然天天在馬列研究所,他就找出一部德文原文的馬克思、恩格斯書信集來閱讀,讀得津津有味,自稱對馬克思的性生活有所發現。可惜我對馬克思所知極淺,沒有追問下去,究竟發現了些什麼。

比起其他留學歐美的知識分子來,錢鍾書僅勞改七月,所受的懲罰算是最輕的了。他能輕易逃過關,據他自己的分析,主要他非共產黨員,從未出過風頭,罵過什麼人,捧過什麼人,所以也沒有什麼「劣跡」給人抓住。1949年來,多少學人、教授爭先恐後地要入黨,表示自己「前進」,這些人在鬥爭會議上,罵起被鬥爭的對象(往往是自己的朋友)來,比別人更兇,惟恐自己落後。錢鍾書也參加過鬥爭大會,但他在會場上從不發言,人家也拿他沒有辦法。

在今日大陸,好多歐美出版的漢學新書看不到,但代表西歐最新潮流的文學作品、學術專著,錢倒看到了一些,這可能是「四人幫」垮臺後學術界的新氣象。錢自稱讀過些法人羅勃·葛利葉(AlainRobbe Grillet),德人畢爾(Henich Böll)的小說,結構派人類學家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文學評析家巴特(Roland Barthes)的著述。大陸學人、文藝工作者,其知識之淺陋,眾所共知;但錢鍾書的確是鵬立雞群(鶴比雞大不了多少),只要歐美新書來源不斷,他即可足不出戶地神遊。

雖然如此,三十年來錢鍾書真正關注的對象是中國古代的文化和文學。他原先在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內研究西洋文學,旋即調任中國文學史編寫組,就表示他作了個明智的決定。研究西洋文學,非得人在國外,用西文書寫研究成果,才能博得國際性的重視。大陸學人,在中文期刊上發表些研究報告,批評觀點逃不出馬列主義,人家根本不會理睬的。在今日大陸,西洋文學研究者只有一條路可走:翻譯名著。楊絳去年出版了兩厚冊《唐·吉訶德》,譯自西班牙原文,就代表了即在閉塞的環境下一個不甘自暴自棄的西洋文學研究者所能做的工作。假如楊絳的譯筆忠實傳神,她這部譯著也可一直流傳下去。

錢鍾書的《談藝錄》是他早年研究唐宋以來的詩和詩評的成績。身在大陸,他編著的書只有兩種,零星文章發表的也極少,寫《追念》文時,我真以為他人在北京,只能讀書自娛,不把研究心得寫下來。去歲看到《管錐編》即將出版的預告,還以為是本讀書札記式小書,絕想不到是部「百萬言」的巨著。澳洲大學柳存仁兄最近來信告我,錢採用「管錐」此詞為書名帶有自嘲的意味,即「以管窺天,以錐測地也」。存仁兄的解釋一定是對的,至今我們謙稱自己的意見為「管見」。

三十年的心血——《管錐編》

目今中國文學研究者,將中國文學分成詩詞、戲劇、小說、散文諸類,再憑各人興趣去分工研究。過去中國讀書人,把所有的書籍分成經史子集四大類,未把文學跟哲學、史學嚴格分開。個別文人的詩詞、散文、詩話、小說筆記都屬於「集」這一部門,《談藝錄》研究的對象也就是「集」。《管錐編》研討十部書,《易經》、《詩經》、《莊子》、《列子》、《史記》、《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太平廣記》等七部書皆在內(另三部書可能是《左傳》、《論語》、《文選》,但我記憶有誤,不敢確定);也就是說,錢鍾書不僅是文學研究者,也是個道地的漢學家,把十部經史子集的代表作逐一加以研究。除了《太平廣記》裡錄有唐人小說外,這十部書都可說是唐代以前著述,同《談藝錄》研討唐代以還的詩,時代恰好一前一後。

去秋香港《大公報》出版了《大公報在港復刊三十周年紀念文集》兩卷。《管錐編》也被選錄了五則。可惜友人自港寄我這部紀念文集,上卷給郵政局弄丟了,一直未見到。那天上午錢鍾書既對我略述他的新書內容,並自稱該書文體比《談藝錄》更古奧,一時看不到《紀念文集》上卷,自覺心癢難熬。現在,我已把友人寄我的五則《選錄》影印本拜讀了,真覺得錢鍾書為古代經籍作訓詁義理方面的整理,直承鄭玄、朱熹諸大儒的傳統;同時他仍旁徵博引西方歷代哲理、文學名著,也給「漢學」打開了一個比較研究的新局面。剛去世的屈萬裡先生,也是我敬愛的學人。他治古代經典,頗有發明,只可惜他對西方經典所知極淺,治學氣魄自然不夠大。目今在臺港治比較文學的年輕學者,他們讀過些西洋名著,對歐美近人的文學理論頗知借鑑,但他們的漢學根底當然是遠比不上屈先生的。今秋《管錐編》出版,雖然在大陸不可能有多少讀者,應該是漢學界、比較文學界歷年來所未逢的最大盛事。

錢鍾書中西兼通的大學問,讀過《談藝錄》的都知道,不必再舉例子。在這裡,我倒要引一段錢氏訓「衣」的文字,藉以證明錢氏今日的漢學造詣不僅遠勝三十年前,且能把各種經典有關「衣」字的注釋,融會貫通,而對該字本身「相成相反」的涵義作了最精密的例證:

《禮記·樂記》「不學博依,不能安詩」,鄭玄註:「廣譬喻也,『依』或為『衣』」。《說文》:「衣,依也」;《白虎通·衣裳》:「衣者隱也,裳者障也」。夫隱為顯之反,不顯言直道而曲喻罕譬;《呂覽·重言》:「成公賈曰:『原與君王隱』」。《史記·楚世家》作:「伍舉曰:『原有進隱』」,裴因集解:「謂隱藪其意」;《史記·滑稽列傳》:「淳于髡喜隱」,正此之謂,《漢書·東方朔傳·贊》:「依隱玩世,……其滑稽之雄乎」,如淳註:「依違朝隱」,不曉「依隱」而強釋耳。《文心雕龍·諧隱》之「內怨為俳」,常州派論詞之「意內言外」(參視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續集卷五),皆隱之屬也。《禮記》之《曲禮》及《內則》均有「不以隱疾」之語,鄭注均曰:「衣中之疾」,蓋衣者,所以隱障。然而衣亦可資炫飾,《禮記·表記》:「衣服以移之」,鄭註:「『移』猶廣大也」,孔疏:「使之尊嚴也。」是衣者,「移」也,故「服為身之章」。《詩·侯人》譏「彼其之子,不稱其服」;《中庸》:「衣錦尚綱,惡其文之著也」,鄭註:「為其文章露見」;《孟子·告子》:「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趙岐註:「繡衣服也」;《論衡·書解》:「夫文德,世服也。空書為文,實行為德,著之於衣為服。衣服以品賢,賢以文為差」,且舉鳳羽虎毛之五色紛綸為比。則隱身適成引目之具,自障偏有自彰之效,相反相成,同體歧用。詩廣譬喻,託物寓志:其意恍兮躍如,衣之隱也、障也;其詞煥乎斐然,衣之引也、彰也。一「衣」字而兼概沉思翰藻,此背出分訓之同時合訓也,談藝者或有取歡。《唐摭言》卷一稱趙牧效李賀詩,「可謂蹙金結繡」,又稱劉光遠效李賀詩,「尤能埋沒意緒」,恰可分詁「衣」之兩義矣。

英國詩評家燕卜蓀William Empson寫過一本書,討論The Structure of Complex Words,好多英語常用的字眼,如wit,sense,看來意義十分簡單,卻是涵義極複雜的「結構」。燕卜蓀把這類字逐章討論,詳引莎士比亞、密爾頓、蒲伯、華茲華斯等歷代英國大詩人而細析每字因時代變遷而添增的涵義,當年讀來,甚感興味。錢鍾書所訓的「衣」字,顯然也是同類的「復義字」,他也盡可以把這段訓詁寫成一篇極長的論文,但錢鍾書寫這部百萬言的巨著,要提供的讀書心得實在太多了,只好把這段文字緊縮,讓內行讀者自己去體會他學問博大精深。借用「衣」字來點明古人對「詩」「文」二概念之認識,道前人所未道,實在令人心折。

錢鍾書能善用時間,三十年間寫出這樣一部大書,可謂此生無憾。但錢不僅是中西兼通的漢學大師,他也是位卓越的小說家,三十年來他不可能再從事小說創作,仍是國家莫大的損失。

《圍城》出版後,錢策劃了一部長篇小說,自稱可比《圍城》寫得更精彩。書題《百合心》,典出波德萊爾「Le Coeur d Artichaut」一辭:涵義是人的心像百合花的鱗莖一樣,一瓣一瓣剝掉,到最後一無所有。同《圍城》一樣,《百合心》同樣是個悲觀的人生象徵。那天晚上錢對我說,他的處世態度是:「long-term pessimism,short-term op-timism」——目光放遠,萬事皆悲,目光放近,則自應樂觀,以求振作。1949年前,《百合心》已寫了三萬四千字,接著錢受聘清華大學,自滬北上,手稿憑郵寄竟遭遺失。一般作家、學者,逃難也好,搬家也好,總把尚未完成的書稿放在身邊。錢鍾書這樣大意,倒出我意料之外。可是時局變了,從此錢鍾書再沒有心思把《百合心》補寫、續寫了。

夏志清與錢鍾書在哈佛

下午的節目

午前談話當然不止這些,有些瑣憶將在本文第五節裡提及。12時整,我陪錢鍾書到俱樂部去吃飯。筵設八桌,桌面上除了葡萄酒同啤酒外,還放著幾瓶可口可樂,我覺得很好笑。可口可樂即要在大陸發售了,哥大特別討好代表團,讓他們重嘗一下這種飲品的味道。飯後原定節目是參觀哥大校園,錢倒有意到我家裡坐坐,會見我的另一半,表示人到禮到。我的公寓房子一向也是亂糟糟的,實在照顧小女自珍太費心,王洞再沒有時間去清理房間。那天她倒預料會有貴客來訪,家裡收拾得還算整潔。那天自珍(已經7歲了)又患微恙,沒有去上學。她見到我,當然就要騎在我肩上,在屋子裡走上一兩圈。錢見到此景,真心表示關懷,最使我感動。說真的,我的事業一向還算順利,七八年來,為了小孩子真是天天操心,日裡不能工作,差不多每天熬夜。朋友聞有好幾位天主教徒、基督徒、佛教徒每天為我小女禱告,實在友情可感。現在又連累了錢鍾書,那天晚上一同吃飯,隔兩天通一次電話,人抵洛杉磯後來信,他都再三問及小女,祈望她早日開竅。

錢鍾書先生在談話 紀紅攝於1990年8月

下午2時到4時是錢鍾書同研究生、教授會談的時間。我帶錢鍾書到懇德堂四樓,走過「研究室」(seminar room),已有十多位圍坐著長圓桌,等待錢的光臨,之後人數不斷增加,有些遠道而來,有些紐約市華人慕名而來,濟濟一堂,十分熱鬧。這個座談會,事前並無準備,錢有問必答,憑其講英語的口才,即令四座吃驚。事後一位專治中國史的洋同事對我說,生平從未聽過這樣漂亮的英文,只有一位哈佛教授差堪同錢相比(這位同事大學四年在哈佛,研究院多年在柏克萊加大)。錢鍾書去歲末赴歐洲前有近三十年未同洋人接觸,英文照舊出口成章,真是虧他的。我在《追念》文中寫道:「我國學人間,不論他的同代或晚輩,還沒有人比得上他這麼博聞強記,廣覽群書。」現在想想,像錢鍾書這樣的奇才,近百年來我國還沒有第二人堪同他相比。

座談會剛開始,我的學生不免怯場,不敢多向他請教。碰到這樣的場面,我就自己發問,或者說些幽默話。有一次,我帶輕鬆的語調說道,錢先生的中西學問我無法同他相比,可是美國電影的知識我遠比他豐富,現在我要考他,珍芳達是誰?不料錢竟回答道:這位明星,是否最近得了個什麼獎?珍芳達是左派國際紅星,所以錢人在北京,即從西文報刊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另一次,我的一位學生剛走進「研究室」,我說此人在寫《平妖傳》的論文,要向錢先生請教。他即提名討論兩三位主角,並謂該部優秀小說最後幾章寫得極差。錢讀這部小說可能已是四五十年的事了,但任何讀過的書,他是忘不了的。後來在招待酒會上,我有一位華籍同事,抄了一首絕句問他。此詩通常認為是朱熹的作品,卻不見《朱子全書》,我的同事為此事困惑已久。錢一看即知道此詩初刊於哪一部書,並非朱熹的作品。

錢鍾書表演了兩小時,滿堂熱烈鼓掌。事後,有些也聽過別的科學院代表講活的,都認為錢最outspoken,直言大陸學術界真相,嘴裡不帶大陸八股。東方漢學家,不論學問如何好,因為英語講不流利,甚至不諳英語,來美國講學很吃力不討好。1962年,日本首席漢學家吉川幸次郎來訪哥大,曾講學六次,都排在星期五晚上。我剛來哥大教書,不好意思不去捧場。每次講稿都由研究生翻譯了,先分派與會者。第一次討論會,幸川教授自己再把講稿讀一遍,一共十一二頁,卻讀了近一小時,大家坐得不耐煩。事後聽眾發問,吉川英文不好,對西洋的文學研究方法和趨勢也不太清楚,實在講不出什麼名堂來。以後五次,吉川不再念他的講稿了,兩個鐘點的時間更難打發。吉川的確是世所公認的漢學大師,但他可說是墨守陳規的舊式學者,論才華學問,哪一點比得上中西兼通的錢鍾書?美國漢學界間至今還有不少人重日輕華;事實上,近十多年來,臺港學人以及留美華籍教授,他們整理、研究中國文學的成績早已遠超過了日本漢學家。

雜談與瑣憶

酒會散後,錢鍾書隨同代表團先返東城公園大道Sheraton RusseⅡ旅館,同我們約定7時在旅館相聚。於梨華那天也趕來參加了下午的聚會,她一定要我帶她去旅館,強不過她,只好帶她乘計程車同去。錢下樓後,我們先在門廊裡小談片刻,我忽然想到36年前初會,錢坐在沙發上,手持一根「史的克」(方鴻漸出門,也帶手杖),現在望七之年,此物反而不備了。錢說那是留學期間學來的英國紳士派頭,手杖早已不帶了。

進餐廳,我們四人一小圓桌,別的代表一大桌,他們累了一天,盡可出門逛逛街,好好吃頓中國飯,但看來大家自知約束,不便隨意行動。我們一桌,談得很融洽,多談錢的往事和近況。現在我把這次談話,以及上午同類性質的雜憶,整理出來,報告如下:

這次他跟楊絳是同機出發的。她留在巴黎,屬於另一個代表團。大陸人才凋零,現在要同西方國家打交道,錢氏夫婦顯然頗為重用。他們的獨生女兒錢瑗,領到British Council的一筆獎學金,也在英國留學。二老領兩份社會科學院研究員的薪水,住在高級住宅區,生活算是優等的,但前幾年,想還在「四人幫」當權期間,錢為庸醫所誤,小病轉為大病,曾昏迷過四小時(想即是他去世謠傳的由來),腦部未受損傷,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從此得了氣喘症,冬季只好深居簡出,謝絕一切應酬。牛津大學曾有意請他去講學一年,他怕英國氣候潮溼,也不便答應。

錢鍾書國學根基當然在他嚴父錢基博教導之下,從小就打好的了。但他自言在中學期間,初不知用功,曾給父親痛打一頓。15歲才自知發憤讀書。可能因為用功太遲,清華大學,數理考卷不及格(僅拿零分之說,卻是謠傳),但中英文考捲成績優異,主持入學考試的教授們曾把錢的考卷呈羅家倫校長請示,數理成績太差是否應收他。羅校長看了錢的中英文作文,敬為奇才,立即錄取。到了大三或大四那年,羅特別召見錢鍾書,把這段掌故告訴他,視之為自己識拔的「門生」。錢同屆清華同學有曹禺、吳組緗二人,後來皆文壇馳名。

書名:錢鍾書評說七十年

編者:楊聯芬

ISBN:9787503940873

編輯 狗尾

圖 網絡

相關焦點

  • 夏濟安、夏志清書信集:一段亦師亦友的兄弟情
    編者按:夏濟安、夏志清兄弟是中國現代文學評論界的兩大巨擘,是兩位具有國際性視野的傑出學者,同時也是無話不談、志趣相投的知己,他們的私信中滿是對文學、電影、時政、人生、學術研究等各個領域的獨到見解,不僅為讀者理解他們的治學、生活提供了註腳,也為讀者一窺二十世紀中期的時代風雲,以及境外華人知識分子的生活與精神圖景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資料
  • 原創詩詞七律平水韻/斜日陪卿傾浪漫今朝舊憶柳垂條
    01七律/倚樓倦怠醉幽溪未因怨曉偎絲柳,感寄常縈有夢兮。回眸憶處卿高傲,對汝痴懷意不低。眷戀悽涼終恨借,倚樓倦怠醉幽溪。桂子知君難憶己,香風度步近茅廬。東坡愛菊聞來久,清照題詩道去虛。斜日陪卿傾浪漫,假如而已樹陰疏。
  • 魯迅冰心這樣評價,都不如錢鍾書的一句話
    還揭露林徽因只有一個女性朋友,而且這個女性朋友又醜又胖,還特別黑,林徽因和她交朋友,就是因為在這個友人的身邊,可以把林徽因襯託的既瘦又白,還特別漂亮。林徽因除了收穫女人諷刺,男人的諷刺也得到不少。魯迅在自己的書中諷刺林徽因是一個喜歡無病呻吟,而且十分糾結的女人。
  • 錢鍾書先生的英文書信,用詞考究,簡直都能做精讀課文了!
    錢鍾書是博通古今中外的大學問家,你一定記得他的小說代表作《圍城》,其實先生不是只有國文好,其英文寫作更是堪稱一絕。 錢鍾書19歲被清華大學外文系錄取,入讀不久便「名震校園」,他的數學只考了15分,但是國文和英文都達到了讓老師嘆為觀止的水平,其中英文更是考到了不可思議的滿分。
  • 錢鍾書6種,趙元任8種,他33種!
    王力(1900.8.10—1986.5.3),王力被認為是中國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人之一,他有諸多頭銜,中國的語言學家、教育家、也是著名的翻譯家、散文家和大詩人。王力曾在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山大學、嶺南大學任教,他有40多種語言方面的著作,200多篇論文,涉及到語言的各個領域,許多都是具有開創性的。
  • 「毒舌大師」錢鍾書《圍城》:婚姻能不能幸福,全看男人情商高不高
    ——錢鍾書《圍城》中學時代就看過《圍城》一書,只記得各色人等輪番出場的熱鬧,對於其中的人情世故一片懵懂。這本錢鍾書所著的書,是最符合他風格的一部,文章中的字字句句多處都展現了他的「毒舌」本性。教英文時,學生把他改卷子的筆誤羅列起來,證明他英文不通,沒資格教英文。最後只有方鴻漸被解聘,狼狽地離開。後面又憑藉著趙辛楣的關係進了一家報社工作,也是一個閒職罷了。
  • 錢鍾書:高考數學15分的「清華才子」,知世故而不世故
    知世故而不世故,做最純真的自己1929年,清華大學來了一位19歲的天才怪人,她的數學只有15分,校長羅家倫以"國文特優,英文滿分"破格錄取了這位"天才怪人",這人就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文學"狂人"錢鍾書。
  • 錢鍾書楊絳「吵翻」,楊絳稱:贏了,我也不開心
    要說民國時期最專情的文人,那麼一定是錢鍾書。錢鍾書和楊絳之間的感情,實在是羨煞旁人。錢鍾書和楊絳是一見鍾情,兩人相識是在清華大學的校園裡。當時楊絳剛好去看望自己的同學。而錢鍾書是當時清華大學最出名的才子。很巧的是,錢鍾書正好是楊絳同學的表哥,兩人就這在命運的安排下見面了。
  • 洋牡丹
    洋牡丹收到後,醒花方式和普通鮮花不太一樣,去掉底部保水棉後,斜剪下底部,創造新的吸水口,不要打開包裝紙殼,整個放進水桶醒花
  • 錢鍾書曾給同學推薦英文淫書 還介紹內容特徵
    錢鍾書曾給同學推薦英文淫書 還介紹內容特徵 一次,曹禺見吳組緗進來,偷偷對他說:「你看,錢鍾書就坐在那裡,還不趕緊叫他給你開幾本英文淫書?」吳組緗聽罷走到錢鍾書桌邊,請他給自己開三本英文黃書。錢鍾書也不推辭,隨手拿過桌上的一張紙,很快寫滿正反兩面。吳組緗接過一看,數了數,竟記錄了40本英文淫書的名字,還包括作者姓名與內容特徵等,不禁嘆服。  楊絳曾說過,讀書是錢鍾書的日常生活。錢鍾書這一生只要有書可讀,便別無他求。
  • 洋牡丹養護知識
    洋牡丹的枝幹比較脆弱,經過長途運輸,花收到時容易看起來蔫蔫的,這時不要著急拆開包裝,把根部剪齊直接養水4~6小時,待花頭下方的枝幹立起來再打開包裝處理花材。  2  去花頭洋牡丹通常一枝上有很多花頭,有碰斷或者過生的花頭都可以先去掉,免得他們消耗主花頭的營養。
  • 洋牡丹,開花鮮豔漂亮,為啥養不活?花種子沒處理好!
    洋牡丹,開花鮮豔漂亮,為啥養不活?花種子沒處理好!喜歡上洋牡丹,也就是花毛茛,是因為鮮切花。去年冬天,洋牡丹鮮切花剛上線,因為好奇購買了三小札,買來剛拿到手很失望,活脫脫三把芹菜葉子,而且運輸途中脫水嚴重,花杆已經軟綿綿的。
  • 96歲的老人成了網紅:翻譯六十年 錢鍾書曾教他英文
    錢鍾書教他英語楊振寧和他同窗許淵衝1921年出生在江西南昌,就讀於江西第二中學,日本侵華,南昌動蕩,江西第二中學南遷至贛江之畔的清江縣永泰鎮。許淵衝記得,考大學時的英語作文題目是《團結就是力量》。在許淵衝記憶中,錢鍾書給他上課時才28歲,戴一副黑色大眼鏡,手拿著線裝書和洋裝書,還常常身穿一套咖啡色西裝,有時也會換上一身藏青色禮服。在1939年3月31日給他們上第一課的時候,錢鍾書一口牛津英語,要他們學習標準的倫敦語音。2014年,93歲高齡的許淵衝獲得了國際文學翻譯領域最高獎項「北極光」傑出文學翻譯獎,他成為該獎項自設立以來首位獲獎的亞洲翻譯家。
  • 老舍在美遺失的英文譯稿被發現 《四世同堂》齊全
    就此,《四世同堂》一書貌似已然齊全,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四世同堂》第三部最後的這13章是根據英文譯稿回譯而來,而英文版是經過了美國出版社與編輯大量刪減後的「閹割版本」,並非老舍原稿。  《四世同堂》的英文全本是如何找到的?
  • 一票「平頭哥」VS一隻大熊貓,誰贏?熊貓另一個名頭你怕是沒聽過
    一票「平頭哥」VS一隻大熊貓,誰贏?熊貓另一個名頭你怕是沒聽過文/乾坤歷史說說起蜜罐,大家更喜歡叫他「平頭哥」。雖然它的頭很平,但並不影響它的一生的「浪蕩不羈」。「平頭哥」廣泛存在於非洲草原上和亞洲南部的森林裡。無論是「草原之王」獅子還是「森林」之王老虎,都對它畏懼三分。為啥這樣呢?防禦力極高,皮糙肉厚咬不爛,但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它還利索兇猛不怕死。不管什麼獅子、老虎還是眼鏡蛇,沒事就弄你一下,讓你難受。弄一下就跑,追也追不到,咬也咬不動,對於其它大型動物來說就很煩。
  • 林徽因:魯迅罵她虛偽,錢鍾書冰心寫文諷刺,她是如何回應的?
    說起民國時期的才女,林徽因一定是不能被忽略的,因為這個大才女不僅長得漂亮,還有著極高的文學天賦。她20歲就登臺表演泰戈爾的詩劇《齊德拉》,不僅扮演的是其中的女主角齊德拉公主,全程還是用得非常流利的英文,後來更是有機會陪同泰戈爾遊玩,還擔任其翻譯。
  • 錢鍾書誕辰110年,為他闢3個謠:牛人被曲解,是時代最大的悲哀
    人人都知道錢鍾書有部經典之作《圍城》。但很少有人知道錢鍾書平生得意之作不是它,而是《管錐編》。這部錢鍾書耗費大半輩子寫的書,不但博雜豐富縱覽中國傳統文化,更是在其中引用了千奇百怪的英、法、德、拉丁文,用來具體比較其他語言裡和中國文學相通的意象、比喻和思想。
  • 《圍城》中的絕妙語言,看錢鍾書教我們玩轉比喻
    《圍城》中的絕妙語言,看錢鍾書教我們玩轉比喻《圍城》是錢鍾書先生的經典之作,被譽為「新儒林外史」。這部小說也是錢鍾書唯一一部長篇小說,被翻譯成20多種文字,堪稱中國文學的瑰寶。據說未稱重的比喻有六百多處,下面就一起來看一下錢鍾書先生是如何玩轉比喻的。其一,豐富的比喻。比喻通常可以使人的言語描述更加形象。「方鴻漸給鮑小姐一眼看的自尊心像洩盡氣的橡皮車胎。」輪胎洩氣之後是扁扁的,這裡將方鴻漸的自尊心比作輪胎,簡單又直觀。「她手上生的五根香腸,靈敏得很。」
  • 《我們仨》:「萬能」楊絳與錢鍾書,或許這才是愛情和家的樣子
    《我們仨》:楊絳能洗桌布修檯燈,對搗蛋錢鍾書的寬容或是婚姻保鮮的秘訣。楊絳活了105歲。錢鍾書活了88歲,楊絳比她丈夫錢鍾書多活了17年。「萬能的楊絳」與調皮的錢鍾書在他們仨的家中,楊絳是「萬能的」。錢鍾書有次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楊絳說:「不要緊,我會洗。」錢鍾書說,「這是墨水呀!」 楊絳安撫他,「墨水也能洗。」
  • 從英文不佳到領全額獎學金 哥大華人畢業生分享經驗
    22日他迎來人生又一飛躍,從哥大順利畢業;心懷感恩,上大學前許下給辛勤工作的父母在佛羅裡達海邊買大房子養老的「夢想」,已成為他將腳踏實地去完成的目標。來自廣東省恩平市的劉宇軒,16歲前一直都是家鄉的優等學生,但16歲跟著父母移民到美國後,卻因英文不佳,一度上課都聽不懂;但他就讀的布魯克林漢密爾頓堡高中(Fort Hamilton High School)有ESL課程,兩年的努力不僅讓他趕上進度,還重回頂尖行列,2015年時獲得哥大提前錄取,同時獲得四年的全額獎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