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長江文藝出版社在京舉行姜戎小說《狼圖騰》暢銷10年慶典暨全球圖書換電影劇照版封面儀式,同名電影導演讓-雅克·阿諾也從法國遠道而來助陣。搜狐文化在第一時間對導演進行了30分鐘的簡短採訪,從《狼圖騰》的拍攝談到以往作品中的世界性精神。從很久以前,阿諾導演就把自己融入了中國文化之中,並且盡情享受著在中國拍攝電影帶給他的樂趣與挑戰。據悉,電影《狼圖騰》有望於年底聖誕節期間上映……
搜狐文化:你應該說是中國的老朋友了,在拍《狼圖騰》的時候又經歷了哪些難忘的瞬間?
阿諾:我可能前前後後來中國不止20回了。《狼圖騰》是在內蒙古拍攝的外景,但後期剪輯工作都在北京進行。10個月的時間裡我都在北京的基地進行《狼圖騰》的後期製作,所以對這裡非常熟悉。影片籌備了6年,因為我們要養狼、馴狼,而拍攝周期大概有一年半。演員們也經歷了非常艱苦的拍攝時期,馮紹峰第一天就從馬上摔下來了。他們不僅要和蚊子打仗,還要每天和狼在一起,特別是當時的天氣環境也非常惡劣,我們的團隊在內蒙選景的時候就住在蒙古包裡。但這些對於我來說是非常美好的經歷。
搜狐文化:你曾經說在看到《狼圖騰》這本書的故事時讓您想到了自己,從而激發了你的熱情來拍攝這部電影,那具體是哪些情節打動了你呢?
阿諾:對我來說最奇妙的是這部書讓我看到了自己,書中的很多細節對我來說陌生而又熟悉。因為我自己曾也有過同樣的「知青」經歷,在《狼圖騰》的作者姜戎前往內蒙的同年,我從電影學院畢業後被送到了喀麥隆從軍。在此之前我完全不了解非洲,但來到那樣一片熱土,我看到了非洲民眾和自然之間的和諧共存,這樣狂野而自由的生活狀態讓我對自然產生了敬畏,也讓我深深地愛上了非洲。可以說這段經歷改變了我的一生,如果我不曾去過非洲,我也無法成為現在這樣的一位導演。
《狼圖騰》裡的故事雖然是個人化的體驗但同時也是世界性的,它可以被放在一個特定的時間節點來解讀,比如有些讀者就從中看到了一個來自北京的小夥子來到邊疆之後的生活。但同時,講述一個城市人來到相對偏遠但與自然無比親近的地方這樣的故事則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國家,這也是為什麼我認為《狼圖騰》不僅是一部優秀的中國小說,也是一部優秀的世界性小說的原因。而這部電影的拍攝中我同樣也是秉承著這種世界性的精神來拍攝的。
搜狐文化:當把小說改編成劇本的時候,勢必要經過幾番修改,而且我們得知在劇本創作中還有中國劇作家的參與,那最後的劇本經過了幾次修改完成了最終版?最初您拿到劇本時還滿意嗎?
阿諾:我拿到小說之後就開始了改編工作,最初劇本的主框架是由我和法國的老搭檔商定的,劇本的編寫通常需要考慮到它的戲劇化效果和結構安排,所以我在法國完成一部分初稿之後又來到中國尋找本地的劇作家。
阿諾為搜狐文化贈籤名版《狼圖騰》
當時我們選擇了蘆葦作為中方的編劇,因為他是中國最出色的編劇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有一段被下放到邊疆的經歷,所以他可以深入地挖掘書中那位年輕主人公的心理狀態,為劇本提供一個非常精準的中國視角和濃烈的邊疆情懷。
在後期劇本潤色階段我又邀請了一位奧斯卡級的澳洲劇作家參與,他曾經和導演彼得-威爾以及喬治-米勒都有過合作。所以這部電影的劇本其實是融合了中西方劇作家共同的智慧,既有西方成熟的電影敘事美學,又加入了中國編劇深沉的情懷。在電影中出現的三段對話和一些場景都如實地還原了書中的內容,可以說最終劇本85%還是受原著小說的影響,而剩下的15%則是由中西方編劇共同完成的結晶。
搜狐文化:在這部小說問世之後,遭遇了正反兩面不同的評價,甚至產生了一系列的爭論,曾經就有一位德國的漢學家怒斥《狼圖騰》帶著濃重的法西斯意味,你怎樣看待這些爭論?這些爭論有沒有影響你對這部作品的改編?
阿諾:如果你過於在意負面評論,那你將永遠無法進行創作。我曾執導過的幾部電影都遭受過惡評,但10年之後,為這些電影打差評的雜誌又給出了截然相反的好評。所以我拍電影從來都不會刻意取悅任何人,只是順從自己的內心而已。如果想用作品去取悅所有人,那結果只能是取悅不了任何人。
我拍電影只是為了表達我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在拍攝《狼圖騰》的時候,我想表達的也正是作者姜戎想表達的東西。雖然書的內容我不可能完全拍成電影,如果要完整呈現書裡的故事,可能電影時長會達到80-100個小時,所以我只能挑選其中的一部分來拍。我在挑選這些場景時可能更多還是聽從自己的內心選擇,我認為挑選出的情節和場景都是最動人的,而不會刻意去預期評論家的反應。
搜狐文化:因為《狼圖騰》的故事背景是「文化大革命」,關於這一部分歷史其實是非常敏感的,你在拍攝電影過程中有沒有因為這個敏感的社會背景而刻意刪減一些內容?
阿諾:雖然這個故事的背景是「文革」,但其實書中所描寫的故事發生地還是聚焦在了內蒙古,這個地方遠離政治中心北京,所以「文革」對它的影響也微乎其微。我們在編寫劇本時還是忠於歷史背景的,但這個故事的核心其實並不是講人和時代的關係,而是人與自然的關係。
搜狐文化:當中影副總裁張強先生找到你導演這部作品時,有沒有感覺到吃驚?因為之前你導演的《西藏七日》曾經在中國遭禁,這之後你是怎樣逐漸改變對中國的看法的?
阿諾: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在中國停留一段時間。因為從小我就對中國文化有著神往和幻想。張強先生來找我的時機剛剛好,我當時也正想在中國大陸來拍攝一部關於中國人的故事,更好地了解當代中國。這也是為什麼在2012年我接受邀請成為上海電影節的評委會主席,因為我想通過與中國電影人的接觸以及在中國停留的時間更好地了解這個國家。通過這些年我在中國的經歷,我覺得現在對這個國家有了一些更深入的認識。也正是通過這些年對中國的了解,我才敢回應張強先生的邀請來中國拍攝《狼圖騰》,因為這確實是一部拍攝很有難度的電影,因為我並不想用CGI技術或者卡通的形式來表現書中描寫的狼性精神。
阿諾出席《狼圖騰》十年紀念儀式
在我看到《狼圖騰》的劇本的同時,其實我手上還有一個劇本就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部作品後來是由李安執導的,但是我在看到《狼圖騰》的劇本之後就推掉了《少年派》的導演邀請,拍攝《少年派》必須使用CGI技術,因為你無法把一個人和一隻真老虎放在一條船上去實拍。而《狼圖騰》卻給了與真正的蒙古狼對峙的機會,蒙古狼比其他狼族更兇猛、更危險,但正是這樣的危險給了我更多的學習機會。我之前已經拍攝過熊(《熊的故事》)和老虎(《虎兄虎弟》),而拍狼確實是第一次,這也是《狼圖騰》帶給我的最大收穫。
搜狐文化:有人說投拍《狼圖騰》這樣的電影是為了向世界展現中華民族現在更強盛的精神面貌和狀態,你怎樣認為?
阿諾:我倒不這樣認為,我覺得最興奮的一點就是《狼圖騰》這本書在中國的成功不僅意味著小說本身的成功,其中滲透出的對環境破壞的憂慮也隨著書的成功傳播給了讀者。因為我本身就對環保問題非常重視,所以我很高興看到這本書的暢銷帶動了一批同樣關注環保問題的鬥士,所以我並沒有覺得拍攝這部電影是為了表現中國的「狼性」面貌。大家都知道環保問題不僅存在於中國,在過去歐洲和美國都曾經歷過環境汙染治理的階段。我欣喜地看到有這麼一群人和我一樣對環境問題的改善有著同樣的渴望,也很榮幸和他們一起戰鬥。我認為這為電影增加了一個強有力的視角。我們在內蒙古拍攝期間也儘量採用了能最大程度保護生態和草原的方式,而且隨行的中方工作人員也都非常小心翼翼地在保護著內蒙草原的生態,這也讓我更新了對當代中國人的認識。
搜狐文化:通覽之前你執導過的電影,雖然更換了故事背景和情節,但是幾乎都是圍繞著「人與自然」的主題而展開的,同時也有人稱你為「拍攝動物的專家」,為什麼特別執著於這個主題?
阿諾:這其中其實有一些誤會,因為我從業至今只有3部電影(包括《狼圖騰》)關於動物,其他的電影都是關於「人性」的,但我確實很喜歡拍攝動物,因為在與動物的相處過程中你反而更能理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它們讓我了解到我們之間是如此地親密。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奇怪,但確實和動物在一起的時候我反而更能明白自己是怎樣的存在。其實像狼、老虎等等這些高等動物它們的秩序和人類社會非常相近,你在觀察它們的世界的時候就仿佛在旁觀自己生活的社會,有一種純粹的感情和交流是可以共享的,這也是為什麼我特別喜歡和動物在一起工作的原因。雖然拍攝動物類的電影非常艱難,你要有十足的耐心去等待它們最好的拍攝狀態,比如《狼圖騰》中的蒙古狼每工作一小時就要休息,但是每拍攝一次對我來說都是歷練和挑戰。
搜狐文化:你執導的所有電影幾乎都是合拍片,在拍攝這些合拍片的時候怎樣協調來自不同國家的劇組成員之間的關係?怎樣調度以求達到最好的拍攝效果?
《情人》海報
阿諾:我其實並不是典型的法國導演,雖然我是法國人,但我從業至今拍攝的大部分作品都是英語片,而且大多是與其他國家合拍的電影。因為我一直認為電影是一種具有世界性的媒介語言,而合拍片猶如一場美妙的「跨國婚姻」。在《狼圖騰》龐大的劇組裡,其實只有9個是法國人,負責攝像、剪輯等工作,而電影的配樂家則來自美國,所以這是一個非常國際化的團隊。而之前我去過越南拍攝《情人》,我雖然不是越南人,但最後還是拍出了一部非常有越南風味的電影。
和我一樣跨越國籍拍電影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李安。他身上帶著優雅的中國氣息,但同時他也能拍出很多優秀的西方化的電影,而且電影的風格非常多變。我們導演的任務就是通過小說或者原創劇本去呈現一部作品的世界觀,我也並沒有感到和其他國家的團隊合作有任何困難,而我們的作品呈現的也是一種世界性的語言,它不屬於某個特定的國度,我想這也正是我們作品的美感所在。
搜狐文化:之前美國著名導演奧利弗-斯通來華的時候就表達了他對中外合拍片的不滿,認為很多中外合拍片受到了各方勢力的幹預,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阿諾:我拍電影的時候有絕對的自由,而且我執導了這麼多部合拍片,不管在哪個國家,從來也沒有遭遇過類似的問題。我至今為止拍攝的電影可以說都是「隨心所欲」的,具體到《狼圖騰》,在拍攝過程中我和中影之間的合作非常親密,從劇本創作到選角再到拍攝、後期製作,中方都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可能其他的導演有自己不同的經歷和看法,但在我這裡似乎不存在這個問題。
搜狐文化:在電影企劃初期,作為導演要首先確定目標觀眾,由於您的電影一般都有著跨文化的因素,那你一般會選擇怎樣的目標受眾?具體到《狼圖騰》,你又界定了怎樣的受眾群?
阿諾:我在拍電影的時候可能很少考慮目標受眾的問題,我認為我拍攝的電影最終會流傳到願意欣賞他們的觀眾那裡去。我用全力去拍攝一部電影,特別是你付出了真心之後,你的感情自然會傳達到觀眾心裡,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坦誠面對自己。就像姜戎在寫這部小說的時候他肯定不會想到遠在墨西哥的讀者也會對故事產生共鳴,他只是忠實地記錄下了自己的經歷,並把它傳播開去,最終收穫了一批讀者。
以前電影人之間總會有這樣的對話,比如有人問「你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劇本」,答案經常是「因為我喜歡」,這雖然聽起來很敷衍,但有時候它確實是對這個問題最好的答覆。現在發生在好萊塢的就是太多的市場因素在左右著電影的生產,有很多優秀的電影通常是獨立製作,而商業大片幾乎都充斥著銅臭味。所以我還是想說:電影人需遵從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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