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河老師今日的地位與聲譽,卻也和王小波也有關。
這關係在於:李銀河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李銀河和王小波結緣,是因為王小波的一本手抄小說——《綠毛水怪》。
80年代初,很多年輕人都愛寫寫小說,寫寫詩歌。寫在筆記本裡,不一定有出版機會,在小圈子裡傳閱一下。一來滿足了自己的寫作欲,二來也從友人那裡稍稍找來點存在感。
《綠毛水怪》的手抄稿,在京城文化圈子裡流傳頗廣,最後輾轉到了李銀河手裡。她看過以後,即被打動,認為自己「必然和小說作者發生點什麼」。
坦白講,作為一個半路出家的作者,王小波此時的水平還非常有限。哪怕是王小波鐵粉,我也要說:《綠毛水怪》的語言結構相當幼稚。縱然有才華,也遠不到動人地步。
我的眼睛不足以從中看到一位天才作家,我也不知道博集、磨鐵、長江文藝、廣西師範的哪位編輯有這種本事。
這段關係一開始,顯得不那麼門當戶對。80年代初的李銀河,大學畢業,在國務院研究室工作;王小波只上了初中,彼時還在街道工廠賣苦力。李銀河父母平反,重新當上國家幹部;王小波的爸媽還背著罪名,不知何時才能沉冤昭雪。
為此,李銀河母親曾多次對女兒的愛情表示反對,直到她父親說了一句:是你結婚,還是你閨女兒結婚?這事才算定下來。
婚後,李銀河赴美讀博。不久以後,王小波前來陪讀。
由於獎學金不高,兩人日子一度過得十分辛苦——刷牆、洗盤子、服務員,什麼工都打過。
但很快,李銀河就勸王小波把更多的時間用來寫小說,錢,她來賺——最多的時候,除了上課,李銀河每天要打三份工。
即便生活清貧,兩人還是堅持苦中取樂。一旦有點兒閒錢,便用來旅遊開眼——這在當時的留學生圈子裡,顯得特別古怪。
剛走出國門的中國人,被美國豐富的物質生活驚得目瞪口呆,一門心思上學、攢錢、買房買車。在他們看來,成天跟閒雲野鶴般四處遊玩的王小波與李銀河,太過奢侈,太不務正業。
可李銀河樂在其中,她說:富有富的遊法,窮有窮的遊法,為什麼窮人就不可以旅遊?
20多年前,李銀河老師就開了窮遊之先河。
哪怕夫妻二人的未來看似沒著落,李銀河也堅持,王小波「必須寫小說」,「因為他的文學才能荒廢太可惜了」。
王小波的哥哥王小平,曾對此發出質疑。他說,「靠寫小說沒法維生」,何況王小波寫的,是那種路線刁鑽、根本沒法賣錢的作品。
李銀河不以為然,她說,文學是王小波的生命,「不寫小說他這個人就成了行屍走肉」。實在不行,她來養家,她一個人工作賺的錢,省省也夠用了。
和王李夫婦的「精神至上」相比,王小平是個入世的人:他在美國讀哲學博士,為了讓妻兒過上更好的生活,最終選擇了開餐廳,當老闆。
李銀河為此扼腕嘆息,認為他浪費了自己的天賦——當然王小平也對李銀河很看不上眼,說她不事家務,不像個賢妻良母,過的是「吃風屙煙」的日子。
以王小波和李銀河兩人的學歷、才華與家庭背景,在80年代沸騰的熱土之上,想鑽營點兒什麼賺錢的門道,輕而易舉——但李銀河認為這沒有必要:
「如果一個人要花精力在生計上,就無法保證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就是說,他不是一個自由人」。
一開始,王小波對自己的寫作事業,也沒什麼把握。他憂心忡忡地問李銀河:如果將來我沒有成功,怎麼辦?
李銀河想了一會兒,答:即使沒成功,我們快樂地生活過,也夠了。
王小波聽了,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
一個現實版《月亮與六便士》的故事——還好,他們最後不僅有了月亮,也有了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