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採訪武漢佛文師兄的時候,曾聽老師兄講到她的女兒也是三寶弟子,不過所學乃通途法門,具體哪宗哪派不知其詳。只記得老師兄提到女兒愛讀六祖《壇經》,然後就認為像母親這種一心念佛、凡事靠佛的便屬於十足的「迷信」做派了。
聽到這兒我不禁啞然失笑,多年前的記憶一下被勾起了,也讓我好像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一)
在我的書櫃裡有一套普及版的《中國傳統文化讀本》叢書。出版介紹中提到該叢書將精選60部中華文化古籍的經典之作並分六輯推出。可惜我只有完整的第一輯共10部,包括儒釋道及諸子各家著作。其中,佛教部分選取的是《金剛經》、《心經》和華嚴宗祖師賢首大師的《華嚴金獅子章》——顯然這是標準的精英趣味了。
然而奇怪的是,除此之外我卻只有叢書第二輯中的一冊,而這一冊恰恰就是慧能大師口述的《壇經》。說到這本《壇經》,真算得上是對我影響最早也最深的法寶之一了。至今還記得是怎樣被下面這段導讀文字所打動的:「《壇經》是中國僧人唯一被稱之為經的著作。這在全部佛教史上(無論是印度還是中國),都是絕無僅有的。」於是乎,就讀啊,背啊,什麼「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還有「風動,幡動,仁者心動」之類,都是滾瓜溜熟。尤其聽大師講「一念悟即佛」,這簡直不就是易如反掌嘛!真是不亦快哉!呵呵,不錯,正如您所料,彼時的我,就是個典型的口頭禪、嘴把式。
好在基本的自省能力尚存,所以讀著讀著感覺就變了。想想看,慧能大師在被追殺的生死關頭還能從容不迫地為人開示,關鍵是還能一語中的!這真的正如五祖弘忍大師所講的「見性之人……輪刀上陣,亦得見之」啊!可是我呢?要真的讓我上陣廝殺,別說什麼見性了,恐怕什麼也見不到了——估計我乾脆直接先把自己嚇死過去就算了!哈哈。還有大師那些卓越的弟子們,往往也都能藉由三言五語的點化,便即刻言下大悟,心意豁然,並就此各於一方大大地弘法紹化。再看我呢,對於他們師徒之間那些充滿機鋒的對話,吭吭哧哧好容易一字不錯地讀下來,可頭腦裡卻永遠是一片混沌……於是,六祖及其弟子漸漸地就幻化成一組金光閃閃的群像,飛升而去,直達雲端,然後就在那裡若隱若現了。
坦率講,對我而言整部《壇經》當中唯一始終真切到可觸可感的人物,恰恰正是那個被六祖笑稱為「只解塑性,不解佛性」的方辯上人。當讀到六祖「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這一段的時候,恍惚間我竟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憨厚真誠的方辯——「我」捧著那尊花了數日功夫精心塑成的「曲盡其妙」的大師像,而頭頂正感受著大師溫熱的撫摸和祝福。可是為什麼,「我」的心頭卻分明泛起了陣陣難言的感傷和委屈之情呢?!……
不過無論如何,《壇經》之於我,依然稱得上緣深恩重。雖說讀的是越來越五味雜陳,但我還是不斷地在讀。直到有一天,毫無徵兆地突然就被其中一句話瞬間擊中:「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惡……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哦,不思善不思惡!我心中異樣的倏然一動,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這看似截然相反的善與惡,其實都同樣是屬於我們這同一個世界的。而我們要抵達的卻是另一個超越這類對立分別的新世界!真是怪哉,以前看了無數遍的文字,原來都是從未真正入心哪,而只有這回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石破天驚!我相信也正是從那一刻開始,其實也為我日後得以進入純粹的淨土之門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為當後來一聽到「不論善惡,不問罪福」的彌陀救度大法,當下我就心開意解,歡喜信受了!
當然了,眾所周知,慧能大師是堅決主張「自心淨則國土淨」的,他犀利地發出詰問:「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當初讀到這裡時,也曾甚覺痛快,深以為然。但是如今再想就會怡然地報以一笑:這個不成問題啊!被佛接到西方淨土,我們自然業障盡除,壓根兒就不會再造罪了嘛……
(二)
下面我想說的是,就在昨晚,因為想到和佛文師兄的對話,就又取出了久已不看的這本《壇經》隨手翻著。忽然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因為就在六祖針對韶州刺史關於念佛往生西方的答問之後,赫然看到了這樣一段點評:「佛教在解脫論方面,一直存在著『自力』和『他力』論兩種觀點。『他力』論認為,人的自我力量是有限的,要想求得解脫,必須依賴佛、菩薩的『救度』和『加持』。『自力』論則主張解脫需要依靠自我的力量。但傳統的『自力』論也兼容了『他力』說,而慧能大師卻是徹頭徹尾的『自力』論者。」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天哪,這無比熟悉親切的「他力」兩個字在過去那麼多年裡,怎麼就全無印象呢?
再一想,不足為奇。看是肯定也看到過的,只不過對於當初的我來講,那也只能是見如未見。因為我那時候跟叢書的編者們觀點一致啊,也毫不懷疑地認為:「生命的解放和自由依靠的是自身的智慧,而不是外在的迷信和崇拜!」聽聽,多麼鏗鏘有力啊。然後就又想到佛文師兄的女兒了,看來我們都是免不了要經歷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階段啊。
一邊慚愧地笑著,一邊又不禁對這套叢書的編者們生起了一絲敬意。這些來自中國社科院和北大的學者們畢竟還是有些水平的。不說別的,要知道一如當年的我本人,有多少在佛門裡混跡了多少年且自我感覺極好的人,卻始終都不曾明了還有個「他力與自力」的概念區分,甚至對此壓根兒聞所未聞。甭管是否想過什麼叫真正的修行,以及自己能否做得到,反正他們就是籠統含混地認定:「修行嘛,那肯定是自己的事嘍,『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修不得』嘛!至於佛力加持,嗨!估計也就是聊表敬意那麼一說而已,不能當真吧!」
萬幸,現在的我們總算是明白了:把佛和「我」截然分開,那才是末法凡夫的迷亂之見呢!而分開之後,不信佛,卻信「我」,那就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迷上加迷了。比如佛文師兄的女兒,經過這一次感染新冠病毒的考驗,也真正認清了在緊急關頭自己除了念佛向佛求救以外,那是啥本事也談不上了啊……
據說慧能大師在世的時候就已經被視為萬家生佛了,那麼,他那些卓越的弟子們又都會是什麼根機,我們就不敢也無法妄加揣測了。但是,咱自己是何等本來面目,應該還是心裡有數的吧?說什麼「不思善惡」,對我們而言,還真的只能是說說而已啊!
(三)
(「搖搖子」老居士)
我專門保存著一張人物照片,照片中的老太家住安徽宣城,她被人戲稱為「搖搖子」。因為她平時言語絮叨,不著邊際,東一句西一句;性格呢,也東搖西晃得,沒定性,不靠譜。那張照片也很是傳神,讓你一望而知,像這樣一位顯然沒啥文化、沒啥心機、又多少有點不著調的老婦人,淪落在人群中,將註定是屬於被嘲笑與被輕賤的。
可就是這樣一位「搖搖子」老太,對無條件的彌陀救度,一聞即信,而且喜出望外地說:「這才是我能修的法門,我就專念佛專靠佛了!」從此說到做到。比如,丈夫生氣罵她的時候,罵一句她就回一句「南無阿彌陀佛」,等於丈夫罵多久,她就念多久的佛。晚上失眠了,她就會在被子裡反反覆覆小聲嘀咕「阿彌陀佛,給一點瞌睡,讓我睡一下。阿彌陀佛,給一點瞌睡,讓我睡一下」,讓人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這位老太太居然提前一年就嚷嚷著說自己明年就要往生了!還說阿彌陀佛給她分的房子老大老大,很莊嚴。我想,當時周圍的人都會覺得這老太恐怕是真的魔怔了吧!最有趣的是,到了第二年農曆九月,她又跑去問一位估計是挺有威望的居士:「我見到阿彌陀佛啦!我想問一件事,我走的時候,那件大花的衣服能不能穿?」那位居士八成是哭笑不得吧,就告訴她:「你要是真隨阿彌陀佛去了,軀殼就隨人家擺弄了,不必顧慮穿什麼衣服。」老太一聽,高興地直接蹦起來,說:「太好了。我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要走了!」然後那位居士就忍不住勸她說:「你知、佛知就好,你就不要到處再說啦!」因為平時她老這麼講,讓別人不但不信,而且生出反感,以至於有人當面就對她冷嘲熱諷。
這老太似乎對周圍的反應通通渾然不覺,她又去跟另一位居士說:「我已經到岸啦,你還要好好修哦。」估計當時對方聽了,還不知怎麼暗自撇嘴搖頭呢。
然而就在幾天之後,這位「搖搖子」老太,果然身無病苦地安詳往生了!
這是一個對我極有觸動的案例,每次凝視著老菩薩那張既讓人想笑又叫人感動的念佛照片,我就會想:「跟那些受人抬舉、被人敬重的大學問家、大修行人相比,我寧願效法這位老人家,做一個只會念佛靠佛的愚婦。反正誰心裡歡喜有靠誰自己知道!」就像多少次看到師兄們一臉幸福地笑著說的那樣:「咱們念佛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呀。」是啊,那還怕被人說咱迷信嗎!
況且,拜託,到底誰才是真迷信哪!?
《道德經》裡有句話說得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這大概是「明智」一詞的來歷吧。我覺得在此不妨把它改為「知佛者智,自知者明」。當我們對佛力的不可思議,多少有一點兒領悟,比如你知道了哪怕地球上所有眾生,包括任何一窩螞蟻,全都有緣聽聞佛號,而在一秒鐘之內同時命終,那麼阿彌陀佛也必將精準無誤地現身其前,接引每一位眾生往生極樂——那麼請問,您還好意思再提自己有什麼修行功夫嗎?反過來講,有了這樣的自知之明,才可能進一步開啟知佛之智。這就不是迷信,而是智信,是明信了!所以我們才能無疑無慮地全身心歸命於佛,從而踏上一條真正明智的解脫大道。
最後再說一句作為收尾吧,千萬別再迷信那個無知而無畏的「我」了!它可是專門負責「坑死人不償命的」哦!
南無阿彌陀佛。
來自:編輯部de故事@佛迎居士
願以此功德,平等施一切。
同發菩提心,往生安樂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