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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金秋十月,又到了收穫的季節。讓國內「期待但又無感」的世界頂級科學大獎——諾貝爾獎 (Nobel Prize),如期而來,逐一開啟。
國人似乎早已對諾獎淡然,結果無驚喜也不意外:六項大獎,除了和平獎頒發給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外,其他五項分別頒發給了7位美國、2位英國、1位德國和1位法國科學家,美國再次成為收割諾獎的老大哥,而英、德、法共享了三大自然科學獎項。
2020年諾貝爾獎獲得者
國內媒體除了更多地將焦點放在了「基因編輯」領域華人科學家「張鋒」未能拿獎上,已較少評論中國人是否會獲得諾貝爾獎。或許是因為我們早已不在意得不得獎,或許是因為我們的現實主義對諾貝爾獎獲得者獲獎後對科研持續貢獻有限的現實評價,亦或許是因為我們其實離諾貝爾獎還有點遠?
不論怎樣,諾獎級別的科學到底是怎樣產生出來的?諾獎對中國科研的發展到底意味著什麼?這些問題還應有所回答。
首次頒發於1901年的諾獎,迄今為止已頒發了111年(受一戰和二戰影響,1915-1918、1921、1925、1940-1942年這九年沒有頒發),共有918人獲獎。在這一百多年裡,近千人次的獲獎者多來自於歐美發達國家,其中美國獲獎者居首位,達384人次,接近1/3,其次是英國、德國、法國、瑞典、日本、瑞士、加拿大、俄羅斯、奧地利、荷蘭以及歐洲各國。
1901-2020年諾貝爾獎獲得者國家分布
分析其背後的原因,發達的經濟無疑對科技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促進作用。美國作為世界超級強國,世界科技中心,在發達的經濟基礎,優質的教育資源,開放的人文環境,加上自由寬鬆的科研氛圍等多維因素疊加下,持續收割著全世界的高水平人才,諾貝爾獎的領先地位無可厚非。
而排名在第10-20位的歐洲各國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一方面有歷史智慧積累的原因:歐洲在二戰之前便已經是世界科技的中心;另一方面與這些國家的研發投入強度及寬鬆的科研氛圍存在極大的關係(基本維持在2%以上的水平)。充裕的基礎研究經費以及科研工作者無憂的寬鬆環境是這些國家獲獎的堅實後盾。
主要國家研發投入強度的推移
數據來源:日本科學家再次獲諾獎,日本科學為何 「井噴」?周程、秦皖梅,《知識分子》
從獲獎者所在機構來看,世界一流大學是培養諾貝爾獎人才的主陣地,更是從事基礎研究的主戰場。美國研究型大學是諾貝爾獎得主的搖籃,在排名前20位諾獎獲得者大學分布中,有13所美國常青藤大學,佔比達2/3,第一名的哈佛大學更是遙遙領先。
歷年諾貝爾獎得主所在大學
數據來源:公開資料整理
從諾獎獲獎國別排名上看,日本科學界給世界以震撼,作為唯一一個亞洲國家躋身前十(排名第七),這得益於21世紀初日本連續獲得19次諾獎,被外界看成是日本基礎科學在整體上崛起的強烈信號。中科院理論物理所歐陽鍾燦院士說:「日本物理學界並不強調發表文章的數量多少、是否SCI(科學引文索引)、影響因子有多高。夠諾貝爾獎的工作,不論發表在哪兒,都會被大家認可。」
日本在2000年以來共有19個諾貝爾獎獲得者,這種高密度爆發式 「井噴」現象,難到真的是2000年初日本政府提出的未來50年出30個諾貝爾獎得主所發揮的引導作用?
歷年日本籍、原籍日本屬地諾貝爾獎獲得者數據
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絕非如此:「拿諾獎」這件事肯定不是規劃出來的。通過研究2000年以後的日本諾貝爾獎得主的獲獎研究成果,我們發現,大多是在昭和(1926~1989年)時期,上個世紀70、80年代前後的發明和發現,即便是大隅良典的獲獎成果、梶田隆章及山中仲彌的研究成果,也是在上個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仍受昭和時代餘力影響的時期而獲得。這些成果是自發研究,是在高度活躍的基礎研究積累中所誕生,拿獎並不是因為計劃而來,是水到渠成。
日本獲得諾貝爾獎科學家一覽
數據來源:公開資料整理
時間檢驗:諾獎成果產自日本對基礎研究加大投入的黃金時期。早在1960年,日本政府便制定了力爭將國民收入的2%用於科研這一目標,到1970s,這一目標達成,接近於我國今天的水平。在1970年,日本對基礎研究的經費佔總科研經費高達23.3%,之後的20年裡一直保持10%以上的水平。對基礎研究的投資就是「投資未來」,日本當年的投資,終在30年後得到了回報。
日本研究開發經費按研究性質的分配比例(單位:%)
資料來源:日本科學技術廳編:《科學技術要覽》,2000年版,第485頁
厚植基礎:諾獎獲得者成長於日本第二次教育改革的特殊時期。分析日本諾貝爾獎獲得者接受義務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年代發現,他們大多集中於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而當時日本的教育正經歷著一場深刻的變革。在1960-1970年間,日本高等教育機構從525所增至921所,增加75%,到1970年在校生數量(168.5萬),是1960年(71萬)的2.4倍。大學教育在這一時期進入「大眾化」階段,為國民科學素養的提高夯實了基礎。
日本京都大學
教育經費也在這一時期一直處於大幅增長趨勢,到1977年教育經費佔國民收入的8.02%,其中高等教育經費佔總教育經費比例從1960年的13.4%上升至1970年的16.9%,期間甚至超過18%。
京都大學1950-1980年代新設置研究所一覽表
資料來源:李永連著《京都大學》第143-163頁內容整理
高等教育「大眾化」改革卓有成效。與歐美國家諾貝爾獎得主多元化的教育背景完全不同,日本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大學教育都是在本土完成的,16位科學家的大學教育、研究生教育和科學研究訓練基本出自日本國立大學系統,可見日本的第二次教育改革取得了極大的成果。
思想解放:諾獎誕生於當年自由寬鬆的科研氛圍中。日本在1945年戰後時期,經濟經歷數十年的騰飛,學者們不會受限於經費困擾而去做投機取巧的短線學術。自由、獨立、寬鬆的科研氛圍讓學者們能夠按照自己對科學的興趣和理解,從事獨特的研究,幾乎不追求經濟回報,一心在某一條崎嶇的小路上不畏艱險奮勇攀登。
綜合起來,是對基礎研究的加大投入、對高等教育的提質提優、對科研氛圍的開放營造給日本的諾獎得主們創造了一個得天獨厚的教育環境和研究氛圍。
近幾年,常聽到這樣的聲音:「新的科學中心」在中國?中國離獲得諾貝爾獎越來越近了……
中國人也有諾貝爾獎獲得者,我們的科學家屠呦呦在2015年獲得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莫言在2012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諾貝爾獎並不是高不可攀。
我國已多年成為全球專利第一申請大國,論文發表大國,研發支出佔GDP比重也節節攀升,2019年全社會研發支出佔GDP2.29%,超過歐盟15國的平均水平;在高鐵、北鬥導航等重大領域也取得了重大突破;總體上,中國的學者群體、學術成果、科技發展,在部分領域已經接近世界水平。
科睿唯安過去6年全球高被引學者數量顯示,除了美國高被引科學家一直處於國際遙遙領先地位外(持續保持40%以上的比例)。中國「高被引」科學家的比例正逐年快速增長,已從2014年的近5%上升到2019年的10%,在2019年超過曾經的「老二」英國。
2014-2019年科睿唯安高被引科學家國別分析
數據來源:科睿唯安高被引科學家統計數據,大七環都市圈智庫整理
並且在爭奪諾貝爾獎的化學、計算機科學、材料科學、物理、數學、植物、動物和農業這些基礎科學領域,中國的高被引科學家數量更是在逐年增長。
2014-2019年中國高被引科學家學科領域分布
數據來源:科睿唯安、大七環整理
創新指數「尖峰」看似都已呈現,諾貝爾獎也並非高不可攀,但為什麼尖峰卻不高聳?
對於中國科技教育領域來說,相當一部分領域已是無人區,已與世界基本同步,能否突破在於持續的投入,吸引更多年輕學者紮根。
高水平、創新型、研究性科研機構是科技成果萌發的沃土。只有當配備了相當數量的人才和合理的隊伍結構,才足以支持一位科學家摘得諾貝爾獎。朱克曼教授研究發現,美國每一位諾貝爾獎得主的背後,對應著13位美國科學院院士、2400名擁有博士學位的科學家,2600名小有成就的科學家、4300名美國國家基金會認定的科學家和6800名在人口普查時自稱為科學家的科研人才。
朱克曼教授的諾貝爾獎獲得研究
毫無後顧之憂地開展原創型、創新型基礎研究是科技發展的源泉。2002-2020年,科睿唯安共發布了全球360位科學家 獲得「引文桂冠獎」中,這一「諾貝爾獎」風向標顯示:360位獲獎者中美國獲獎人數218人,佔總數60%;英國緊隨其後44人;日本以27人位居第三。排在後面的是加拿大、法國和德國,均有超過10人次得獎。而我國僅有1人在2016年獲得化學領域的「引文桂冠獎」,來自香港中文大學的盧煜明教授。
2000-2020年「引文桂冠獎」獲獎者國別分布
數據來源:科睿唯安、大七環整理
天下之學者,孰不欲一蹴而造聖人之域。在挑戰前沿領域,搭建激發原始創新生態體系方面我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怎樣「厚植基礎」是我們需要深刻反思的問題。我們看到的EDA,看到的光刻機,看到的諾獎,其實都是浮在海平面上方的冰山,下面才是我們需要花力氣去做的基礎,沒有這個基礎,就只能有浮冰,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往往諾獎成果都是在被發明或發現的10年,20年,甚至30年之後被表彰,發明者在開始接觸這些課題時,或許根本都沒有人關注。
在當下中國急功近利的「高影響因子」論文評價體系,「科創造富」的科研氛圍裡,如何讓科學家,尤其是年輕的科研工作者坐得住冷板凳,禁得住誘惑,選擇並堅持做原創基礎研究?
以風險投資者「投資未來」的心態對待基礎研究投入,給予科學工作者自由寬鬆的學術環境,避免追求短平快的心態,尊重基礎研究的成長規律。改革全面計劃的科學發展方案,小範圍試錯,激發科研熱情,推廣好的經驗。
MIT教授JoAnne Stubbe對中國科研生態的看法
世界一流大學是諾獎的搖籃。我國正走在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路上,建設不應該是喊口號、衝排名、搞評比,更不應該是為了成為「一流」而設定短平快的「指標」,為了評選而湊論文和專利數量,而應是從建設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的長期發展角度出發,遵守科學研究的發展規律,鼓勵研究人員坐得住冷板凳,扎到研究中去。
諾貝爾獎並不適用於「衝諾獎」,也無需制定「衝諾獎」的規劃,不是培養衝擊諾獎的後備隊伍,而是遵守科學技術,高等教育的規律,厚植基礎,夯實地基。核心技術與關鍵技術領域的追趕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一個國家的教育情況,間接反映了一個國家的科學發展潛力和實力。高等教育的水平更是決定了科學資本的存量和增量。
諾貝爾獎並不是高不可攀,中國本土的科學家和學者,屠呦呦、莫言也都曾獲獎;也不是觸手可及,關鍵是如何創新體制機制,使得中國的大學教育和科研整體上臺階,使得科研工作者擁有寬鬆、自由、獨立的研究氛圍。
諾貝爾獎並不是終極目標,追求真理、造福社會、為人類文明創造價值才是諾獎的初心,科學的初心。
有人說中國很快就會有更多諾貝爾獎,也有人說中國人拿不到諾貝爾獎。拿不拿獎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全球視野,世界眼光:中國,需要更無縫地對接世界科技前沿,需要更寬鬆的科研教育環境,需要更包容的文化社會氛圍。
在任務看上去無比艱難的情況下,我們依然要敢于堅持,保持樂觀,看到希望。勇往直前,keep on going!
參考文獻:
1) 陳言:日本為何難再獲諾貝爾自然科學獎?觀察者網
2) 日本科學家再次獲諾獎,日本科學為何 「井噴」?周程、秦皖梅,《知識分子》
3) 日本大學創新能力的歷史建構研究——以「諾貝爾獎井噴現象」為切入點,丁建陽,南京大學博士論文,2013年
4) 丁建洋.日本大學創新能力的歷史建構研究[D].南京:南京大學,2013
5) 胡建華.戰後日本大學史[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
6) 秦皖梅.21世紀初日本諾貝爾獎的井噴現象考察.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
7) 日本科技創新研究,李丹琳,吉林大學博士論文,2017年
8) 歷屆諾貝爾獎得主國籍的分布研究,朱安遠,郭華珍,朱婧姝《中國市場》2015年
9) 基於引文分析的諾貝爾獎級科學家遴選-科睿唯安「引文桂冠獎」詳解,王琳,嶽衛平,《WORLD SCI-TECH R&D》,2019年
10) 重磅 | 科睿唯安公布2020年度「引文桂冠獎」,表彰「諾貝爾獎級別」的科學家,科睿唯安公眾號
11) 馬光遠:得不到諾獎和足球進不了世界盃的原因是一樣的,原創公眾號文章,公眾號:馬光遠文章,光遠看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