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時候,他靠籌款自己一個人去了南極。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得上南極,那裡還沒有被開發,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像在地球上,甚至像在另外一個世界」,志鏵說。
來自澳門的志鏵,做了很多讓人覺得神奇的事,比如一個人去南極、去世界第二大貧民窟等等。他總說:「我小時候是那種調皮搗蛋的小孩,我也沒想過自己會擁有這些經歷。」
他,就是今天的中南對話主人公,目前還在澳洲昆士蘭大學念書的邱志鏵。
▲志鏵在南極時和大家在船上的合影(第一排右一)
調皮搗蛋的小孩,也有自己的規劃志鏵從小在澳門長大,不喜歡死記硬背的他常常會覺得念書有些無聊。現在回憶起來,倒是五年級的一件事情讓他印象深刻。志鏵說:「我大概在小學的時候就對社會問題很感興趣了,五年級的一堂公民教育課上,老師拿了一張澳門賭場富麗堂皇的照片給大家看有什麼想法,我站起來回答的是浪費資源,這讓老師也很震驚。」
▲澳門賭場夜景 攝影 | 志鏵
這一件事,讓志鏵自己也意識到在同齡人當中,自己會更多地去思考一些社會問題,例如資源浪費、公益、環保等。不過,更重要的是,那時的志鏵因為班主任的一句話而改變了。
小學時的班主任對志鏵說:「你是能讀書的,但就是上課不好好聽。」雖然這對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話,但志鏵把這句話放在了心上。他覺得這或許是老師對他的認可,相比調皮搗蛋的性格,老師原來也在意他的成績。小學畢業時,志鏵第一次拿了第8名,這讓他自己都很意外,學習態度的改變讓他成績大有進步,也讓他獲得了一個很有意義的肯定:進步最大的學生獎。
不過,在志鏵看來,澳門的教育有些死板,他真的不喜歡死記硬背和一板一眼地讀書。於是,他開始閱讀,一個人的時候他會去書店找書看,他把學習的時間都花在了閱讀上。他猶記得一本叫《科學家的故事》的書,通過科學家的故事,志鏵第一次發現西方的教育可以如此有意思和人性化的時候,他默默決定自己一定要到那樣的學習氛圍中去,他想要出國留學。
▲志鏵在課餘時間還喜歡去拍攝星空 攝影 | 志鏵
只是,對於一個剛念初一的小孩來說,這樣的想法常常會被認為是一時腦熱。
從小到大,父母一直給予志鏵寬鬆的學習環境,儘量不給他壓力。面對志鏵提出想要出國留學的要求時,父母一開始沒有在意也沒有反對,覺得他只是說說而已,過一段時間可能就忘了。
只是不知不覺到了高中,志鏵仍然沒有放棄想要到國外留學的想法,在多次提出同樣的要求後,媽媽在衡量了志鏵還算不錯的成績後,決定可以試一試。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志鏵一刻都不想等,他毅然放棄了在澳門的高三課程,選擇了出國,他申請了澳洲昆士蘭大學的預科班。
對環保一直都很關注的志鏵,在昆士蘭大學申請了相對有難度的化學與環境工程專業,希望能夠學習到更加專業的知識,而他也記得高中老師對他的囑咐:「要選就選難的,這樣更具有挑戰性,而對你的幫助也會更大。」
▲昆士蘭大學 攝影 | 志鏵
初到澳洲的時候,志鏵的壓力很大,面對澳洲純英文的教學以及難度較高的課程,加上自己沒有念完高三就來到了澳洲,在課程的學習初期,看到自己與別人的差距非常之大,志鏵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也還好啦,那一段時間我自己最大的收穫就是學會了如何與自己的情緒相處,以及如何進行時間管理吧」,面對那時的困境,志鏵輕描淡寫地說到。
在昆士蘭大學,志鏵有了更加輕鬆的環境和寬鬆的時間跟隨自己的興趣主動去學習知識,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去南極,難的不是怎樣拿到Offer,而是湊錢大一時,一次偶然的機會志鏵了解到了「climate force 2017」項目,可以參與南極環保方面的考察,而如果成功拿到主辦方2041( 「2041」 是英國的一個非政府組織) 的Offer就可以一起前往南極了。當然被成功錄取後,只有三個選擇:自費、眾籌或者尋找贊助商。
「喜歡一件事情,主動先去做,很多事情做了才知道,有問題解決問題就好。要是什麼事都想清楚了,往往就都不會再去做了」,志鏵說,「去南極也是這樣,如果我一開始就想著籌錢是個大問題,有可能籌不到錢,那我可能就沒有勇氣去申請和面試了。」
▲志鏵(左二)與老師、同學在課後的討論
為了不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志鏵投遞了簡歷並且成功通過了面試,拿到了Offer,這時可以說是「完事具備,只差錢了」。左思右想後,志鏵決定通過眾籌前往南極,但是15000美元的金額,對於志鏵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
在拿到Offer之後,志鏵一刻都不敢浪費時間,找了很多公司和公立中學 、以及大學作為目標對象,一一向他們發去了郵件,但是和預計的一樣,這些對象要麼連郵件都沒有回覆,或者回復了就是拒絕他的請求。志鏵說:「那段時間真是跑斷了腿,給別人發了數不清的郵件。」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志鏵先後籌到了來自Brisbane(布裡斯班)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ervices預科班的10000美元的贊助和來自Nidus Innovation and Enterprise Pty Ltd的1500澳元的贊助,再加上一些私人給的贊助,在經歷了4個月的艱難籌款後,2017年3月,志鏵終於可以和考察團一起前往南極了。
▲志鏵與贊助商的合影
志鏵說:「要說在這個過程中我學會了什麼,那大概就是如何換位思考。別人憑什麼給你贊助,你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想清楚這些,再去說服別人就不難了。當然,我還收穫了大家對我的愛和支持,對此,我至今依舊很感恩。」
從阿根廷的Ushuaia港出發,坐船穿過德雷克海峽,2天1夜之後便可到達南極。第一眼見到南極冰川的時候,志鏵說那天的天氣一般,天空烏蒙蒙的,感覺和電影中看到的沒什麼兩樣,只是他覺得南極有些陰森森的,冰川讓人非常震撼,又讓人感覺到神秘。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得上南極,那裡還沒有被開發,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像在地球上,甚至像在另外一個世界。我在那裡還看到了各種企鵝、海豹、海鳥和鯨魚」,志鏵說。
在南極的5天,志鏵跟隨項目團隊一起深入了解南極當地的生態環境狀況,了解南極的野生動物情況,了解了關於南極環保的專業知識,以及環保行動能給南極帶來些什麼回饋。在這個過程中,志鏵注意到:大眾對於環保話題是關注的,但是充滿了無力感,普通人找不到渠道更好的加入到環保行動中。他想,這或許是他回去之後可以做的方向之一。
▲南極冰川 攝影 | 志鏵
「跟隨科考船返回的時候,習慣了沒有網絡,與人面對面聊天,那是我第一次不捨得打開手機,只想與來自不同國家、不同社會地位的人聊天,那樣的機會很難得,那樣不受手機控制的感覺更難得」,志鏵說。
從南極回來後,志鏵回到了中學母校演講,把故事分享給自己的學弟學妹。他也會常常會參加分享會,將他了解到的有關南極環保的故事告訴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喜歡上南極,並且有意識地保護南極,他還會常常給別人提供一些參與環保的渠道。而他,學會了怎樣在這些溝通的過程中傳播重要信息,而不是無效溝通。
很多人都說去一趟南極,就有了更好的「談資」,在志鏵看來,他的收穫卻不僅僅局限於此。他說:「去南極對我的改變或許是讓我的個人行動升級為了集體行動。怎麼說呢,以前我會關注垃圾回收,或者是自己攜帶環保杯出門,但現在的我除了堅持做那些之外,還會常常參加一些環保遊行,或者是一些討論環保政策的活動和會議。我也逐漸發現想要改變別人的行為,去跟別人說你要怎麼怎麼做是沒用的,你必須是自己先做到,再去分享,通過自己來影響別人,才更有用。」
▲從南極回來之後,志鏵回母校參加分享會,分享自己的故事
「黃老師的經歷很吸引我,我想用他的調研方式去貧民窟看看」從南極回來後的日子裡,志鏵通過網絡關注到中南屋創始人黃泓翔老師的動態,他覺得黃老師的個人經歷非常吸引他。黃老師的足跡從亞馬遜雨林走出,從到南美洲到非洲,這樣的經歷深深吸引著志鏵。他從黃老師足跡中了解到了很多有關中國企業走出去、野生動物保護和社區可持續發展的話題,這是他之前從不曾了解過的。
他覺得類似這樣的深度調研自己有必要參加一次,這將會是一次學習的好機會,畢竟要解決問題,必須要先徹底了解問題。
今年夏天,志鏵終於跟隨中南屋來到了非洲,參與了在肯亞的飲水安全問題的課題調研,他和調研小組還一起拜訪了東非最大的城市貧民窟——基貝拉。面對著貧民窟的景象,志鏵沒有很驚訝,他總覺得這個場景或許在哪裡見過。「鐵皮搭建的房屋全部擠在一起,留下狹窄的通道,人們需要彎腰、側身才能通過,但我總覺得似曾相識,感覺這就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很困難時候的中國」,志鏵說。
▲志鏵在非洲基貝拉貧民窟調研飲水安全問題的時候,好奇的非洲小朋友們一邊緊緊追著調研小組,一邊問志鏵手上拿著的筆記本是什麼科目,他們好奇外面的學校都教些什麼科目。
在來非洲之前,所有關於非洲、關於貧民窟的事情,志鏵都是從網上查找資料或者是聽別人說,而當他真正站在非洲這片土地上的時候,他即刻有了一種落差感,那些搜索到的信息因為延遲和誤差,讓他對非洲的想像一開始就是錯的。
原本聽說這裡的人們,為了取水需要徒步到很遠的地方,他們時間花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取水,然而到了這裡志鏵才發現,就算是在貧民窟裡,已經有人家安裝上了水龍頭,不用到很遠的地方取水。原本以為非洲國家都是貧窮落後和荒涼,但是到了肯亞才發現,如今的首都奈洛比也有自己的CBD,跟國內的一些城市沒有什麼區別,早八點到晚八點堵車也是家常便飯,當地的Uber也發展得很好,完全不像自己聽說的那個奈洛比。
原來,即便是在網絡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仍然會對一些地方一無所知。而正是這些信息不對稱,讓志鏵看到了調研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如果你要了解真實的世界長什麼樣子,要了解一個地方,你就得花時間去到當地和當地人聊天,眼見為實,第一手的資料更不會說謊」,志鏵說。
▲在肯亞市中心,志鏵和調研小組一起拜訪當地相對富有的一群人,了解他們關於水資源方面遇到的煩惱。
在肯亞飲水安全項目課題調研過程中,志鏵發現,在貧民窟中的居民,並沒有因為接通了水管,而生活質量有所提高,相反因為經濟遲遲發展不起來,當地人沒有經濟來源,反而會去偷水管或者偷水,甚至是將自己門口的水管圈起來收費。
另一方面,由於當地人歷來對警察的信任度很低,他們認為就算是被警察查到,警察也同樣會貪汙,把這些錢據為己有。然而他們卻不知道警察和政府的整改工作,因為大家的誤解而變得困難重重。
像這些現實的問題在網上是搜不到的,在網上我們只會看到非洲貧民窟的人因為飲水問題而發愁。而這個問題在當地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更是一個需要長遠考慮的問題,這之中是對立的雙方建立信任的過程,是不同領域、不同階級的人看到的信息不對等的差別。如果很想去做一些事情幫助當地人,那就必須先去深刻了解當地,而不是盲目做出計劃。
▲志鏵(第一排左三)所在的調研小組與採訪對象一起合影。採訪對象為肯亞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KNATCOM),調研小組和KNATCOM一起圍繞肯亞國家水資源政策及水安全教育推廣政策進行了討論。
原來,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滿了信息不對稱無論是去南極、還是走進肯亞的貧民窟,志鏵真實看到的景象和他之前所了解的資料,都有著非常大的差別,其實,信息的不對稱又哪裡只有這些。
志鏵還記得,在他剛入境肯亞的時候,自己被海關的工作人員扣下來進行盤問,原因是他持有的是澳門護照,當地的工作人員都未曾見過。5、6個工作人員一起圍觀志鏵的護照,讓他很震驚。「你這個是什麼國家的護照?你是哪裡的人?你得站在這裡等一等,我們需要上網確認一下」,這是海關工作人員反覆對志鏵說的話。
「他們拿著一張就舊得不能再舊的紙質材料,在那張甚至看起來髒髒的紙上查找著澳門,而他們卻只找到了香港,讓我也很疑惑。後來他們上網查到了澳門,反覆確認了『a part of China』之後,才讓我過關,一共花了20多分鐘他們才搞清楚澳門是什麼」,志鏵說,「原來還有人不知道澳門,這恰恰也說明了信息被堵塞了。」
▲志鏵的澳門護照
經歷過這些,志鏵越來越看重信息的傳播,越來越體會到真實信息的重要性。現在的志鏵,會繼續肯亞水資源調研項目的輸出,就像從南極回來之後那樣,把自己調研收穫的第一手資料和自己在非洲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悟與更多的人分享,「我不敢說自己看到了肯亞的全部,但是我會盡我所能把肯亞、把奈洛比最真實的一面分享出去」。
「今天世界各地的人們,仍然抱著自己的成見去看待非洲國家,但是這樣的成見,恰恰會讓我們失去他們故事的真實性和趣味性。」志鏵在一篇回顧中這樣寫到。
志鏵說,大學畢之後他想暫時在澳洲待10年,利用澳洲的資源幫助自己成長。他看到澳洲的公益氛圍很好,想多積累一些做公益的經驗,讓自己以後在公益方面能更專業、也更有話語權。
「可能我一直都不是那種很優秀的人,但是我希望我能真正認識和了解這個世界,也希望能在這個過程中看到自己的價值,並且去實現它」,志鏵說。
文 | 思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