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通過各個畫面的剪輯,串聯起一幅宏觀浩大的百世相,觀眾可以順著導演的鏡頭看到他們所去到的地方,看到那裡的真,看到那裡的俗,看到這個世界最無聲的全部。
這部紀錄電影在剛推出時評價極高,被一些瘋狂的影評家稱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紀錄片」。幾年前甚至有人聲稱如果被流放到荒島上,唯一願意攜帶的電影就是它。
雖說是電影畫面,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卻是不輸於攝影大作的構圖和視角。絕對的中心對稱帶來視覺上無與倫比的享受,猶如分割的恰好的蛋糕被安置在光滑的盤子正中。
背光的拍攝角度可以看到透光的拉門呈現平行分割,而僧人端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全黑的剪影十分突出。
從石洞中洶湧而出的海浪綿延向前,與中心對稱的礁石呈動靜相交。
近距離特寫部落人民身上豔麗的塗料和裝飾,這樣豐富多彩的顏色本該是熱烈的,但是他們的臉上卻異常平靜。
在川流不息的車站裡,高速行駛的列車前面站在三個日本女孩,她們略帶靦腆的看著鏡頭,一動一靜的對比,凸顯出城市的喧囂與人們內心的平靜。
建築的對稱取景和貫徹長廊的門洞縱身之間的奇妙對比。
而除了對稱畫面,還有攝影常見的構圖,這些精挑細選的人物場景經過空間安排和人物處理,無論是個體還是局部形象都構成了藝術的整體。在中國傳統的繪畫中這種稱為「布局」。
畫面的好壞光是布局不足以支撐它的張力,所以還要看意境的高低。
構圖是立意的一環,凝聚著作者的匠心和想要傳達的技巧心意,而構圖展示出的意境之美更代表了諸多形式美學的一個綜合,只有當內部結構與外部結構達到和諧統一,才能夠產生完美的構圖。
庭院的寬闊角度通過一隅的透視和位於前方的假山凸顯分量感,絲毫不覺空曠,反而平添了一絲靜謐。
通過雲層和山的層次感製造出白色雲浪的感覺是最為常見的山地寫意方式,雲的繾倦和輕柔感可以中和山體剛硬的重量感。
湖面映照出天空的顏色,在這種極簡的畫面中,湖邊的森林成了切割水天連接最自然的一筆。
中間有一段印尼的凱卡克舞精彩絕倫。人群密集緊靠著盤坐成一個磁鐵般的U型,每個人高舉著雙手光著小麥色的上半身肌膚,嘴裡不時地發出「咔咔」的聲音。猶如被神靈的法力指引一般,上身隨著前後的方向扭動,雙手十指張開不停抖動。
位於中心的威望年長者高聲吟唱,快速突吐出「迦迦迦」的音節,後面的男人們直起身體,雙手向前呼嚨,而對面的人盤膝後仰上身,一來一往之間,充滿了魔性。
尤其是躺倒的人群,一個接一個的排在一起,就像堆砌起來的地磚,很是壯觀。有一個動作是全部的人手往一個方向來回移動,真真是像極了被磁鐵吸引的樣子。
這段表演純人聲詠唱,他們沒有學過什麼演唱技巧,但是幾個簡單的音符在他們嘴裡卻異常富有生命力,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陶醉和欣喜,配合整場表演,尤為精彩紛呈。
在剪輯上,前面一段的宗教和森林偏為和緩,氛圍也較悠揚長遠,而到了城市工業和人群車馬這裡,速度明顯增快。
高視角的街頭人流宛如行軍中的螞蟻加快腳步匆匆來去,地鐵站、火車站,包括工廠裡流水線上面的工人,都像上了發條的玩具小人一般機械式的行動。升降扶梯上的人密密麻麻在速度加快之後形似幻影一般看不真切。
在後面緊接著是一段日本的舞踏表演《無聲的尖叫》,臉上塗滿白色粉霜的男人兩眼上翻,嘴巴大張著抽搐,配合背景音的刺耳鳴叫,那目眥欲裂的眼眶在咆哮著什麼。
把這段放在城市腳步的後面,也會不會是導演想要表達對機械式生活的無聲抗議呢?
除了對宗教和城市的表現,還有一段直擊我心靈的畫面,就是波蘭的奧斯威辛集中營。
斑駁凋落的紅色城牆外一道道生鏽的警戒線高高攔起,如今空曠的房間內擺放的是當年受難者的肖像,他們或是花樣年華,或是正值壯年,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的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緩慢的鏡頭拉過那些空著的房間,牆壁上的暗紅色汙漬不知道是血跡還是其他,數萬張照片裡的他們胸前都掛著數字牌。
柬埔寨的監獄博物館內同樣是這樣的場景,更甚的是一排排人類頭骨和大腿脛骨摞起的骨堆,觸目驚心。
整部影片沒有一句對白,唯一能夠表現情緒的就是片中的場景和場景背後的音樂聲。
導演除了用挑不出瑕疵的攝影級畫面給了我們震撼外,他想要傳達的那種天人合一,對宗教的無上敬意,對自然的敬畏,都是非常直觀的。
當然,最絕妙的不過就是BARAKA的譯名《天地玄黃》,四字含義引申為大地宇宙的起源,日月星辰的運行。從影片的中心立意來看,也的確如此,太多導演隱晦表達的,也不過是這個世界運作的方式。
萬物的生長隨其本性,宗教的信仰令人有所依託,現代工業也只不過是人們存活生產的方式,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什麼是不該出現的,答案應該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