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衛軍
一個沒有時間思考、不深入思考的人,總是試圖用匆忙掩蓋空虛和脆弱,多久沒有把身體和思想肆意的放逐了?那一刻,感覺自己是一部不知疲倦的機器。不知為什麼工作,為誰工作,沒有目的,沒有意義,只為工作而工作,僅此而已。
尼採說過:「一個人哲學家,他不僅是一個大思想家,而且也是一個真實的人。不僅是一隻叫喧的蛙,不僅有著冷酷的內臟和記錄的裝置——也必須不斷從痛苦中分娩思想,慈母般地給它們我們擁有的一切。」
再忙,也必須為自己留出一些時間,去思索這些東西,就像思考我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一樣,不斷追問這個永恆卻無法接近的主題。不僅是身體和思想的休息,也是一種自我調整,調整生命的精度。
在破曉的黎明時分,在精力最飽滿、最洋溢的時候,拿起一本書來讀——這是一種墮落。書籍、知識、他人的思想都只是拿來為我所用,而不應當成為目的地本身。就像我們賺錢,原本是為了過上幸福生活,讓自己更自由,擁有更多思考的時間,但有人到最後,卻把賺錢當成最終目的。
他們和更有錢的人比較,然後想盡一切辦法去彌補和別人之間的巨大差距,被困在賺錢的遊戲裡,最後忘記了享受生活,思考更多的事情。所以,只有不斷推倒自己建起來的大廈,不斷求真,最終才能遇見真實的自己。
工作重要嗎?它能保證我們的基本生存;學習重要嗎?增加額外的能力;讀書和寫作重要嗎?在別人的思想裡驗證自己的觀點,或者把某種智慧嫁接到自己的枝頭,一切都是為了澆灌自己精神的大樹,而不是成為別人影子。或把自己變成一種工具。
有時候,我們需要暫時和現實世界隔絕,把自己龜縮到思想的殼裡,給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一個發芽的機會。或者放任精神的駿馬,在靈魂的誘惑下縱橫馳騁。綠色的草原就是為駿馬而種,駿馬就是草原之子。既然天空沒有邊界,鳥要飛多高,交給翅膀。既然草原沒有邊界,馬要跑多遠,就交給野性。
劉慈欣在他的科幻小說《三體》中寫過這樣一段話: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工作沒有激情,活著沒有意思,寫作沒有靈感,學習沒有衝動,看書沒有緣由,吃飯沒有味道,這一切都說明,按部就班、遵規蹈矩,正在磨平我們的稜角,去掉我們的獸性。
生活的越來越文明,越來越先進,卻越來越失去最寶貴的東西——野性,那蓬勃而出的力量才是生命的底色。心理學家溫尼科特有一個狂野的表達,他說:「需要一個不會報復的人,以滋養出這種感覺;世界準備好接納我的本能,排山倒海般的湧出。
第一次看這段話的時候,有一種被點燃、被喚醒的感覺,那說的不就是我嗎?這段話不就是給我寫的嗎?自己不就是需要這樣一個合理的藉口嗎?當下,還有幾個人按照自己的本心活著?幾乎沒有。以目的和結果為導向,讓我們把一個原本美好的過程、體驗和感悟,變成了一場競技。急於求成,就會想盡一切辦法走捷徑。
有一次去買鞋,店主告訴我一個保養鞋子的秘密。他說:一雙鞋子最多穿一個星期,就要脫下來,上過油,重新裝回盒子裡,等三天後再穿。我問什麼原因,他說是為了讓鞋子「回回型」。人何嘗不是這樣?也應該給自己一些時間,讓精神也「回回籠」。
偶爾遠離現實,從時間的夾縫中掙脫,伸展身體和靈魂的觸角,把自己想像成一隻小怪獸,想像一個沒有惡意的世界,破壞還是創造,恨還是愛,摒棄還是堅守,平靜還是沸騰,你可以擁有一個自己說了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