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8:22,記者如約收到了湖北省博物館館長方勤發來的「抗疫日記」。
春節剛過,記者就通過微信聯繫採訪,但方勤說:「這幾天正吃勁,過幾天吧。」然而,這「勁兒」一直「吃」著,始終沒松下來。偶然間記者發現他在寫工作日記,於是約定,「我一直在線,想到什麼、得空兒就發給我幾句」,太忙、太累,就把自己的「抗疫日記」發過來。
這本日記是從1月21日開始寫的,有時上千字,少的只有兩句話,都是大白話,可從字裡行間裡,透露出的是博物館人的責任與擔當。
呂佳歡每天兩次對館區各個角落進行消毒。熊波攝/光明圖片
「她病了,我無安」
「封館××天,真不容易!
進入『臨期戰時機制』微信群,安好!」
這是方勤日記固定不變的開頭。有幾天已累到不想寫日記,但仍是寫了這兩句,因為這是他最牽掛的事兒。
自1月23日閉館,湖北省博物館便建立了「臨期戰時機制」微信群,由館長和在館內執守的負責人組成。「館所領導正常。辦公室正常。史前考古部一切正常。社教部一切安好……」每天上午,23個部門在微信群接龍匯報各自情況,報平安。看到全部都安好,方勤才踏實一些。3月2日,他告訴我:「今天有個好消息」,科技考古部的一位同事,疑似病例,「今天解除。整整觀察14天,我們也擔心了14天!」
封館是從1月27日開始的,不能進出,75位工作人員吃住全在館中,被大家稱作「七十五勇士」。封館之初,方勤由於此前參加的一個會議中有確診病例,只能在家隔離,不能進館。他就讓同事每天早上發送館裡的情況照片,「看了館區現場發來的圖,心安。」他在日記裡寫道。待14天隔離期一到,他立刻逆行進館,與值守的同事們並肩作戰,成了第76位。之後的日記裡,第一句就加了「我進館封閉××天」。
但是他一直都沒對外說自己封在館區,「不然問候的人會很多。我要安心抗擊疫情!」他說。
方勤每天都要看三個數據:全國、湖北和武漢的病例數,館區值守人員是否安好,館裡下沉社區的黨員是否安好。他說自己的心總是靜不下來,「看到新增病例增高了,心就一緊,下降了,就高興。甚至天氣好一點,心裡也高興些。不是說病毒怕太陽麼。」「開始下雪了,天氣冷,不利於抗擊疫情,隱隱讓人不安。」他在2月10日的日記裡寫道:「各省市對口支援16個市州方案出來了,感謝全國人民。儘管這個城市有許多我們不滿意的地方,但我們感覺與這個城市患難與共:她病了,我無安!」
「我們是一家人」
疫情來得太突然,讓人猝不及防,什麼都缺。
為了保護好館裡執守人員,在武漢實在買不到口罩的情況下,1月23日20:56,方勤在微信群中發出了求助信息:「真的求援了!」
1月24日13:16,上海博物館館長楊志剛發來消息,「捐贈的4000隻口罩今天寄出」。27日,國家博物館捐贈5000隻口罩。在收到方勤發去的感謝信後,國博館長王春法回信道:「不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們在一線作戰,國博除了道義上的聲援外,也應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一些物質支援!話不多,情義在;東西不多,心意在。全國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29日,上海博物館的第二批2000隻醫用口罩運到了。2月2日,國家文物局支援的84消毒水到了。
2月4日,「臺灣佛光山藝術館館長如常法師問候,並通過佛光山下屬的佛光祖庭大覺寺給我們捐贈600隻口罩。臺灣的歷史博物館同仁陳勇誠先生也發來問候。有來自臺灣的問候,心裡還是感覺不一樣,暖暖的!經過貴州博物館館長陳順祥牽線,深圳華圖測控公司總經理給館裡捐贈300隻口罩,向他們的義舉致敬。」還有「浙江自然博物館、北京清尚展覽公司也給我們捐贈了口罩,卻做好事不留名。」3月15日,湖北博物館統計了捐贈物資情況。方勤在日記裡寫「兄弟館基本都伸手了,感動感激:你讓我們不孤單!」
感謝之餘,湖北省博物館也將這份愛傳遞了下去。2月3日,當時的武漢市文博單位物資奇缺。他們決定將國家文物局和國家博物館支援的物資分一部分給武漢市:84消毒水10桶、消毒片5000片、連花清瘟膠囊160盒。此後,又從自己並不充裕的物資中分出一部分,陸續支援湖北尤其是武漢的兄弟單位。比如,給辛亥革命紀念館500隻口罩,3桶84消毒液,60盒連花清瘟膠囊,還給黃岡地區分了300隻口罩,2桶84消毒液,30盒連花清瘟膠囊。在「戰備」物資極度缺乏的當時,這些數字真真切切地詮釋了什麼是「我們是一家人」。
支援自始至終都在進行,從最初的抗疫物資,到後來的日用品、食品,全國的文博人都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為湖北的抗疫注入能量。就在記者寫稿過程中,方勤又發來消息,海南博物館捐贈的20噸水果蔬菜發車了,17號晚上10點左右到武漢。方勤有些激動地說:「他們是開車送來的。你不知道這有多難呀!司機到達卸貨後,需要在武漢隔離14天才能回家,回到海南還得隔離14天。但海南博物館的陳江館長還是堅持要送。」他發來的小視頻中,一輛8輪的重型卡車載著海南省博物館沉甸甸的心意出發了。瓊博的同行們齊聲高呼:「武漢加油!」陳江在給湖北省博物館的信中說:「君住長江頭,我居南海中,無百川之流,豈有南海之大。」他說送去這些果蔬「以表兩館兄弟之誼與瓊鄂文博界一條心」。
「不一樣的崗位,一樣的堅守」
3月4日,網上傳一張照片,是「鑽石公主」號遊輪的船長,最後一個下船。方勤很有感觸。他說:「是啊,你是船長,就得最後一個下船,這是職業操守。」文博人又何嘗不是呢!原本今年約好和妻兒一起陪老母親去鄉下過春節。那是母親的老家,很長時間沒回去了。然而,方勤失約了,他得跟博物館在一起。
其實,對家人說對不起的,何止方勤。
徐勇,一位上有老下有小的武漢人,「七十五勇士」中的非黨員。1月26日下午,博物館領導班子決定要執行完全意義的封館。唯一的障礙就是,設備樓有個崗位原本是由三個人輪流值班的,但若實施封館就必須有一個人長駐館區。原崗的三位職工確有困難。獲悉此事,徐勇主動站了出來。於是1月27日,湖北省博物館進入戰時封館期。
徐勇的這個決定並沒跟家裡人商量,回家整理行李時只說是館裡安排的。「你是騙了家人?」記者問。電話那頭,徐勇有點尷尬:「因為我知道,老人和妻子一定會反對。不過後來我跟他們道歉了,他們慢慢也理解了。」徐勇的妻子在物業工作,每天也是在小區忙防控,有時會無暇顧及家裡。在一次與家人的視頻中,他對18歲的兒子說:「老爸回不去,家裡的事要幫著做一點兒。」而兒子好像一夜之間成長了。以往不怎麼做家務的兒子,竟然可以做些簡單的飯菜,幫著照顧奶奶了。「兒子長大了,成熟了,這是我最欣慰的。」徐勇說。
湖北省博物館保安隊,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國寶衛士」。羅國萍,把家安在武漢的孝感人,已經當了15年國寶衛士。這次封館,作為大隊長,他當仁不讓留在館區。除了做好安保的本職工作,他還在儲備物資短缺的情況下,竭盡全力解決執守人員的後勤保障,從基本的油鹽醬醋,到後來的洗漱用品等,徹底解決了大家的後顧之憂。而面對家人每每問及的「什麼時候能回家呀」,他心存愧意,總是說「我挺好的,放心吧」。他告訴記者,每當看到那些奮戰在一線的醫護工作者和志願者,都極為佩服。「雖然我們和他們崗位不同,但大家是一樣的堅守,一樣的初心。」記者還想再了解一些他的情況,他卻堅持:「還是多寫寫兄弟們吧。」
呂佳歡,湖北省博物館保安隊特勤中隊長。從2015年入職以來,多年的春節,他都放棄休假,把與家人團聚的機會留給其他隊員。2020年春節前夕,父親從雲南老家打來電話,母親因病住院,特別希望兒子能回家。然而,面對突如其來的疫情,呂佳歡選擇了留守武漢。之後,兩天的電話溝通中,他不知說了多少遍對不起。最終,父母理解了兒子的選擇。在封館的日子裡,他每天背著這隻40斤重的噴霧器,上下午各一次,走遍館區的每個角落嚴格消毒。累,一圈走下來,汗水浸溼了內衣;嗆,強烈的消毒水氣味刺激得口鼻難受,但他一直堅持著。他說:「我們無畏無懼,堅守崗位,因為我們是強大的國寶衛士!」
「我們去擁抱春天」
「病毒快快散去,還我一個鮮花爛漫的江城!」方勤在3月8日的日記裡寫道。
3月16日,封館第50天,抑制不住的興奮之情從日記中湧出來。
「今天公布新增4例!太好了,連續5天個位數!從8例到5例到連續3天4例,看來已取得階段性成果。
23日封城,到1月27日封館,迄今封館50天了!武漢市封城是人類歷史上的奇蹟,湖北省博物館封館恐怕在博物館歷史上沒有的,整整50天!而這50天是歷經了恐慌、堅毅、平靜的過程。今天,抗疫取得了階段性成果,通過50天完全封閉,我們平安地度過來了。而現在局勢明顯好轉,人們已經在為迎接新階段的到來作準備,通過辦理綠色健康碼等辦法,開始有序通行。湖北以外其他省份開始有序地復工,湖北省除武漢市外多日0增長,有的市縣在開始有序地解封,春天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可以說,這個不許任何人進來與出去的完全封館模式,也該結束了。隨著局勢好轉,我們通過綠色健康碼等加強管理,完全可以做到疫情防控與博物館值守兩不誤了!
所以,我宣布,湖北省博物館封館50天歷史結束了!我也跟大家一起度過了難忘的33天!
我們將去迎接新的篇章!擁抱春天的到來!」
(本文原刊載於《光明日報》2020年03月18日第10版,記者/李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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