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的湖南大學

2020-11-30 騰訊網

目錄

【回顧】

抗戰前後的湖南大學

「湖大」抗戰文化活動

【親歷】

日機在長沙的又一次大轟炸

長衡區受降記

【綜述】

抗戰中的湖南大學——唯一見證侵華日軍投降儀式的中國大學

【尾聲】

湖南大學及周邊部分抗戰紀念地名單

【回顧】

「臨大」「湖大」抗戰文化活動

作者:張生力

(名城長沙網註:「臨大」內容略)

嶽麓山下的湖南大學,是在1926年1月30日由工專、商專、法專組成的新興學府。大革命失敗後,何鍵統治湖南9年,把蔡鍔墓下的高等學府禁錮得像一潭死水。平津學生開展「一二九」愛國運動時,湖大學生積極響應,曾派王德恆(王季範之子)劉祿銓等參加長沙市大中學生代表聯席會議,定於12月20日舉行抗日示威遊行。當湖大學生按時到達湘江邊時,遭到國民黨軍警的破壞,被迫折返校園。此後,湖大進步師生很難公開開展抗日民主活動。1937年「七七」事變,震驚了湖大的校園,進步學生組織的讀書會、歌詠隊應運而生。不久他們迎來了北大、清華等校200多名借讀生,增強了「湖大人」的戰鬥力。1937年冬,省主席張治中主持湘政在長沙開辦「民訓班」,湖大學生響應抗日救亡的號召,參加受訓的有200多人,約佔在校學生500多人的一半。這批學生結業後,被分配到各縣訓練和動員民眾抗日,成為傳播抗戰文化的辛勤園丁。

1938年春,湖大建立了中共地下組織。當時因受「左」的影響,開始發展黨員時,曾把讀過幾本馬克思主義著作列為入黨條件之一(據中共湖南省工委組織部長聶洪鈞《關於湖南省三個月工作總結》)。省工委遂把長沙市臨時工委書記丁務淳(周宏明)調任該校黨支部書記,支委成員有陶家淦、張端元(女)、施俊。支部為了把秘密工作與公開工作結合起來,組織了群眾性的學術團體明日社,擁有社員80多名,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的侄子程博能是其主要負責人。該社在長沙《力報》上主編了《明日旬刊》,主要內容是堅持抗戰,反對投降。主要編輯是「臨大」借讀生湯德明,出刊13期。「明日社」還設立了開路書店,經銷《新華日報》、《觀察日報》《抗戰日報》和進步書刊,豐富了嶽麓山人的文化生活。

國民黨在嶽麓山辦了一個「軍官外國語補習學校」,培養出國深造的軍事人員。明日社通過文化活動,吸收該校軍官20多人參加了讀書會。徐特立在讀書會上宣講《大眾哲學》革命人生觀和抗日前途等問題時,像磁力線樣吸住了那些軍官的心,有些軍官曾在《明日旬刊》上寫文章,表達他們的抗戰決心。國民黨20集團軍在嶽麓山辦了個戰時幹部訓練班,500多個學員中有19名是中共地下黨員,還有一些民族解放先鋒隊隊員,每個黨員周圍都聯繫了幾個進步群眾。徐特立《在湘十個月的工作報告》中特別指出:「這裡的工作完全是湖大學生同志活動建立起來的。」湖大學生會組織的軍民俱樂部,經常舉行抗日救亡歌詠晚會,演出抗日話劇,組織球類比賽,邀請外國語補習學校的軍官和戰時幹部訓練班的學員參加這些活動,密切了軍民軍學關係。

1938年4月10日,日機27架分三批濫炸湖大,校舍大部被毀,圖書館成為廢墟,師生死傷數十人。湖大即向全國發出聲討日寇罪行的快郵代電,印發《蒙難紀念特刊》,全國有20多家報紙予以轉載。長沙《抗戰日報》為此寫了社論,發了特寫《太慘了!》湖大還用英、法、德、日四種語言向國外廣播此事,獲得國際輿論的同情和支持。日本侵略軍妄圖毀滅湖南抗戰文化,而「湖大人」仍在廢墟上繼續戰鬥著。

1938年「八一三」淞滬抗戰周年紀念那天,明日社和軍民俱樂部動員軍官外國語補習學校、戰時幹部訓練班以及附近工農商學群眾共約5000人在湖大操坪舉行紀念大會。會上有人喊出了「為民主和統一戰線而鬥爭」的口號。會後遊行時,有人散發了中共湖南省委關於保衛湖南的宣言。於是國民黨中的頑固分子驚呼:「共產黨在嶽麓山掛起了紅旗!」(據聶洪鈞《關於湖南黨三個月工作總結》)與此同時,國民黨當局在教育會坪舉行了「八一三」周年紀念大會。這個大會卻表現得零零落落,鬆散無力。這是何等鮮明的對比!

1938年九、十月間,由於武漢戰局吃緊和日機頻繁轟炸長沙,市內各校紛紛外遷,湖南大學遷到湘西辰溪。該校中共地下黨支部仍帶領群眾堅持抗日救亡活動:一是演出了《古城怒吼》《鳳凰城》《重逢》等話劇;二是舉行了反對汪精衛投敵叛國的遊行示威,在遠離前線的山城裡燃起了堅持抗日的怒火。「皖南事變」後,湖大中共地下黨組織和明日社等進步團體遭受破壞,湖大又被推入到夜沉沉的死水潭裡。(1994年5月4日記於長沙)

【參考資料】——名城長沙網資料藏書——

《長沙抗戰——文史資料專輯》長沙市政協文史委編 1995年7月

《長沙文化城——抗戰時期長沙抗日救亡文化運動實錄》湖南省文化廳史志辦編 1995年7月

【親歷】

日機在長沙的又一次大轟炸

作者:唐之準

杭州市政協文史資料上刊登了我支部趙壇同志寫的《長沙大轟炸》,使我想起了抗日時期中我經歷的一次最危險的大轟炸。

那是1938年的4月間,我在湖大住讀,兩天前,汪精衛(那時他還未公開投敵做漢奸)到湖大對學生做了一番激勵人心、勸說大學生投筆從戌的演說,學生們心情激動難以平靜。星期六晚上,住校的學生很晚了才入睡,第二天(星期天),到九點鐘我們還未起來,可這時,湖大所在地嶽麓山上已布滿逃警報的人了。因為當時長沙市內沒有完善的防空洞、地下室,都把嶽麓山當做天然的防空場所,天不亮就趕著過江到山上。這天星期天,人更多,幾乎遍山都是人。

突然,警報響了,預防和警急警報幾乎是連在一起來的,而更快的是敵機,警報聲未完,飛機已到山頂上空。這次空襲一反常例,沒有偵察一圈,沒有俯衝,也沒有領隊機作目標試投,而是七架一橫列進行高空投彈,一批過去,一批又來。我們剛倉惶的披起衣服逃出宿舍,宿舍旁的圖書館樓就被炸倒了一角。我滾到山水衝刷出的一條小溝裡躺著,只見敵機一批又一批的一會從南到北,一會由東到西,有時成十字,有時交叉,狂轟爛炸,彈如雨下,究竟有多少敵機也無法數清,但估計最少有四、五十架。這樣一段時間裡,又改為低空機槍掃射,直炸得滿山樹葉樹杆橫飛。我躺在水溝裡,也不時有子彈「蘇」「蘇」的從頭頂飛過。這樣轟炸、掃射了幾十分鐘後,敵機走了,人剛剛立起身來,忽然又一批敵機悄悄的掩來,又是轟炸掃射了一陣,才真正飛走了。我站起身發現衣服下面一片紅色,我以為我受傷了,仔細一看,原來是躺在水溝外面的一個人被炸死了,血水順山淌在我身上。山上到處都是哭聲,叫喊聲、呻吟呼救聲。究竟死傷多少人?始終未公布,只是運死人傷人的汽車,不知開了多少車。還有更多的死就地找個洞或山溝埋掉了。

對這場突襲,長沙有不少謠傳,傳得最使人相信的是「蔣介石原訂這一天九點鐘在嶽麓山召開高級軍事會議,漢奸知道了,所以日本飛機來炸,想一下子把中國的高級將領一舉掃光」還說「蔣介石已到長沙,但軍統也探知了敵機要來轟炸,蔣介石匆忙離去」云云。

這場大轟炸,使我親眼看到,這麼多人死、傷在敵機之下,聯繫起前幾天汪精衛的講演,使我下了從軍抗日的決心。就在湖大匆匆考試,提前放假之後,我便參加了抗日部隊。

長衡區受降記

張 弓

國內分區受降,以長沙為第一。所謂長衡區,乃指南自衡陽,北達嶽陽為範圍;代表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受降的主官,是第四方面軍司令官王耀武中將,代表長衡嶽區二十餘萬日軍投降主官,是日本第二十軍司令官坂西一良中將。

(長衡區受降主官王耀武將軍飛抵長沙,坂西一良中將親至機場歡迎。)

國軍於一九四五年九月六日進入長沙,十五日的正午,即在號稱長沙風景區的嶽麓山之嶽麓書院(即湖南大學科學館),舉行受降典禮。

(受降盛典,假長沙風景區嶽麓山之嶽麓書院舉行,中外來賓正絡繹步入此富有歷史意義之門。)

會場布置非常肅穆莊嚴,這是方面軍外事處長董宗山少將指導設計的。室內正面排懸中美英蘇四國國旗及紅色木質V字,左面懸有四大領袖畫像,右面後面則為窗戶,射進來和煦的陽光。照耀滿室,充滿了光明、歡欣、勝利的氣象。室中正面橫排三席,準備著受降主官及將領們坐的,對面約距二公尺處,亦設有一席,此係為日本投降主官所坐者,兩側排有兩行靠椅,後邊亦有三行靠椅,此係為觀禮的中外來賓及長沙市各界領袖而設的。各席上均鋪蓋白色桌布,四邊均鑲有紅白藍三色布條,受降主官及投降代表席上,均置放有大銅墨盒、毛筆及印泥盒各一件,上面均刻有「日軍投降紀念」字樣。

(受降禮堂布置非常肅穆莊嚴)

在十一時左右,中美來賓均先後到達,都以極端歡樂的情緒,談論即將舉行的受降儀式。

(坂西一良代表長衡區二十餘萬日軍籤署降書。)

值日官報告時間已到,中外來賓紛紛入席。左邊一排,為美軍官兵,如十八軍聯絡官雷克上校及其僚屬,一百軍聯絡官幾阿德上校等五十餘人,他們中間,大多帶著照相機,摩拳擦掌準備錯取好的鏡頭。右邊的來賓有省府委員蕭訓,湘支團書記齊德修,省府專員羅醒,長沙市長王秉丞,市黨部書記長齊壽崑,省警局長鄧如燦,及四方面軍高級幕僚五十餘人。後面則系新聞記者,有長沙日報社社長周之舞,及其記者王象堯、龔慕陶,中興日報社長甘復初,記者姚秉凡、皮堅,上報社長黃性一,記者黃天予,中央社記者蕭宏宇、張弓等三十餘人。上首正中除王司令官尚未到達外,右首為十八軍軍長胡璉中將,左為四方面軍副參謀長羅本理少將,右邊另一席則為別動軍副指揮官陶一珊少將,第十五師師長梁化中少將,及第一一八師師長戴樸,左邊一席則為美軍東線指揮官金武德準將坐席。

(王耀武將軍以萬分興奮之心情,在坂西一良降書上親自籤名。)

(降書籤署後,坂西一良即命伊知川少將雙手捧呈王耀武將軍,為狀至恭。)

王司令官就坐後,受降典禮即開始進行,由第一處第一科科長王重之上校導引日方投降代表坂西一良中將,及其參謀長伊知川少將,參謀西鄉上校,副官凌邊中校,及譯員一人等入室,坂西等穿軍禮服,被導入室,首先對四領袖肖像行禮致敬,繼對王司令官鞠躬為禮,王司令官欠身作答後,即命就坐至指定席次,並命呈驗身份證明文件,繼在指示日軍投降繳械辦法之武字第一號訓令一件上簽名,交由羅副參謀長宣讀,並由陳翻譯官譯成日文,董處長宗山譯成英文,當即交坂西一良親收。坂西即起立,雙手接受,並表示謹遵奉行。即在受領證上簽字蓋章,由伊知川少將兩手捧呈王司令官後,王司令官即命坂西等退席。坂西等起立後,倒退一步,又向王司令官鞠躬為禮,遂由王上校引導出室,此莊嚴偉大之儀式,遂告完畢,與會中外官員及來賓鼓掌歡呼,紛紛與王司令官握手致敬,旋由王司令官,對記者發表談話如次:

「本司令官奉命接受長衡地區日軍之投降,本地區日軍最高指揮官坂西一良中將,已於本日午刻在此籤領本司令官之訓令,彼等所有武器彈藥、裝具及與作戰有關之一切物資,在最近期內,可依照計劃完全繳交方面軍接收,此一任務之達成,吾人實感到無上愉快。回憶日本政府接受中、美、英《波茨坦通告》無條件投降後,蔣委員長對全國軍民廣播,訓示吾人『不念舊惡』及『與人為善』兩語。今後吾人對已投降之日本官兵,均須予以安全保障,並供應其給養,希望各地同胞,仰體委員長之訓示,對敵軍過去暴行,予以寬恕,表示我大國民仁厚之傳統風度,須知真正戰勝敵人,不在殘酷武器,而在和平感化,今後吾人對世界所負之責任,是在如何以民主思想與人道主義,灌輸曾經受過法西斯主義薰染之軸心國民,使其知錯就正,同度世界永久之和平」。

(受降典禮告終後,王耀武將軍與中外來賓暨新聞記者共攝一影,永留紀念。)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收藏的第四受降區受降報告書)

(1945年9月12日,中國軍隊發布的《備忘錄華字第七號》,規定了受降地點、時間等。)

(1945年9月16日,王耀武將軍在湖南大學籤發的《中國陸軍第四方面軍司令部訓令》)

文獻提供/張澤麟

【綜述】

抗戰中的湖南大學——

唯一見證侵華日軍投降儀式的中國大學

作者:曾歡歡 張澤麟 彭世文(供圖 / 張澤麟 胡瓊)

來源:湖南大學

編者語

楚材蔚起,奮志安攘。振我民族,揚我國光!

縱觀湖南大學的抗戰史,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故事湧現在我們眼前。西遷是壯烈的,師生為了祖國和民族的未來,以筆為武器,英勇抗戰,換來了今天的湖南大學。他們的故事我們不能忘卻,那段歷史不容忘卻。

1937年7月7日,由嶽麓書院綿延而來湖南大學獲批從省立改歸國立,成為當時中國第十五所國立大學。然而,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當晚,日本侵略者發動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從那一刻起,千年學府的命運又一次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相連。既遭受了史無前例的劫難,五次慘遭日軍炮火轟炸,校區建築僅留下三分之一;又因西遷辰溪,用教育賡續了民族文明命脈,為抗戰救亡培養了人才,樹起一座民族精神的豐碑。

教育部通知湖南大學改歸國立的諮文

1945年9月15日,湖南大學作為唯一一所舉行抗日戰爭勝利受降儀式的中國大學,見證了中華民族「雪百年恥辱,復萬裡河山」的歷史時刻。

蒙難 烽火歲月的文化浩劫

紅磚灰瓦的湖南大學行政樓在烈日中靜靜矗立,偶有遊人駐足看著門前的介紹:「原湖南大學科學館,1945年9月15日,長衡地區侵華日軍投降儀式曾在此舉行。」

1930年代的湖南大學

在不遠處的老圖書館遺址前,石碑上赫然記錄著:「湖南大學老圖書館,1929年12月始建,當時華中華南最大的圖書館。1938年4月10日,侵華日機第四次轟炸長沙時被毀,僅存石柱數根。」

「嶽麓書院是我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抗日戰爭時期,部分被毀……」

湖南大學圖書館原貌

「第一、第五學生宿舍被炸毀,一院、二院等處被震毀……」

這樣瀰漫著無邊戰火與血光的記錄,在作為文化教育機構的湖南大學就有好幾處。七十載的歲月呼嘯而去,歷經的劫難仍是「言者悲愴,聽者斂容」。

悲傷!憤怒!一直橫亙在湖南大學肖伊莘教授的心中:「我那時是湖大的講師,午後2時左右,突然響起了空襲警報。隨著飛機的轟鳴聲越來越逼近,3架轟炸機從長沙市北面飛過來,並不斷地在學校圖書館上空盤旋。飛機在轉了幾圈後,突然扔下了很多燃燒彈,接著就看到圖書館冒起了陣陣濃煙和刺眼的火光。」據他回憶,飛機經過幾輪轟炸後並沒有立刻返回,而是在學校的附近盤旋,瘋狂地用機槍掃射在地上躲避的學生和市民。等到已經看不見飛機的蹤影,肖伊莘才走到圖書館,「只見整個圖書館都已經倒塌,沖天的火光還在肆虐,散發出陣陣熱浪。在現場,惟一站立著的只有圖書館入廳前的四根立柱,附近躺著屍體,有的人被炸碎了,腸子掛在電線桿上。大火整整燒了5個多小時才漸漸熄滅。」

1938年4月10日,日寇轟炸湖南大學

侵略者對湖大的這次轟炸,共投燃燒彈50餘枚,炸彈40餘枚。四年級學生黎圭、三年級借讀生曾友松、工友陳玉泉被炸死,師生及平民死傷百餘人。當時中南地區最大的湖大圖書館霎時變成一片廢墟,54091冊古籍善本和最新外文圖書慘遭火劫,而這一天,離南遷的故宮國寶從湖大圖書館地下室撤離才過數日。同時被炸的,還有科學館、第一院(嶽麓書院舊址)、第二院、第一、二、四、五學生宿舍及工廠等處,共計財產損失在200萬銀元以上。

當天,湖南大學在《被敵機炸毀後正告中外文化界宣言》中這樣描述了這場文化之殤:「本大學繼承嶽麓書院,有千年歷史,……寸瓦片石几皆於文化史有重大之價值。……今強敵以二十分鐘內之暴行,一舉而焚燒炸毀之,……利用文化風景區域之無防空設備,儘量低飛擇準目標而炸毀,一度轟炸之不足,復再度投以燒夷彈;少數彈偶中之不足,復繼以密集投彈,一圖書館、一科學館之本身與附近,共投百餘彈。處心積慮之集恨於文化,明眼者自能辨之。」

血和生命,是這世間最難抹去的痕跡和記憶。在湖南大學校史上,關於這段烽火歲月的記錄更為詳盡和悲慟。

「1939年9月21日和1940年10月11日,日機兩次轟炸湖南大學辰溪分校。死一人,傷三人。炸毀校舍10餘棟及實驗儀器設備等百餘件。中國著名武術家、湖大體育教授王潤生重傷身亡。」

「1941年4月18日日機7架,5月7日日機9架又再次轟炸嶽麓山湖南大學本部,共投彈70餘枚,使具有千年歷史的嶽麓書院御書樓、半學齋、靜一齋等處均中彈倒塌,文廟大成殿及孔子像被炸毀。」

五次轟炸,烈火沖天;生靈塗炭,師生罹難。古蹟碎為瓦礫,校舍幾盡崩頹,圖書化為灰燼,儀器盡為損毀!

湖南大學,蒙難;文化教育,蒙難;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時刻。

怒吼 為國犧牲的書生血性

「本大學雖罹此浩劫,卻以血染為榮;雖不在前方,卻以與前方將士及我民眾分受犧牲為幸。全體師生決本百折不回之精神,誓與倭寇相周旋,不遷校,不輟課,使我華中僅存之國立大學,不因暴力而炸毀,湖南之高等教育,不因暴力而中斷……」這是1938年4月10日被轟炸後,湖南大學學生向全世界發出的怒吼。

湖南大學化學系譚雲鶴教授慷慨宣示:「四月十日,餘在科學館,覺敵人之轟炸,並不足畏,故未驚惶出走。是日面部雖受傷流血,而研究科學之人,其血流在科學館,是流得其所,雖死亦無愧恨。」

湖南大學原校長曹典球先生憤然賦詩:「吾華清胄四千載,禮義涵濡迄無改。詩書雖毀心尚存,人人敵愾今何待。嗟餘衰老聞惡聲,枕戈待旦思群英。誓撲此獠度東海,再集鉛松起百城!」

這是手無寸鐵的書生發出的抗日怒吼,而不輟課、不因暴力而中斷高等教育的宣言,本身就意味著信仰、勇氣與力量。

1938年4月11日,湖南國民日報關於湖大被炸的報導

日寇轟炸既非軍事機關,亦無軍事機關借駐的湖南大學,蓄意摧毀中國文化和智識青年的暴行,激發了中國人民抗戰到底的堅強意志。

時任湖南省主席張治中將軍於4月11日通電全國:「湖大為本省最高學府,設備較善,敵人本其破壞文化機關及轟殺平民之一貫政策,加以重大毀滅,此種暴行,為文化惡魔,人類公敵。」

茅盾先生撰寫了《記兩大學》一文,發表於4月12日的香港《立報》,文中寫道:「湖南大學以前是湖南境內的最高學府,在今日,因為臨時大學西遷,湖大仍是湖南境內最高的學府;今春敵機屢襲長沙以後,臨大是西遷了,但湖大依然在原地開學,且已為流亡青年在華中所能得的唯一的轉學借讀之所;兩個月前,黃河陣線頗覺吃緊的時候,聽說湖大當局準備於萬一之際,遷往湘西,現在前線反攻勝利,方幸湖大可以始終不動,屹然為華中唯一學府,給東南戰區裡流亡出來的青年就近得一求學的機會,卻不料敵人摧殘文化的魔手始終不肯將它放過!嶽麓山是長沙近郊一名勝,山上除了兩大學外,惟有農舍,惟有墳園和廟宇,所以敵機的轟炸無非是蓄意摧殘我們的文化機關罷了。中國的民眾將永遠不忘記這新添的血債!」

湖南大學國外通訊工作團還出版了《The Student Voice》,寄贈世界學聯,以英、德、法、日四種文字向國外廣泛宣告,使各國人民了解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和中國人民抗戰到底的決心,引起國際間廣泛的同情與支援。

其實,湖南大學的血性師生們一直就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

早在1931年9月25日,九一八事變之後,湖南大學全體學生就曾通電全國:「日本帝國主義者乘我國家多事之秋,藉口毫無根據之中村事件,突然率其狼貪羊狠之師,逞彼殘暴,霸據我封壤,虜剗我疆吏,炮毀我城郭,槍殺我軍民,惡耗頻傳,拊膺永痛。……請中央集中全國武力,對日宣戰,大張撻伐,逐彼兇頑。凡我同胞,義憤所激,投袂並興,前僕後繼,生死以之,蹈火赴湯,其甘如薺。」 隨後,湖大同學組織了抗日救國會,發行《抗日會刊》,宣傳抗日主張。

1932年10月,著名教育家、冶金學家胡庶華先生出任湖大校長。面對民族危機空前深重的時局,他指出:「對於一個深陷泥潭的民族,文化的力量甚至比物質大過許多」,「欲恢復民族固有之地位,必先恢復民族固有之精神」,於是以嶽麓書院講堂所存宋代朱熹手書「忠孝廉節」及清代歐陽正煥手書「整齊嚴肅」八字書院院訓為湖大校訓,並親書《校訓釋義》。1933年,胡庶華親自作詞,並請著名音樂教育家蕭友梅譜曲,制定了《湖南大學校歌》:「麓山巍巍,湘水泱泱。宏開學府,濟濟瑲瑲。承朱張之緒,取歐美之長。華與實兮並茂,蘭與芷兮齊芳。楚材蔚起,奮志安攘。振我民族,揚我國光。」胡庶華還總結湖大及嶽麓書院在人才培養方面的經驗與特色,提出以「耐勞肯幹、為國犧牲」作為校風。他繼承了中國傳統教育思想注重道德教化的主張,注重立德樹人,培養文武全才,他指出:「大學生在求學時期,重在修身」, 「人格救國,當與科學救國並重」。他鼓勵學生通過發展教育與科研充實抵抗實力,應付現代的科學戰爭,擔負民族復興的責任。他多次號召學界總動員,根據所學專業組織各種服務隊服務後方,更鼓勵身體強健又富有軍事智識的知識分子投筆從戎,為民族奮鬥犧牲。胡庶華指出:「吾國古昔,文武同途,而教育尤重視文武合一。吾人為復興民族計,當首先恢復古代文武合一之教育制度。」自1935年起,湖大新生皆受軍事訓練,並以體育及國術充實身體上之鍛鍊。抗日名將齊學啟就曾擔任湖大軍事教員。

1930年代,湖大同學參加軍事訓練

抗戰全面爆發後,1937年8、9月間,湖南大學就有一批學生投筆從戎,有的直接參加前線作戰部隊,更多的報考了屬機械化部隊系列的交輜學校。1937年10月,湖大校長皮宗石及教授伍薏農、楊卓新、皮名振和校友1926屆電機系畢業生呂振羽、1937級化學系畢業生李靜等發起成立湖南文化界抗敵後援會。皮宗石當選為理事、呂振羽當選為常務理事。1937級化學系畢業生李穎生擔任中國婦女慰勞自衛抗戰將士總會湖南分會理事。1937年冬,為抵禦日本侵略,湖南省發動知識分子到基層去組訓民眾。湖大學生聞風而起,投筆應徵者幾乎達全校人數之半。服務期為半年,所缺課程,只能第二年的暑假補授。有的服務地點在偏僻地方的,無法補課,只能休學,學生們也義無反顧。

國土淪亡,山河破碎,觸動著青年學生敏感的心。他們堅決擁護中國共產黨的抗日主張,追求光明。

1938年春,中共湖南大學支部成立。在黨支部的領導下,先後成立了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和黨的外圍組織「明日社」,出版《明日旬刊》,宣傳抗日主張,組織學生讀書會閱讀毛澤東《論持久戰》等進步書籍;發動黨員廣交朋友,動員黨員、「民先隊」隊員和「明日社」社員深入群眾組織,擴大進步影響;爭取黨員和進步力量入選學生自治會,打破國民黨的控制;發動地下黨員開展對第二十集團軍戰時步兵幹部訓練班國民黨軍官的工作,使他們支持抗戰;邀請八路軍駐湘代表徐特立、進步人士茅盾來校公開講演,講解大眾哲學、革命人生觀和抗日救亡等問題。自此,湖大打開了抗日救亡活動新局面,並吸收了一批進步學生入黨。徐特立同志在給中共中央的工作報告中特別指出:「這裡的工作完全是湖大學生同志活動建立起來的。」國民黨頑固分子也驚呼:「共產黨在嶽麓山掛起了紅旗。」

1938年春,徐特立同志到湖南大學作抗戰演講後留影

西遷辰溪後,黨支部堅持在學生中發展組織,在湘西僻壤點燃了抗日救亡的烈火。每當元旦、春節及「九一八」等日,湖大學生都到當地的傷兵醫院慰勞負傷將士,為負傷將士代寫家信。1940年1月,學校師生為前方抗日將士徵募寒衣,並給抗日將士匯出1000元,女同學也在城鄉募捐500多元救濟難民。同學們還經常到學校附近村莊宣傳抗日救亡及防空知識,並繪製了國家形勢圖及作戰圖報告前方戰事消息,讓閉塞的湘西人民清醒地知道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學生自治會還組織歌詠戲劇隊,排練抗日話劇《放下你的鞭子》《古城怒吼》《重逢》《鳳凰城》等,一批青年教師陳世驤、金克木等積極支持這些活動,陳世驤還擔任導演。這些話劇於1941年先後在辰溪和沅陵縣城公演,演出時觀眾如雲,轟動一時,公演所得之款,除去開支,尚餘2000多元,均郵匯徵募總會作慰問前方將士之用。1939年10月,時任中共中央青委委員胡喬木同志專程到辰溪調研湖大學運與青年工作。

抗戰期間,湖大廣大畢業校友也積極參加抗日救亡活動。1926屆電機系校友呂振羽經中共中央批准,建立了被譽為「南方抗大」的塘田戰時講學院;1927屆政治經濟系校友甘泗淇任八路軍一二O師政治部主任,參與領導開闢晉西北抗日根據地的鬥爭;1936屆教育系畢業生劉彬、政治經濟系畢業生王德恆等校友奔赴延安參加革命;1939屆畢業生易祖洛、伏嘉謨、齊壽崑、餘華厚、高開明、王有福、周伯頤、伏煇藝等13位校友由學校保送奔赴長沙第九戰區前線參加抗戰;文法學院院長李壽雍教授志願調往第三戰區任政治部主任;其他畢業生志願從軍者百餘人,在敵後從事遊擊者也不少,僅1945年2月,就有73位同學應徵參加遠徵軍。1934屆政治經濟系畢業生齊新,是齊學啟將軍的胞妹,抗戰全面爆發後,毅然走下中學講臺,擔任湖南戰時兒童第二保育院院長,救助教養了500多名難童,這位出生書香世家的文靜女子,在國家危亡之秋,用她滿腔熱血和柔弱的肩膀,擔負起「匹夫有責」的大義大德,維護人道尊嚴,為無數處於絕境的弱小生命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綠蔭,被譽為「用大愛守護難童的美麗天使」,她一生未婚,沒有親生兒女,但在她心目中,那幾百個難童都是她的骨肉至親。1926級法科校友康德、1935級政治經濟系校友嚴怪愚等創辦了長沙《力報》,宣傳抗日救亡。嚴怪愚更是深入徐州前線採訪,撰寫了大量戰地通訊,熱情謳歌中華兒女英勇抗戰的事跡。1939年4月19日,他從重慶國際新聞社負責人範長江處獲悉汪精衛投敵賣國,率先在《力報》以《圖作小朝廷之大傀儡,汪逆實行降敵賣國》為題發表消息,是國統區第一篇公開揭露汪精衛投敵賣國的新聞報導,產生極大影響。1945年8月,嚴怪愚和馮英子作為湖南新聞界的唯一代表參加了芷江受降採訪。

為有犧牲多壯志!青年時期曾經三度寓居嶽麓書院的毛澤東同志一語中的。近代學界盛讚的「湖南人精神」,其實所指就是這一種自嶽麓書院衍緒而來的為國犧牲、敢於擔當的書生血性。這種血性,在關鍵時刻,總會從湖大師生的胸中噴湧而出。

西遷 堅苦卓絕的教育傳承

湖南大學遭日機狂炸後,「一時校中情形,至堪驚心怵目。幸賴全校師生之振奮,當局之努力,只一星期之停頓,隨即恢復課業。邇後戰事益趨緊張,長沙時虞空襲,甚且有時日夜在警報聲中生活,省會各級學校已先後各自遷鄉,為教學安全計,於是亦不得不有籌設分校之計議。」

1938年7月,日寇侵華的戰火逼近湖南,省會長沙的機關、學校紛紛搬遷。湖大根據教育部的指令開始內遷,最初議遷芷江,因被軍事機關佔用,考慮到辰溪有火電廠,能源充足,交通便利,遂決定遷往辰溪。10月12日起,湖南大學正式西遷,隨同學校遷往辰溪的,有教授46人、講師17人、助教19人、體育軍訓教師5人、學生535人,加上職員、工人及家屬,總人數超過1000人。長沙麓山原址則設立湖南大學留守處,由第九戰區軍官幹部訓練團借用。

西遷初期的辦學條件極為艱苦。1939屆政治系畢業生伏嘉謨曾在《血淚酸辛話抗倭》一文中對湖大師生的西遷生活有一段生動的描述:「1938年11月文夕大火,全城一片焦土,滿目瘡痍,位於嶽麓山之湖南大學圖書館,先已被炸。湖南大學乃遷往湘西之辰谿縣,作為臨時校址,因搭汽車困難,餘乃與同學顏君步行,由長沙至辰溪,沿途數見骷髏懸於樹林間,極為驚心動魄。湖大初遷,以毛木板搭臨時宿舍,無桌椅;我睡上床,在床上牆邊釘一木板作書桌,點著茶油燈(無電),熒熒蟠坐床邊,苦讀至夜深,如此一年多,寒假留校不歸,贏得畢業第二名,也可說苦到了極點。」1941年出版的《抗戰以來的湖南大學》一書也有詳細記載:「在這個艱苦的時期,各位教授及全校學生都能體諒一切,於行裝甫卸之日即展開書本,從事研究。那時的教室,是枯黃的草地上或大樹底下用木板子做幾塊小黑板,背起便走,好比傳教士傳教一般,一面曬太陽,一面談學理,一組一組、一群一群,布滿了龍頭堖,這種艱苦奮鬥、努力研究的精神,湖大師生可以引以自慰的。」

湖南大學辰溪校址

儘管條件異常艱苦並時常有日軍的襲擊威脅,但學校以「於艱苦中謀恢復,於安定中求團結」的辦學方針,迅速地恢復了正常辦學。

為了建設基本的教學硬體設施,師生員工一邊露天教學,一邊自己動手趕建教室、宿舍、辦公室等。到了1939年1月,先後建成了辦公室、宿舍及1萬平方英尺的教室。學校每爭得一筆經費,就主要用於添置圖書、儀器,圖書由抵達辰溪時的14919冊,1941年11月增至58866冊,到1947年統計達79158冊。實施設備也由轟炸後的基本被毀變成遷校各大學之冠。

與學校硬體設施一併發展的,還有教育教學和學術研究。在辰溪辦學期間,先後擔任校長的皮宗石和胡庶華秉持「定天下之亂者才,成天下之才者學,教天下之學者師」的辦學主張, 利用許多大學內遷,辰溪相對比較安全、交通比較便利等條件,極力邀請知名學者來校任教。1938年西遷辰溪時,教師僅為87人,到1945年為160人,其中教授71人,副教授15人。當時在湖大任教的著名學者,有中文系的楊樹達、曾運乾、宗子威、王嘯蘇、劉永濟,政治系伍薏農、曹紹濂、周蔭棠,經濟系任凱南、周德偉、丁洪範、潘源來、曹廷藩、向紹軒,法律系李祖蔭,數學系楊卓新、陸慎儀、餘潛修,物理系熊正理、田渠,化學系張光、楊開勁,土木系蕭光炯、唐藝菁、柳士英,機械系李蕃熙、鍾伯謙,電機系曾昭權、劉乾才,水利系何之泰,礦冶系黃國瀛、胡伯素等……,一時間龍頭堖上名師薈萃,講席生輝。期間,著名經濟學家樊弘、曹廷藩等都曾在經濟系講授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這在當時國統區的國立大學,是不多見的,也是要擔風險的。

西遷期間,湖大的教授及學生研究興趣非常濃厚。教授的日常生活,除了有警報及上課外,其餘的時間都是閉戶自修,研究學問,這一種風氣,所謂以身作則,所以學生們也特別的富於研究性。如中文系教授楊樹達,他「一生兩見倭侵國」,「迫於遲暮,不能執幹戈衛國,以《春秋》一經設教」,撰《春秋大義述》一書,闡述「復仇」、「攘夷」大義。在「晴空嘯警笛,奔走不遑駐」的寇機威脅下,在「紙窗燈火微如豆,板屋規模小似舟」的艱難困苦中,夜以繼日地讀書著述,樂英才而教育,即使避敵機入防空洞,仍手不釋卷。青年教師周蔭棠撰寫了《臺灣郡縣建置志》、張秀勤撰寫了《日本史正名篇》等。此外,基本上每個學科都有學術會,各學會出版的刊物更是百花似錦,彰顯了師生思想的活躍。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西遷期間,湖大師生校友蒿目時艱,繫心天下,以筆桿為武器,創作了大量詩詞、楹聯、文賦,用富含民族韻味、極具時代精神的表現形式,真實記錄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和給中國人民帶來的深重苦難,更歌頌了中國人民堅苦卓絕、頑強不屈的戰鬥精神和民族氣節。1940年4月,楊樹達、曾星笠、王嘯蘇、熊正理、趙曾儔、曾威謀、吳紹熙、陳兆疇、譚雲鶴等教授成立了五溪詩社,以吟詠宣其憂思,同仇敵愾,佳作甚多,堪稱「抗戰詩史」。

在教學上,學校著眼於民族復興大業,「不求量的發展,但求質的提高」,保證了人材培養的質量。根據《湖南大學組織大綱》規定,學校實行選課制與學分制進行的教學制度,還嚴格依照《招生章程》招生,由於錄取新生堅持「寧缺毋濫」,有的專業甚至僅有一名學生,也是照常開課。70年過去了,一個教室一個教授給一名學生上課的情景,仍讓年逾90的工友彭國波屢屢提起。「工學院李蕃熙、何之泰、唐藝菁、蕭光炯等教授上課都非常認真。李蕃熙是機械系主任,他檢查學生的機械製圖時,每條尺碼都親自復量,做到一絲不苟。」 1942年考入數理系的蘇仲湘也曾回憶:「回溯到四十年代,我在湘西辰溪壟頭堖荊榛小山上求學的日子。當時舊中國的科學山林是多麼的艱困和寂寞啊,大學的一個數學年級往往只有一二人,何況又是在那抗戰烽火正酣、國內夜氣如磐的時節!但是,師友數人,日夕相對,卻一直相期共勉:勇於求真,安於貧艱,不可自已。在軋軋作響的小樓上,在僅施素紙的板窗前,我們曾經多次度過探討和思辨的時光。愛因斯坦和羅素的命題曾經多少次闖入我們的話題。……師友們身丁子夜,卻一直憧憬著祖國的光明,憧憬著科學的春天。」據統計,1938年西遷辰溪學生數為535人,到返校的1945年達1341人,增加了2.5倍,7年間畢業人數總計1273名,這其中,不乏中國巨型計算機事業主要創始人慈雲桂、第一個登上南極的中國人張逢鏗、聯全國開發計劃署和世界衛生組織顧問盧濱峰、著名新聞工作者蘇仲湘等校友。

在堅持為國育才的同時,湖大教師也以自己的學術專長實現著報國救國、服務社會的素志。自太平洋戰爭爆發,燒鹼來源斷絕,日常需要之肥皂奇缺,化學系譚雲鶴教授利用湘西土鹼及植物油,試製軟皂成功,投入生產。計算尺為工科學生所必須,過去全仗舶來品,土木系主任蕭光炯與機械系教師湯滎合作,利用白木及竹器,試製計算尺成功,滿足了工科同學的需要。礦冶系王子祐教授研究改良土法煉鐵,提高生鐵質量,指導師生研究金礦洗選方法,提高金的採收率。為了滿足戰時本地區的需要,湖大師生校友還籌辦了湘華鐵廠、紡織機械廠、製革製鞋廠,並設立了雲麓中學以便周邊鄉鄰子弟就學。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辰溪八年,湖南大學在艱難中奮力前行,並不斷壯大發展。1939年,文學院改稱文法學院,增設法律系;1942年,奉教育部令設立工科研究所礦冶學部,招收了千年學府的首屆研究生;1943年,於工學院增設水利工程系,文法學院增設外國語文學系;1945年,文法學院分立,文學院除中國文學、外國文學系外,增設史學系,其餘法律、政治、經濟三系均隸法學院,又於工學院增設化學工程系及礦冶專修科,並設有當時國內僅有的礦洞工程專業。

榮光 復臨嶽麓的浴火重生

「雪百年恥辱,復萬裡河山,秦漢無此雄,宋元無此壯;寫三楚文章,吊九原將士,風雨為之泣,草木為之悲。」這是70年前,懸掛在湖南大學科學館的一副對聯。

1945年9月15日,湖南大學作為唯一一所舉行侵華日軍投降儀式的中國大學,見證了中華民族「雪百年恥辱,復萬裡河山」的歷史時刻。是日正午,抗日戰爭中國戰區中國陸軍第四方面軍長衡地區受降儀式在湖南大學科學館(今湖南大學辦公樓205會議室)舉行。侵華日軍第二十軍司令坂西一良代表長衡地區日軍,向中國陸軍第四方面軍司令王耀武呈遞投降書。對此,當年報紙曾如此評述,「這其實不只是嶽麓山下湖南大學一所學校的榮譽,更是我們這座城市的驕傲。」

1945年10月,湖南大學開始從辰溪復員長沙。由於校舍損毀嚴重,師生們就用從辰溪拆遷的木料搭建臨時校舍。「復臨舍」,意謂「復員後的臨時校舍」,這也就是今天湖大復臨舍教學樓得名的由來。

1945年9月15日,中國戰區第四受降區受降儀式在湖南大學科學館舉行

1945年12月10日,湖南大學召開復員長沙後的第一次校務會議。這次會議做出了一個鄭重決定:「為景仰長衡區受降典禮起見,特在科學館內設受降堂,陳列受降時各種紀念物品及戰利品,並在科學館前面,建立奏凱亭,豎碑以紀其事。日後如能建一較大之科學館時,即將現在之科學館,改為勝利博物館。」

1945年12月12日的《長沙日報》新聞報導

嶽麓山復甦了,千年學府歷經日寇五次轟炸和四次長沙會戰的炮火劫難後,又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生機。

湖南大學復臨舍教學樓

湖南大學科學館(今為湖南大學辦公樓)

今天,蒙難的校園、怒吼的校園、播遷的校園、雪恥的校園都永遠地定格在歷史的畫卷中,唯有這校園裡隨處可見的記錄,向人們訴說著千年學府弦歌不輟的不易與艱辛。

既然復臨,豈能相忘?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被炸毀的湖南大學圖書館舊址

湖南大學老圖書館遺存的石柱,至今屹立在湖南大學校門前

【尾聲】

湖南大學及周邊部分抗戰紀念地名單

整理:周順

【嶽麓山抗戰文化園】赫石坡第七十三軍陣亡將士公墓、陸軍第七十三軍第七十七師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紀忠亭、歸宿亭、嶽王亭、忠烈祠、戰壕及工事群 等

【英烈墓】齊學啟將軍墓、第四軍陣亡將士墓 等

【遺址】國立湖南大學圖書館遺址、湖南大學科學館長衡嶽地區受降舊址、國民黨抗戰第九戰區指揮部舊址、長沙會戰紀念碑、雲麓宮抗戰陣亡將士名錄 等

【民辦機構】抗日戰爭圖書館、抗日戰爭紀念網、長沙市抗戰文化研究會,均位於長沙市嶽麓區銀盆嶺街道英才園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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