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髮小謝徵和
文|謝石
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我家從祁東清水塘鉛鋅礦搬回到老家新邵勝利村草樹坪。那時,我和住在我對門的比我大三歲的謝徵和整天玩耍,也幹些輕微勞動,從此結成了65年的好朋友,始終保持著聯繫。
徵和上幾代都是農民,偶然暴富的機會也沒有光臨到他們身上。因此到他們這代,祖先除了遺傳了老實忠厚,膽小怕事之外,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原始積累,以資後人如讀書,經商之類的發展。土改分到了田地,耕者有其田,過了幾年勤勞幸福的短暫時光,便進入了人民公社出集體工的年代。這樣人家的子弟,讀書無錢,招工無關係,連當兵也身體不合格。於是就像一顆螺絲釘一樣,擰緊在芬芳的土地上,動彈不得。
記得我回到鄉下第二天,媽媽要我跟著徵和去放牛,熟悉一下家鄉的地形地貌。到了山裡,我想體驗牧童短笛橫牛背,徵和就把我連抱帶推扶上了牛背,他便緊緊地抓住牛繩嚼口,慢悠悠地讓我過回鄉知識少年第一把癮。但下來時,一不小心踩進冬茅叢裡,右手被刀一樣帶鋸齒的茅草割得鮮血直流。這時,徵和迅速就把我的手抓過來,按在汗漬漬的牛鼻子上,不但止了血也止了痛,回來居然還沒發炎。
我從此就跟著他走上了學農活的道路。但是那窮僻壤也有痛苦襲擊他。他好容易討上了老婆,卻在生第一個兒子時因為失血過多而去世。從此他就抱著這個可憐的嬰兒四處討奶,這裡幫一口,那裡助一口,最後用米糊糊硬是將這個死裡求生的血脈哺育成人。現在外面打工,據說情況還不錯。他很感概地說:老玄,過去一身力沒地方賣,現在這力氣還總算可以自由賣了。
我經常因出差之便,要回原來的老家看看,這農活師傅是我必看之人。有時候,當地請我吃飯,都都親自把他接去,向客人們介紹:這是我接受貧下中農教育的第一個啟蒙老師。是他帶我提前融入了廣闊的天地。大家都把他推到上席,頻頻敬酒。
上次回去,正碰上他挖紅薯回來,原來就被重壓的背,更加顯得駝了。好在身體無大毛病,我試試挑一下擔子,他還表揚我:老玄,還要得,有八九十斤重哩。現在他把舊房改造了一下,我進去看了看,比在外打工住的強,比香港那些蝸居,蚊穴,膠囊住室強多了!我希望他在奔八的道路越走越愉快,越走越長壽。
寫到這裡,我不禁記得幼時的一個不該參與又常參與的」惡作劇」:徵和自小有胃潰瘍,一吃紅薯就疼痛發作,那時醫療器械就是火罐。痛時就把桐油作的墊子點燃放到肚臍上,再把打米的竹簡迅速蓋上,把寒氣吸引出來。有一次不小心,桐油火墊子倒在臍部周圍,頓成星火燎原之勢,徵和被燒傷。最後用草藥治好,但他右下腹留下了一個半月形疤痕。
我們一些看牛,擔柴,扯草的髮小,就經常把他打翻在地,脫掉褲子,說要看"月亮「,徵和拚命掙扎,終因寡不敵眾,最後只好讓大家」賞完月」才放手。當時只圖愜意,現在還是覺得內疚。徵和生性老實,九十年代也在外面打過一段工,在一家賓館搞衛生,終因人善被人欺,無法容身,又回到到鄉下和青山綠水打交道。我想,這樣也好,空氣、陽光、雨水應該對他是公正、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