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一位23歲的年輕女子主動請纓,被國民政府「任以四萬萬人所不勝任之任」,「銜命單騎入藏」,歷經千難萬險,終達使命。孫科贊其:「長途遠徵方之漢代張、班諸人,固未遑多讓,而吾國女子奉政府命從役邊陲克著殊績,則曼卿實為吾國有史以來所創見,其風可行,其事足傳。」(見書第217—218頁)
對於劉曼卿這個名字,許多讀者並不陌生,但對於她的奇特身世和歷史貢獻,除少數歷史學研究者外,知道的人並不多。我也是通過編輯《情向西藏》一書,才對她的生平事跡有了全面詳細的了解,並由此喜歡上了她,開始涉獵她的作品《康藏軺徵》《西藏紀行》……
圖為1930年代劉曼卿在南京
《情向西藏》的作者丁小文先生研究劉曼卿近三十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專家級「卿粉」。為研究劉曼卿,他走過了不少劉曼卿當年走過的地方,並不辭辛勞自費赴西藏、臺灣、重慶和四川等地搜集一切與劉曼卿有關的文字和圖片資料;查尋1930—1940年間國民政府與西藏地方之間來往的檔案和文獻資料庫,也有其間圖書、報紙對劉曼卿事跡的專題報導,擁有最多、最全面的有關劉曼卿的資料。本書即是作者在遍覽劉曼卿著作與相關資料、尋訪劉曼卿後人及自己實地考察的基礎上寫成的。全書36萬餘字,配有104幅圖片,以劉曼卿1929—1939年三次赴藏經歷為主線,用豐富的史料,分69個章節圖文並茂地將劉曼卿堪稱傳奇的生平成就重現在世人面前。
作為「當時的中央政府代表」,劉曼卿分別於1930年3月28日、5月25日兩次與十三世達賴喇嘛見面交談,表明中央政府對西藏地方的德意,十三世達賴喇嘛也表明了自己「吾所最希求者即中國之真正和平統一」「都是中國領土,何分爾我」「英國人對吾確有誘惑之念,但吾知主權不可失,性質習慣不兩容,故彼來均虛與周旋,未嘗與以分釐權利」(見書第179頁)的政治態度。劉曼卿的康藏軺徵,為維護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的正常關係、維護國家統一、促進民族團結立下了汗馬功勞,是一部引人入勝、耐人尋味、以史料為依據的人物傳記。
書中公布了許多關於劉曼卿家世、婚姻、教育、宣傳抗日、流沛生活等方面的珍貴史料。如首次明確提出,劉曼卿赴藏是個人申請、政府出資派遣的觀點(見書第50—56頁);通過查找臺灣「國史館」相關解密檔案,首次確定了學術界懸而未決的劉曼卿去世的準確日期、原因及地點(見書第367—368頁);首次公布了劉曼卿父親劉華軒的檔案資料(見書第4頁)、法尊法師與格桑澤仁合譯的藏文《義勇軍進行曲》等珍貴照片。可以說,本書是迄今為止劉曼卿研究的集大成之作。這本書除了為歷史學、邊疆史學、藏學研究者提供了新資料,對一般讀者而言也有較強的可讀性。
圖為法尊法師、格桑澤仁合譯的藏文《義勇軍進行曲》
作者在敘述劉曼卿生平事跡的同時,緊密聯繫民國時期內憂外患、軍閥混戰的歷史大背景,用大量筆墨介紹了劉曼卿工作、生活的環境及三次赴藏途中的風土人情、經濟貿易、宗教制度、教育情況、歲時節慶等,向讀者展現了一幅民國世俗畫。如1930年代南京街頭的各種小吃:三山街的的餛飩、三元巷的香板鴨、太平路的鴨血湯,以及「輕輕移,慢慢提,先開窗,後喝湯」的小籠湯包;茶馬古道的背夫與趕馬人、康巴商人、芒康的邦達倉家族、理塘的遷徙家族、拉薩的貴族等都一一躍然書中,同時亦對邊疆各民族有關禮儀、婚喪、禁忌等有所記述。其中,《走茶馬古道》《「香格裡拉」的見證人》是我最喜歡的兩篇,前一篇既有西漢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愛情故事,又有川西蒙頂茶的歷史傳說,還有描寫「雅安三絕」、磚茶的《朗瑪》古歌:「棕色漢茶壘成牆,高過了東方的山岡;雅州女子的溫柔,比藍藍的江水還長。」以及反映馱運茶葉的趕馬人為生計不得不背井離鄉的民歌(見書第78—81頁)。後一篇中則有對劉曼卿親眼所見的描述:「自麗江西行,路皆巉巖峻坂,如登天梯,老檜交柯,終歲雲霧封滃,行者不見馬首,幾疑此去必至一混蒙世界矣。詎三日後忽見廣壩無垠,風清月朗,連天芳草,滿綴黃花,牛羊成群,帷幕四撐, 再行則城市儼然,炊煙如縷,恍若武陵漁父,誤入桃源仙境。」(見書第257頁)劉曼卿也因此被稱為中甸即現實中的「香格裡拉」的見證人。
圖為四川西部高山峻岭山道上的背夫(見書第80頁)
書中作者費心收集的1920—1940年代報紙、雜誌等發表的與劉曼卿有關的文章,現在讀來也饒有趣味。如劉曼卿的《漢藏通婚一段簡史》(《時事月報》1930年第2期):「漢藏通婚,原來從唐貞觀年間就開始了……在宋元明三朝,漢藏通婚的機會很少,因為西藏還是保持著它的閉關自守的部落生活的。以後到清朝時候,就不同了,漢人進藏的,一年比一年多,什麼欽差哪,大臣哪,邊軍哪,陸軍哪,他們因為離家太遠,駐在西藏地方,好像是很寂寞的,同時又羨慕西藏女子勤家賢能,於是上至欽差大臣,下至兵士,都要與西藏女子結婚。」(見書第45—46頁)文中對漢藏通婚的歷史進行了分析,同時也表達了劉曼卿作為近代婦女運動的踐行者,既反對舊時婚姻習俗但又無能為力的矛盾心理。再如劉曼雲的《談染紅指甲》(《北洋畫報》1926年7月7日):「一到春天的時候,北平的賣花的便帶著賣染指甲的花,是一片一片的深紅色的花蕊,小姑娘們買來便用一根小竹棍,將花放在茶杯底上搗碎,和以白礬末,塗在指甲上,過二十幾分鐘再來用水洗去,那紅色便深入指甲中,手指便顯得異常好看。」(見書第272—273頁)這篇文章不禁勾起了我的童年回憶,仿佛聞到了指甲花淡淡的清香,想起了小時候用它染指甲的情形。如今隨著指甲油的興起和美甲方式的多樣化,這種天然的染指甲的方式已逐漸被淡忘,現在的孩子們很難體會到這種染指甲的樂趣了。
圖為劉曼卿(左)、劉曼雲(右)姐妹倆和格桑澤仁的女兒合影
此外,書中對民國時期相關人物、歷史事件、藏傳佛教術語等以腳註的形式進行解釋,如張蔭棠、趙爾豐、西姆拉會議、傳召大法會、堪布等等,使讀者在閱讀劉曼卿傳奇故事的同時,增加了對藏族文化、藏傳佛教的了解。書末附有劉曼卿著作表、劉曼卿研究文獻表、劉曼卿赴藏所用經費清單、贈送康藏各地長官禮物附屬表冊等,為研究民國時期的地方風俗、地名、官職名等提供了很好的基礎資料。總之,《情向西藏》一書所包含的價值與豐富內涵遠超過我上面所提到的,有待更多的學者與「卿粉」去慢慢發現。
值劉曼卿去世77周年之際,謹借民國邊疆學者馮玉仙《挽劉曼卿女士》中的六句悼詞作為本文的結尾,以紀念這位「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的巾幗女傑:
你所著的《康藏軺徵》,
也是你留下的未完成的使命;
這個使命是屬於我們大家的,
我們用我們的努力來完成它。
曼卿啊!
我們再用「完成」兩個字來紀念你。
(中國西藏網 文/杜冰梅)
(責編: 陳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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