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拉·奧爾森是美國堪薩斯大學生物多樣性研究所和自然歷史博物館考古部門的負責人,她領導了哈薩克的博泰村莊的考古工作。"在我們1993年開始挖掘博泰遺址後不久,我就確信會找到了最早的馴養馬。DNA檢測結果顯示,博泰人馴養的馬並沒有成了今天的現代馴養馬,而是發展成了普氏野馬。"
普氏野馬(學名:Equus ferus ssp. przewalskii),也叫亞洲野馬、蒙古野馬或準噶爾野馬,外形與家馬相似。但普氏野馬的染色體為66個,比家馬多出一對,是地球上最後的野馬物種。1878年,由沙俄軍官普熱瓦爾斯基率領探險隊在中國新疆準葛爾盆地發現,並於1881年由沙俄學者波利亞科夫正式定名為"普氏野馬"。
20世紀70年代以後,野外的普氏野馬基本滅絕,只剩下少數早期捕獲後運抵歐洲,人工飼養的野馬,1986年8月14日,中國政府在普氏野馬的故鄉新疆準噶爾盆地建成野馬飼養繁殖中心。將18匹野馬從歐洲運回故鄉並放歸野外,希望野馬在故鄉恢復種群。
不過《科學》雜誌上的一項研究顯示,與以前的認知相反,普氏野馬並非一直野生,大約5500年前,哈薩克北部的博泰(Botai)人就開始馴養它們,它們恐怕要換一個新的身份,是目前已知世界上最早的馴養馬。
回到中國新疆野化的普氏野馬
這一發現表明,真正的"野生"馬已經不復存在了,所有的野馬都是曾經被人類馴化的馬的後代,包括普氏野馬和由西班牙人帶到北美後再次野化的野馬(Mustangs)。
北美野馬(Mustangs)
奧爾森說:"這意味著地球上沒有活著的野馬了——這是可悲的。有很多研究馬的生物學家一直在研究普氏野馬,這對他們來說將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他們以為在研究最後的野馬,結果卻是一種最早的馴養馬,這是生物多樣性的損失。我們以為還有馬還有最後一個野生物種,而我們現在才知道所有的野馬都滅絕了。"
在哈薩克斯坦的兩個名為Botai和Krasnyi Yar的遺址中發掘了大量5500年前的馬骨和牙齒,奧爾森領導的國際研究團隊對來自博泰的20匹馬和來自歐亞大陸的22匹馬進行了基因組測序,他們將這些古馬的基因組與已經發表的18匹古馬和28匹現代馬的基因組進行了比較。
哈薩克斯坦北部草原上的Botai遺址和Krasnyi Yar遺址
奧爾森說:"分子進化重建證實,博泰人最早馴養的馬是野生普氏馬的祖先,而不是現代馴養馬的祖先。這些發現引發了一個新的科學探索,現代馴養馬如果並不是這些博泰馬(Botai horses)的後代,我們需要重新尋找現代馴養馬的真正起源。根據我們目前的基因組數據,無法找到現代馬的來源。對過去4100年來古代歐亞各種馬分析的結果,沒有一種與博泰馬有關。線粒體DNA變異的模式也表明,馬的數量在4100至5000年前急劇擴大。因此,看起來人類在當時遇到了另一種新型的馬匹,而這種馬變得非常流行,最後成了現代所有馴養馬的祖先。
馬的進化樹
人類對馬的馴養可能有兩次,馴養的馬來自稍微不同的物種,或者是不同的亞種(普氏野馬的分類學地位屬於種還是亞種仍有爭議)。人們認為現代馴養的馬來自已經滅絕的歐洲野馬。但直到20世紀初,人們才在俄羅斯聖彼得堡的兩具古馬的遺骸發現它們的存在。這些古馬可能也是野生的,或者至少可能有一些馴養基因。
科學家在哈薩克斯坦的博泰村,進行挖掘。奧爾森收集的一些馬的殘骸作為新研究的一部分進行了測試,揭示出博泰人是如何開始馴養馬的。
博泰位於哈薩克斯坦北部森林草原交界的地區,最初居民都是遊牧的獵人,在新石器時代以各種動物為獵物,包括紅鹿、駝鹿、野牛、羚羊和野馬。他們居住在臨時的營地,偶爾還有一兩個半地下房屋,直到大約5500年前,博泰人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開始大量定居,並形成了固定的村莊。他們發展出最早的馴馬文化,養馬用來吃肉、擠奶、作為交通工具和協助人們完成體力工作。
開始定居生活後,博泰人馴養了馬,同時還有馴養的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牲畜。形成了一個擁有150間甚至更多房屋的大村莊,他們主要以馬肉為生,博泰遺址95%以上的骨頭來自馬,基於馬骨上的大量切痕和砍痕。馬屍都被分割較小的部分,為了攝入足夠的脂肪,骨髓和骨油也是飲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大量的馬骨說明博泰人已經對馬這一物種開始養殖。如果他們的食物依靠狩獵,他們會很快殺死村莊附近的馬群,並不得不走到更遠的地方去狩獵——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也無法養活這麼多人口。"這位加州大學的研究人員還提到博泰遺址的骨製品,這些骨製品被用來製作生牛皮的皮帶,這些皮帶可能被用來製作韁繩、套索、鞭子、短馬鞭(riding crops)和牲畜限行器(hobbles),作為馬馴化的進一步證據。此外,博泰村遺址包括馬畜欄。
博泰人養的狗大多數類似於西伯利亞本地犬薩摩耶的品種,狗的遺骸僅次於馬,這可能反映了狗在博泰人生活中的關係。今天,哈薩克人的狗仍在放牧有很重要的作用,而且哈薩克人經常騎馬帶著狗一起狩獵。狗頭骨或整個身體在西邊或西南側的房子外的成對坑中。
來自西比利亞的薩摩耶犬
奧爾森說:"我們發現畜欄中含有高濃度的氮和鈉,這些氮和鈉來自糞便和尿液。""它非常集中在畜欄裡。最後一個確鑿的證據是在陶器中發現了母馬的馬奶殘留物。如今,在蒙古和哈薩克斯坦,給馬擠奶已經很常見了——發酵後的馬營養價值很高,維生素含量也很高。
有趣的是,奧爾森發現,在屠宰馬匹後,博泰人將一些馬頭骨和頸部埋在坑中,鼻子朝向東南方向,朝向秋天早晨太陽升起的地方。蒙古人和哈薩克人每年那一年的時候屠宰大部分馬匹,因為那是它們在身體裡保留最多營養脂肪的時候。
她說:"這很有趣,因為在所有的印歐移民中,人們都認為太陽神和馬有著緊密的聯繫。"博泰人說的可能是早期的原始印歐語,他們還把馬和太陽神聯繫在一起。後來,在印歐移民的歷史記錄中,人們相信太陽神誕生在東方,駕著一輛由白馬拉著的戰車划過天空。按照這種信仰,他會在西方死去,然後每天重生。
研究小組認為,普氏野馬可能是從哈薩克斯坦東部或蒙古西部的博泰馬群中逃出來的。奧爾森說:"他們開始發展一種半野生的生活方式,就像我們的野馬,但他們仍然有野生的外表。"這就是為什麼生物學家認為它們是真正的野生動物的部分原因。它們有直立的鬃毛,與野生馬科動物有關。它們也有暗褐色的皮毛,就像你在法國和西班牙的冰河期洞穴壁畫中看到的那樣,那時候馬還是野生的。然而,它們的大小與你在博泰和其他遺址看到的非常相似
法國拉斯科洞窟壁畫的馬
到1969年,普氏野馬被宣布在野外滅絕,現在所有存活的馬都是1900年前後捕獲的15匹馬的後代。如今,普氏野馬大約有2000匹,都是那些捕獲的馬的後代,它們被重新引入歐亞大草原。
"博泰人似乎已經從他們在哈薩克斯坦北部的家鄉消失了,"奧爾森說。也許他們從青銅時代後期向東遷移到了蒙古,因為那裡的人們分享了一種儀式,在秋天埋葬馬的頭和脖子,指向升起的太陽,一年的這個時候,他們被屠殺。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共同特徵。"
(小編註:博泰人不一定去了東方,蒙古人和哈薩克人都不屬於印歐語系,他們屬於阿爾泰語系,現代馴養的馬並不是這些博泰馬(Botai horses)的後代,哈薩克地區的後來居民也不是博泰人的後代,中亞草原說原始印歐語的遊牧民族可能是塞種人,就是歐洲歷史上的斯基泰人,塞是古漢語對古波斯語中"Saka"(薩迦)的音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