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建
王建(768年—835年),字仲初,潁川(今河南許昌)人,唐朝詩人。出身寒微,一生潦倒。曾一度從軍,約46歲始入仕,曾任昭應縣丞、太常寺丞等職。後出為陝州司馬,世稱王司馬。與張籍友善,樂府與張齊名,世稱張王樂府。
其詩題材廣泛,同情百姓疾苦,生活氣息濃厚,思想深刻。善於選擇有典型意義的人、事和環境加以藝術概括,集中而形象地反映現實,揭露矛盾。多用比興、白描、對比等手法,常在結尾以重筆突出主題。體裁多為七言歌行,篇幅短小。語言通俗凝練,富有民歌謠諺色彩。
王建是大曆進士。門第衰微,早歲即離家寓居魏州鄉間。20歲左右,與張籍相識,一道從師求學,並開始寫樂府詩。貞元十三年(797年),辭家從戎,曾北至幽州、南至荊州等地,寫了一些以邊塞戰爭和軍旅生活為題材的詩篇。在「從軍走馬十三年」(《別楊校書》)後,離開軍隊,寓居鹹陽鄉間,過著「終日憂衣食」(《原上新居十三首》)的生活。元和八年(813)前後,「白髮初為吏」,任昭應縣丞。長慶元年(821年),遷太府寺丞,轉秘書郎。在長安時,與張籍、韓愈、白居易、劉禹錫、楊巨源等均有往來。大和初,再遷太常寺丞。約在大和三年(829年),出為陝州司馬。世稱王司馬。大和五年,為光州(州治今改名潢川)刺史,賈島曾往見贈詩。此後行跡不詳。
名篇有《田家行》《水夫謠》《羽林行》《射虎行》《古從軍》、《渡遼水》《田家留客》《望夫石》等。他又以「宮詞」知名。他的「宮詞」百首,突破前人抒寫宮怨的窠臼,在傳統的宮怨之外,還廣泛描寫唐代宮中風物和宮廷生活,是研究唐代宮廷的重要材料。
王建詩詞作品
1.《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溼桂花。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2.《雨過山村》
雨裡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
婦姑相喚浴蠶去,閒看中庭梔子花。
3.《田家行》
男聲欣欣女顏悅,人家不怨言語別。五月雖熱麥風清,簷頭索索繰車鳴。
野蠶作繭人不取,葉間撲撲秋蛾生。麥收上場絹在軸,的知輸得官家足。
不望入口復上身,且免向城賣黃犢。回家衣食無厚薄,不見縣門身即樂。
譯文:鄉間農家歡欣鼓舞,喜樂自得,平日的愁怨一洗而空,連話語的音調也與平常不同。炎炎夏日,麥浪滾滾,夏糧豐收了。夏繭也豐收了,簷頭繰車索索作響,野蠶作繭無人收取,只得自生自滅。一派豐收之景,但麥打成糧,蠶繭織成絹絲,鄉民卻無法自己享受這些勞動成果,而不得不把糧、絹的大部分送給官家繳納賦稅。在這豐收的年景裡,他們並不指望打下的糧食自己吃,織好的絹自己穿,只指望能免除到城裡賣黃犢,以繳納官府的橫斂就行了。鄉民們說自家並不計較是否吃得好穿得好,認為只要不進縣衙門吃官司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4.《唐昌觀玉蕊花》
一樹籠蔥玉刻成,飄廊點地色輕輕。
女冠夜覓香來處,唯見階前碎月明。
5.《新嫁娘》
三日入廚下,洗手做羹湯。
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
6.《水夫謠》
苦哉生長當驛邊,官家使我牽驛船。辛苦日多樂日少,水宿沙行如海鳥。
逆風上水萬斛重,前驛迢迢後淼淼。半夜緣堤雪和雨,受他驅遣還復去。
夜寒衣溼披短蓑,肌穿足裂忍痛何。到明辛苦無處說,齊聲騰踏牽船歌。
一間茅屋何所值,父母之鄉去不得。我願此水作平田,長使水夫不怨天。
二、崔顥
放眼崔顥黯淡的一生,唯有《黃鶴樓》一首詩成了他引人注目的高光。也就是這一抹輝煌的高光,消解了他那所謂「有文無形,嗜賭好色」的陰影。
一千多年前的盛唐天寶年間,正在全國漫遊的大唐第一詩人李白,遭遇了詩人生涯從未有過的挫敗感——登上了神往已久的黃鶴樓,卻不能像在其他名勝古蹟前那樣題詩留念。
是黃鶴樓未能引發詩人的詩興?恰恰相反。那天,李白專門選擇了日暮時分便以遠望的好時機,登上早已入夢的黃鶴樓。當他放眼蒼茫的楚天,面對著大江落日的美景,早已詩興大發。就在他從侍從的手中接過飽蘸濃墨的如椽巨筆欲往牆上揮灑詩句時,只見自己詩友崔顥的一首七絕已在落日晚霞中大放異彩。
《黃鶴樓》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看完崔顥的這首詩,李白握筆的手一下僵住了,繼而死了般垂落了下來,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牛、狂、一天到晚耍大牌、兩眼向上、鼻孔朝天、皇上召見都不鳥、一進皇宮就要大宦官捧臭鞋、連喝酒都只要月亮中的嫦娥作陪的大詩人,只能跪拜一番後悶悶不樂地走下樓梯,神情沮喪地連連搖頭,悲傷逆流成河地喃喃自語:「有崔顥的詩在上頭,我李白這次真的是自愧不如呀!」
最終,這個最喜歡在祖國山河上題詩留念的大狂人,平生第一次,沒能讓黃鶴樓沒有成為自己的主場。
崔顥是誰?
崔顥(hào)(704—754),汴州(今河南開封市)人,唐代詩人。唐玄宗開元十一年(公元723年)進士,官至太僕寺丞,天寶中為司勳員外郎。最為人稱道的是他那首《黃鶴樓》,據說李白為之擱筆,曾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的讚嘆。《全唐詩》收錄詩四十二首。他秉性耿直,才思敏捷,其作品激昂豪放,氣勢宏偉,著有《崔顥集》。
名揚天下,僅靠一首詩。崔顥的這首《黃鶴樓》自然不必多講,因為咱們上學時的課本裡,早已被誦讀得熟記於心。一起看看崔顥的其他詩。
1.《長幹行·君家何處住》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
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2.《長幹行·家臨九江水》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
同是長幹人,生小不相識。
3.《古遊俠呈軍中諸將·遊俠篇》
少年負膽氣,好勇復知機。
仗劍出門去,孤城逢合圍。
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
錯落金鎖甲,蒙茸貂鼠衣。
還家行且獵,弓矢速如飛。
地迥鷹犬疾,草深狐兔肥。
腰間懸兩綬,轉眄生光輝。
顧謂今日戰,何如隨建威。
由於官場失意,深受打擊的崔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想像中的詩境化作現實中的行動:嗜酒賭博,追逐美色。後來一氣之下,他就破罐子破摔,離開首都長安,棄官漫遊,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那首著名的《黃鶴樓》就是他在漫遊時創作的。二十多年的山河漫遊,特別東北邊塞之行,已經把那個沉溺酒色的文弱書生錘鍊成了風骨凜然的偉岸男人,也把他的詩風從柔弱浮豔改造成雄渾奔放。
公元574年,崔顥死於從長安返回故鄉開封的途中。
4.《遼西作》
燕郊芳歲晚,殘雪凍邊城。
四月青草合,遼陽春水生。
胡人正牧馬,漢將日徵兵。
露重寶刀溼,沙虛金鼓鳴。
寒衣著已盡,春服與誰成。
寄語洛陽使,為傳邊塞情。
譯文:燕郊大地,芳草鮮美的季節快要過去;邊城之中,仍然殘存著點點積雪。陽春四月,青青的野草遍布四野;遼水的北岸,積雪融化,漲起了春汛。關外胡人正在放養戰馬,關內漢家將日日徵兵。露水凝重,把將士的寶刀打溼了;沙土松虛,軍隊的金鼓嗚嗚作鳴。戍卒們冬天的寒衣已經穿爛,可是這時春天的服裝還沒有誰給他們做成。轉告前往洛陽的使者,請你傳達一下這邊塞的艱苦情況。
這首反映邊塞生活的詩作,語言平實,層次清晰,格調剛健,境界沉雄,飽含深情,意在言外,可謂「風骨凜然,一窺塞垣,說盡戎旅」。此詩的雄渾悲壯,氣象之開合,完全不輸於高適、岑參等邊塞詩歌大家。
結語:
在暗礁與光輝中掙扎前行的人生。
前半生,崔顥一直未能夠在時代中間找到自己的位置,考中進士,朝廷卻分配給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工作,想要展開人生前途,卻得不到一個權威人士的舉薦(這種古代的科舉制度和舉薦制度不知道讓多少文人墨客走上了同一條道路,最終導致了不知多少類似的失意人生,唐代幾乎一半的詩人都有類似經歷,也是這就是當時知識分子所必須要面對和承受的時代命運)。在那一個個前途無望的人生暗夜裡,為了平息焦灼與迷惘,他把賭場與青樓當作避難所,應是他躲入另一個時空尋求精神慰藉的非常舉動,而未必是他的愛好與品行真有多麼不堪。
崔顥的人生一直在人性的暗礁與光輝中掙扎,一直在善與惡的角力中煎熬,作為一個苦命人、失敗者,他直到下半生,才幡然醒悟,憤而衝出牢籠——勇敢地棄官漫遊,重新開始生命的徵程,重新書寫自己的命運。
正是在那些徒步千山,跨越萬水的慢慢長途中,他的視野開闊了,他心靈的鐐銬瓦解了,看清了人生的目標與方向,開始用身體擁抱大地山河,用筆抒發心中的塊壘,迎來人生之詩的華彩篇章。
當他漫遊的雙腳登上武昌黃鶴樓時,詩人生命中涅槃的時刻到來了。此刻,在命運中重生的他有如神助,一首輝煌的詩篇《黃鶴樓》噴薄而出,一舉終止了他在世人眼中的惡劣形象,也一舉重鑄了他的人生,完成了他的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