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烏桕樹
奶奶空閒在家剪麥柴時,多次向我提起年輕時採烏桕的情景。我瞧著她的臉龐,洋溢著光芒,嘴角不動抖動,很激動的樣子。那是屬於她們那代人的美好時光——西北風呼呼地吹,我還在老高的烏桕樹上採桕子,勁道十足,不怕冷。有時還叫上同年伴子(小夥伴)。採來的桕子叫我爸爸賣到街上,買回一些好吃東西,開心煞。嫁到這裡時,實行了人民公社,給公家採桕子。我搬個竹梯爬到烏桕樹上,看準一大串,用桕鉤用力一勾,桕子撲落撲落掉在地上,幾個娘娘拉(婦女)在底下撿,她們不敢爬上去,都說「金娥(我奶奶的名字)你膽子大來」。河西有兩棵烏桕樹,爬到高頭能望見硤石的寶塔。當時,桑樹地、河灘邊到處是烏桕樹,整個小隊有二百多棵,大部分是野生的,也有嫁接的。大的能採十幾斤。桕子要採一個多月,主要由婦女採,大家有說有笑,蠻開心。採好後放到篰裡,湊多了由男人們挑到屠甸、史橋賣鈔票。
我聽得多了,總覺得奶奶掛在嘴邊的「桕子」是種烏黑的顆粒,類似小時候的楝樹卵子,只是顏色不同。我只能想像,因為現在老家見不到一棵烏桕樹了。奶奶說,在她三十來歲時,由於平整土地,村裡的烏桕樹被挖掉了。桕子做什麼用?「做蠟燭用」,奶奶脫口而出。明白了。這烏桕樹和她們當時的生活緊密相聯,也平常得像田地裡的草一樣。我問奶奶:「桕子長啥顏色?」「白色」,奶奶說道,又提高噪音不忘來一句「你連烏桕樹都勿曉得。」我覺得委屈,我哪裡曉得烏桕樹啥樣,從小到大根本就沒見過呀。
我用手機一查, 網上烏桕樹的照片還真漂亮,高大濃密,滿樹的葉子紅得像火。古人有詩云:偶看桕樹梢頭白,疑是江海小著花。宋代林和清詩云:巾子峰頭烏桕樹,微霜未落已先紅。都是讚美烏桕樹的漂亮的。烏桕樹是一種有著1400多年栽培史的經濟樹種,是我國南方重要的工業油料樹種,又兼具觀賞價值。花期為4到8月,5月開細黃白花,一串串的,像狗尾巴草。深秋,晚稻成熟時,葉子由綠變紫變紅。葉落後,一串串木籽掛滿枝頭,比慄子稍大。木籽開始是青的,成熟後變黑色,11月中旬,外殼炸裂,露出白色、葡萄狀的籽實。種子外包一層白色假種皮,也就是桕蠟,可提制皮油,皮油用途很廣,是製造雪花膏、香皂、蠟燭等的重要工業原料,種子榨取的油叫桕油,可製造油墨,調製油漆塗料。葉可作為黑色染料。樹幹堅硬,紋理細緻,可製作家具車輛。根皮可治毒蛇咬傷。可以說,烏桕樹全身都是寶。而浙江是烏桕樹分布較多的省份,所以才有了江南農村婦女集體採烏桕子的勞動場面。
那麼美、那麼實用的樹種呀,現在在曾滿眼都是的老家,居然再也見不到一棵了,實在可惜。我突然想念烏桕樹,雖然它未曾與我謀面,但它已進入我的腦海了。循著它,我找到了祖輩的足跡,體會著他們的辛苦,也快樂著他們的快樂。祖輩的青春和快樂,是我們常常忽視的。因為在我們出生成長時,他們已步入中老年。誰會在一個滿頭銀髮、滿臉皺紋的老人身上,想像到他們的年輕臉龐和火熱激情的勞動歲月?要是烏桕樹還在,現在我們怕是都要端著手機拍個不停了,而淘氣的孩子也一定會爬上樹枝去採桕子了。這樣的農村風景,想想都美。農村的美,是那種農民在耕種田地、採摘果物過程中付出心血的過程和收穫成熟果實的結果,是那些屬於鄉村的水和樹與動物,是農民咧開嘴、皺起額頭的純樸的笑和倚著農具、兩三人的白談,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安靜不變的歲月。
烏桕樹,連同奶奶那代人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有些歲月仿佛離我們的生活並不覺得遙遠,還仿如昨天一樣,但它真真實實地走過了,回不來了。不過,我們畢竟不用悲觀,因為時代總在進步,生活總在改善,新的東西總是在不斷代替舊的歲月,把我們推向更美好的未來。
(責編:張麗瑋、吳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