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是一個意識到自己的現代性的國家。在第一個對現代性產生自我意識的世紀——20世紀——的頭30年裡,理性與合理性似乎在與魔幻思維與落後勢力的戰爭中佔了上風。令人驚嘆的物質進步不斷提速,人們擁有了汽車,全國都通了電。醫學在進步,美國官方決定徹底取締大規模的江湖醫術。
新創立的大眾刊物《婦女家庭雜誌》(Ladies』 Home Journal)不再接受專利藥物的廣告;《科利爾》雜誌(Collier’s)連載了11期針對「滋補品」「淨血劑」「特效藥」騙局的系列調查。一年之後,《純淨食品與藥品法》(Pure Food and Drug Act)成了聯邦法律,幾乎終結了專利藥品行業。1905年,美國最高法院裁決,各個州和市都有權以法律名義要求公民接種針對天花及其他流行病的疫苗。也就是說,《憲法》賦予了美國人相信、支持任何事物的權利,但這並不代表「每一個人在任何時刻、任何情況下,都擁有不受限制的絕對自由」。
政府確立了國家食品與健康法規,建立了美國聯邦儲備系統(Federal Reserve)。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NAACP)成立了。公正負責的全國性新聞媒體開始出現。大學欣欣向榮,科學和科學家受人尊敬。世界上其他地區的人們都承認,美國人正在創作出世界一流的文學、音樂和藝術。當亨利·盧斯(Henry Luce)——他於1923年創辦了《時代》(Time)周刊——宣稱「美國世紀」已經到來,這看上去無可辯駁。 不出意外的是,通向進步的徵途難免會有倒退。當然了!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度!
從20世紀伊始一直到20世紀20年代,新興的靈修潮流和怪誕的宗教門派層出不窮,與之伴隨的還有人們對移民人群的厭惡——義大利人和猶太人從歐洲湧入,非裔美國人從南方北上。但對於充滿自信的主流人群來說,所有反動保守勢力的激烈反應都像是最後的掙扎,是未開化之人的負隅頑抗,是徘徊在規則之外的個例,而奠定了時代基調的,則是站在現代化前沿的精英。
20世紀20年代,吉爾伯特·塞爾迪斯寫成了《失語的世紀》一書。這本書是一位理性主義者為美國的19世紀題寫的墓志銘,紀念美國總算從荒謬的魔幻思維殘餘中解脫出來。通靈者和降神會有過一次復興——一位波士頓上流社會醫生的年輕妻子之所以成了著名的靈媒,一部分原因是她總在降神會上脫光衣服——但是20世紀20年代的時候,招魂術騙局已經被霍迪尼和其他的懷疑者一舉揭穿。
19世紀末湧現出的通靈群體幾乎全部消失。神智學(theosophy)這個融合了神秘學、神秘主義、佔星術、鍊金術和魔法的美國大雜燴曾在世紀之交盛極一時,後來也在20世紀20年代消解、沒落,漸漸無人問津。 在世俗和政治事務方面,美國人對於外來族裔陰謀的恐慌再次爆發,但這次的狂熱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祖上有德國血統的人受到懷疑。而每10個美國人之中就有1個是德國移民或德國人的後代。暴亂發生,私刑出現,從1910年到1920年,幾乎有100萬名德裔美國人從人口普查統計中不可思議地消失。但德裔美國人的人數眾多,恐慌難以過度蔓延,而且美國官方也僅僅參戰了19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