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斯坦說,「只有身後之名才是最靠得住的」,俾斯麥拿起爐臺上的一杯酒對他說:「讓我告訴霍爾斯坦先生吧,我認為這一杯酒比30頁貝克爾的《世界通史》更值錢。」這是在1860年的一個晚上,普魯士大使、士羅塞、霍爾斯坦、克雷和孩子們的先生在俄都的大使館裡圍繞著火爐討論著靈魂不死的問題。貝克爾的《世界通史》增加補充後已經記錄到1870年的大事了,俾斯麥並不想自己出現在這裡並佔上30頁,他清楚自己的實力。他在克萊爾的幾本著作中評論政治天才的一段話之下畫了幾條橫線。他有很多優點,不在乎名聲正是其中之一,這也是他和拿破崙之間最不相同的一點,他從學生時代開始一直到年老之後都全然不在意名聲。如果拿破崙不讚美普魯塔赫,不在意榮耀,他可能會成為一個永遠不值得被評論的人。
俾斯麥則不然,同世的人對他讚許,他並不在意,甚至表現出冷冷的態度,他看不起當世人,所以自然對他們所說的不屑一顧。他是一位實幹家,因此他更不為名所困,但是他對待輿論卻全然不同,如果對他有用的,他就會培植,培植起一種俾斯麥的傳統故事,然後利用這種故事來感染世人,而他卻能不為所動。他無法忍受看見自己的雕像,但又很高興那些有關他的功業和奇怪脾氣的記載,只要是這些記載能夠起到宣傳作用就足矣。他說他很清楚被人討厭的大臣腰露出什麼樣的面目,甚至人民已經恨他到要唾棄他的程度,現在看來他應該以另外的面貌示人了。而現在他要表現出什麼面貌呢?一次,皇帝請他來參觀釘旗店,其中一面是俾斯麥的軍裝和他的名字,他不肯去,他說他去一次,能得到的只是傷風,不如不去。
當威廉送他幾顆金剛石要他鑲嵌在寶星上的時候,說了幾句極感動的話:「這是我送你的最後的而且是專門為你設計的寶星。」俾斯麥回到家卻說:「如果送我一匹馬或者是一桶萊茵酒,我會更高興。」利用輿論,俾斯麥顯然是個高手,他十分善於利用報館。比如說他很精通如何控制新聞來源,為了給看報人以客觀的感受,有的新聞來自於鄉下,甚至是人跡罕至的地方,還有的來源於其它國家的奇聞。有時他還在書房裡親自口授自己的事跡,然後登報,但這消息似乎變成了從瑞典首都發往波茨坦的。他十分巧妙地利用著報館,甚至想要控制輿論導向,對此,對他忠心耿耿的臺德曼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大魔鬼,比浮士德還要厲害」。
一天,俾斯麥極其藐視地對帝國議會說:「在我的政治生涯中存在很多對頭,從加龍河到維斯杜拉,從貝爾特到臺伯河,在德意志的幾條河邊、奧德河邊和萊茵河的周圍,隨時都能感受到身邊的敵意,雖然我是那時最有權勢的人,可也是最遭國人怨恨的人。」可是他沒想到,竟然有一個比利時人聲稱要拿他的人頭送給巴黎的大主教。此時正是1874年前後,正是教會鬥爭最為厲害的階段,由於俾斯麥正在和羅馬作戰,所以遭到了這個宗教的怨恨。此事之後不久,在俾斯麥乘車經過啟星根街的時候,一個少年開槍要殺他,不過俾斯麥只是手指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這位少年刺客自稱是中央黨的黨員,而這一說法也正合俾斯麥心意。他因為幾名教士攔住了他的馬車以幫助刺客為由將其逮捕,接著又利用輿論作用發起了報館運動。
幾乎用了半年時間,將這件事鬧得盡人皆知。俾斯麥又借著一位中央黨黨員的話借題發揮,那位黨員說:「大部分德國思想家因為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開槍刺殺俾斯麥王爵而神經錯亂了。」對於這次刺殺事件,俾斯麥始終無法釋懷,這也成為他一生中最鄭重最想要辭職的原因。其實,很早以前他的夫人和女兒就勸他告退,現在他終於開始考慮這件事了。他曾經經歷過兩次刺殺,他有些猶豫地對本尼格森說他想要告退,他說:「我想讓其他宰相接替我成為天主教的靶子!到今年4月1日我就年滿60歲了,到時我會申請辭職,然後去鄉下安安靜靜地生活。」俾斯麥的妻子喬安娜很愛他,甚至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是他的仇敵,所以她也對所有人仇恨起來。雖然她愛他,但是喬安娜對丈夫的影響越來越小,她不僅不能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反而讓俾斯麥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這十年間,她一直試圖避免衝突或者彌補他們感情的裂痕,但俾斯麥對她的不滿會隨時表達出來。在一次宴會上,他對她說:「等一下君主走了,你就可以離開了,我不願意你在人群中待太久。」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愛情,即便是在還有幾位有名望的外國客人面前,她也會在吃飯時替他把領帶放好。
實際上俾斯麥還是愛她的,即便在他們已經結婚三四十年後,他給她寫信時還會稱呼她:「我的小寶貝……我帶著愛情向你問候。」他還曾經從夫裡特利士魯發電報說:「我不能在這待太久,明天我就回來,因為這裡沒有馬匹,也沒有我的夫人。」現在,相對於瓦森來說,她似乎更喜歡住在柏林,他們剛搬到瓦森時,她對朋友說:「我一想到在那居住就不舒服,因為那裡讓我感到寂寞,而又不安。」布蘭德斯說:「儘管俾斯麥不能對全人類有利,但他對德意志卻很有利。他對德意志就像一副很好的眼鏡適合一個近視的人,對這位近視眼來說有這副眼鏡應該是幸運的,可遺憾的是他離不開眼鏡。」「人民反對俾斯麥的情緒越來越激烈,上層社會也鬧了很長時間,因為他的多疑使他的地位被削弱,但是他的治國之策是被肯定的。他極具才能,但卻心胸狹窄。」這是1881年時馮塔納對他的評論。
1893年時,他又說:「我們不能因為他的卑劣行為而忘記他的功績,所以我們不斷追憶。在我印象之中,他是最有意味的人了,但他卻屢次犯錯,這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兩年之後,他又評論說:「他既是超人也是騙子,他自身也很矛盾,他既是英雄又是連一隻蒼蠅都不願意傷害的善良之人,這讓我產生混亂的感覺,我不能純粹、完全地稱讚他,他有缺點,但這也是偉人的一面。」1887年時,布克哈特又對俾斯麥做出這樣的評論:「他的辭職讓人誤會,以為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的國內大政方針制定得並不好……當歐洲有大戰事的時候,他就改變對象,但是此時已然不能彌補已經留下的傷痕。」通曉歷史的人都對俾斯麥這位人物做出了各自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