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河森堡出版了他的科普處女作《進擊的智人》,該書簡要描述了人類進化、發展的歷史,並從中拎出了一條「與匱乏戰鬥」的主線。比如說,恰是因為環境變化和食物匱乏,才讓人類開始直立行走和遷徙擴散;人類歷史中的許多社會行為,也往往有著自然科學的底層邏輯:紐幾內亞島的食人習俗就很可能是由於當地蛋白質的匱乏。在作者看來,匱乏這個「幽靈」伴隨著人前行的每一步,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塑造了人類,融入了我們的基因。
曾子芊
河森堡,本名袁碩,畢業於首都師範大學,現為國家博物館講解員。因在知乎開闢專欄「我在國博講故事」而被人熟知,曾在多個媒體平臺開設個人專欄,用獨特而生動的方式講述科普知識,富有感染力的演講受到了讀者的歡迎,著有科普文章《天啟四騎士》《血戰伊波拉》等,《進擊的智人》是其處女作。
「獻給講解員們」
也許有人會忍不住要問,河森堡是誰?為什麼起了一個如此「洋氣」的名字?身為一名國家博物館的講解員,袁碩在眾多場合解釋過「河森堡」這一筆名的由來:小時候因為仰慕德國物理學家海森堡,景仰他的知識與才華——相形之下,自己所擁有的知識儲備就像涓涓小「河」面對汪洋大「海」,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於是便給自己取名「河森堡」。從2016年在知乎平臺上回答「人類有哪些細思恐極的事?」開始,河森堡逐漸成為了一名科普類的「知乎大V」和「知識型網紅」:參加《一站到底》和《圓桌派》、做知識付費節目……「知識傳播者」的身份加上不錯的外形和聲音條件,喜歡他的粉絲越來越多。本月,在《進擊的智人》新書交流會現場,河森堡剛一現身,觀眾席中頓時爆發出了幾名女粉絲興奮的尖叫聲,頗有幾分明星登場的感覺。
對所有事物來說,有贊有彈亦是常態。也有不少人批評河森堡,說他「愛抖知識點」、「照本宣科」等等。嚴苛的批評或許來自人們對博物領域作者的高期許,卻忽略了河森堡並不是專業的研究型學者這件事。在新書分享會的現場,作家馬伯庸回憶了自己小時候去博物館,一度把能夠面對展品滔滔不絕的博物館講解員「當成了神」。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發現原來有些講解員懂的知識只不過是他們每天重複的那一小部分。於是,「神」褪去光環、走下神壇,他感到了失望。
河森堡從沒把自己當成過「神」,他非常清楚自己身上承擔的並不是研究型學者的任務:「講解員或者說文化宣教人員,他們在整個知識河流的『中遊』,『上遊』是專家和科研人員,『下遊』是知識的受體——大眾。純粹地把學習和沉澱當成一部分的職業相對較少,很巧,博物館講解員就是一份這樣的工作。」提到自己的職業,河森堡簡單地把它分為「輸入」和「輸出」兩部分。要做好「輸出」的工作,講解員平日裡需要有大量的「輸入」:閱讀專業書籍和文獻資料、參加專家講座了解專業的前沿動態等。不過,講解員的工作又有別於研究型學者,他們需要把攝取到的知識養分轉化為有趣的表達,再傳遞給大眾,因此「會講故事」尤其重要。「這份工作看似簡單,好像小學生都可以勝任,但可能不是每一個大學教授都能做好。」影視演員陶虹對河森堡的評價很準確:「也許河森堡並不創造知識,但他能把知識變得更美味,端到眾人面前。」
可以說,《進擊的智人》是一本河森堡在講解員工作中學習、沉澱的結晶。他像一個遠古的採集者,把學說和知識採集到籮筐中,再用自己的調配方式,將「糧」做成更美味、易消化的「菜」。翻開書,我看到扉頁上只印著「獻給講解員們」七個字。河森堡開玩笑:「為了這句話,我寫了二十萬字。」玩笑的背後,亦可見他對這份工作的深情——「我當然還是會繼續做講解員的。」
解讀社會行為的底層邏輯
在國家博物館工作的多年經驗讓河森堡始終相信一個原則:人類歷史中的任何行為,都有其自然科學的底層邏輯。換句話說,人類的種種行為並沒有那麼玄乎,都可以在自然科學中找到解釋;人與動物的鴻溝也並非如我們想像的那麼難以逾越。《進擊的智人》通過解讀人類行為,闡釋人只是自然界中的普通一員,並不比動物高貴,動物也不比人類低賤。因此,我們在觀察和接觸自然的時候,「盡力做到理性和克制或許才是正確的態度」。
知識的獲得往往從提出疑問開始,《進擊的智人》裡就羅列了許多有趣的問題,並嘗試給讀者介紹不同的答案,引發思考。
也許有人想過,為什麼剛出生的人類的嬰兒沒有動物的幼崽那麼「成熟」?角馬的幼崽在出生後,幾乎立刻就可以和父母一起在草原上奔跑了,而人類的嬰孩卻像一個「半成品」,甚至無法自己翻身。為了解答這個問題,河森堡帶領讀者追溯到了三百多萬年前的古猿時代:那時直立行走的雌性古猿「已經有了狹窄的盆骨」,而人類的器官大腦的體積卻變得越來越大。於是,在進化的過程中,人的身體只好採取一種尷尬的方式來化解「大腦袋小盆骨」的困擾,這便是「早產」。河森堡非常認同瑞士生物學家波特曼(Adolf Portmann)提出的「生理性早產」理論,即人類的嬰兒普遍早產了1到3年,這是嬰兒對母親窄小產道的適應。
也許有人想過,為什麼現代社會中,大家都喜歡小臉和尖下巴?甚至有不少愛美的女孩會去做整容手術,把左右兩側的下頷骨削薄使臉型看起來更窄。河森堡解釋說,這很可能和人類的「食性」有關。在人的進化史中,小巧的下巴意味著不充分的咀嚼,不充分的咀嚼意味著此人食用的是綿軟精緻的食物,而綿軟精緻的食物在生產力不發達的時代則意味著更高的社會階層和經濟地位——在擇偶階段,這是一個非常有利的條件。長此以往,擇偶的審美慣性沉澱,變成了一種社會上普遍的審美傾向。
還有的問題更有意思:女性總是抱怨男友和老公不能給她們買到心儀的口紅,為什麼大部分男性甚至都分不清口紅的顏色?《進擊的智人》引用了美國進化心理學學者戴維·巴斯(David M. Buss)的「適應器理論」來解釋:在漫長的舊石器時代,由於男性的主要工作是狩獵,久而久之,他們的注意力就變得狹窄而集中。所以男性在購買東西的過程中通常目標明確,直奔目標、迅速付款,其中多少包含了些「狩獵」邏揮之反,千萬年以來,女性的主要工作是採集,因此她們的注意力分配得更寬廣,可以看到很多男性難以察覺的細節。在漫長的舊石器時代,女性需要篩選各種各樣的果實,果實顏色上的細微差別可代表其成熟程度,在這種「篩選壓力」下,「女性的眼中演化出了更多有助於分辨顏色的視錐細胞,可以將那些適於食用的成熟果實挑選出來」。而這個時候,忙於狩獵的男性沒有演化出這些視錐細胞,要求今日的他們學會分辨口紅色號,就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前方的路比身後的路更長遠
河森堡在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專業,這或許會令人感到意外。直到臨近畢業,他都沒想過自己將來要做博物館講解員,「不過我一直都喜歡歷史,喜歡和別人分享,我想,是這些原因使我成為了一名講解員」。被問及為什麼對歷史感興趣,河森堡回憶起小的時候,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的教授賈雷德·戴蒙德所著的《槍炮、病菌與鋼鐵》對他影響甚大,「很少有書可以從自然科學的角度去解釋歷史中的現象,但它做到了,其實《進擊的智人》也受了它的影響,因為我覺得這樣的寫作會更讓讀者信服」。
如今,雖然市面上有關人類史的著作有很多,但在河森堡看來,這些書大多是由外國作者書寫的,而在外國作者的語境中,中國「只是一個被順便一提的地方」,很少有書籍把中國作為討論的重點。「既然我是國家博物館的宣教人員,我覺得我有職責寫一本書,在討論人類歷史的同時把重點放在華夏文明上。」在《進擊的智人》裡,我們會看到作者對中國歷史的分析佔據了一半的篇幅,河森堡坦言:「其實它們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進擊的智人》被稱作是一本「有少年感」的《人類簡史》,應該怎麼理解「少年感」?河森堡說,在他的認知中,少年充滿了好奇和力量,「當一個人回憶的東西比他憧憬的東西更多的時候,他就不是少年了。如果《進擊的智人》能讓讀者對這個領域的知識有更多的渴求和憧憬,給他們打開通向另一個世界的窗戶,讓他們發現前方的路比身後的路要長、要遠,我就很滿足了」。
(原標題:河森堡:博物館講解員書寫有趣的人類史)
來源:北京晚報
流程編輯:tf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