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屆學生考場
1977年12月10日,塵封10年的中國高考考場,大門重啟。570萬考生一湧而入。
第一場考試,半小時之內,很多考場都有人廢然退場。堅持到底的人中,27.3萬人後來走進了中國高等學府,成為「文革」後第一批通過高考被錄取的大學生。
一般認為,1977年的高考,是從積聚了十多年的優秀人才中選萃。廈門大學的高考研究者劉海峰糾正這個概念說,那是13屆考生的同場競技。
是年,政策允許部分優秀的1978屆學生提前參考。考場裡坐著的,其實是從1966屆到1978屆,共13屆學生。
他們中,有夫婦、有父子、有師生,不少是一家幾兄弟數姐妹同場考試。武漢大學教授於可訓所在水果湖中學考場,26人全是「老三屆」高中生。因為是「老童生」,監考老師額外準許吸菸。
從1966年開始的漫長的十餘年停考,讓高考這個概念,對當時的人們來說,已經相當陌生。
劉海峰的同事,廈門大學謝作栩老師,當年正在福建寧化縣安遠鄉插隊。一個老鄉的孩子報名高考,貼著照片、蓋著革委會大紅印章的準考證發到家裡,全家以為這就是放榜,殺了家裡唯一的一頭豬,大放鞭炮。殺豬,在知青一年只能領二兩豬肉的年月,真是大事兒。
謝作栩老師在回憶中感慨,人們已經習慣了工農兵蓋章就能上大學,「忘了高考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了」。而1977年,謝,以及和他同時深陷在「黑暗的中世紀」的一代人,看到了天邊第一縷晨光。
這一年的高考,在很多77級大學生的眼裡,都是「一場混戰」。沒有準備,沒有教材,沒有參考資料,沒有考生學歷限制,沒有上下屆錄取率的比較,有的只是被「恢復高考」這個消息瞬間擦亮的希望和熱情。
進入考場之前,很多人對複習備考,都感到老虎啃天無從下嘴。所有跟中學知識有關的書籍,被搶購一空,多少年前用廢的作業本成了複習寶典。學習的風氣如燎原的星火滾過中國大地,劉海峰用「狼看見食物」形容當時的人們見到書時的樣子,新華書店成為最熱門、最擁擠的去處。
進入考場之後,據河北內丘縣1977年考生趙新芳回憶,60多人的考場,像平時上課學習一樣,倆人一桌,根本不像現今又是單人單桌、又是桌鬥朝外那樣戒備森嚴。一般人也沒有作弊的意識,就是想作弊都不成,看書——沒有,看別人——都不會,甚至連監考老師都不會。
而走出考場之後,每個人骨子裡的樂觀主義或悲觀主義傾向都充分地展現出來。現在廈門大學任教的另一位77級考生一言以蔽之:誰都以為自己考得上,誰都以為自己考不上。志願填報,也因為對考試成績的無法估量而亂作一團。
樂觀主義考生趙新芳,填報了「北大新聞系」,以平均分高出當年度初選線1分的成績被錄在河北師範大學邢臺師資專科班。現任北大教育學院教授、當年的八級鉗工考生陳向明,三個志願全報的湖南師大。陳回首往事,笑言:哪兒有這麼報志願的!真是不會啊。
謝作栩老師目睹的最極端的悲劇,則是在武夷山脈中當小學老師的知青,考完後自己覺得損失了一道20分的大題,在等待命運判決的輾轉和絕望中自殺,而錄取通知書不久即到。
這場倉促、混亂而又激情飽滿的考試,成為此後30年中國巨變的起點。
在這個13屆學生的考場上勝出的,還有這樣一些名字: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中投公司董事長樓繼偉……
一代國人的個體命運由此峰迴路轉。在這些個體命運的轉折背後,是一個國家從谷底的返身掉頭和艱難攀升。
中山大學77級學生、北大教授陳平原就此評論:在如此低的層面起步,我們與國家一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