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史3:「六一漢」制度引發雅典民主政治改革——光榮屬於希臘

為什麼說「光榮屬於希臘，偉大屬於羅馬」？簡單來講就是古希臘帶來了民主政治，羅馬帶來了法律制度，這些都成為西方現代國家的政治制度基礎。而古希臘的這份光榮就起源於雅典城邦，雅典的工商業繁榮，民主政治發達，哲學、科學、藝術興盛。

古希臘城邦分布圖

公元前8世紀，雅典城邦（後文雅典與雅典城邦混用，均指雅典城邦）王權衰落，政權由氏族貴族執掌。公元前7世紀形成了由9名執政官分別掌管國家事務的局面。當權的氏族貴族佔有大量土地，剝削和奴役貧困的氏族成員，甚至把他們賣到外邦為奴，引起普通氏族成員日益強烈的不滿。公元前6世紀初，氏族貴族與平民的矛盾發展到十分尖銳的程度。

雅典城邦民主政治改革的形成與發展

公元前594年，由貴族與平民雙方共同選出的仲裁人梭倫實行改革，廢除了債務奴役，提高公民大會的權力，奠定了雅典民主政治的基礎。庇西特拉圖（約前7世紀末-前527年）及其後裔的僭主統治（前560-前510年），客觀上打擊了氏族貴族，改善了作為公民主體的小農的經濟地位，促進了雅典經濟、文化的發展。公元前 508年的克利斯提尼改革，以地域組織取代血緣組織作為國家的行政單位，削弱了氏族貴族在各方面的影響，促進了雅典民主政治的發展。伯裡克利時代，雅典民主政治臻於極盛，雅典的經濟、海上霸權和古典文化也臻於極盛。在2000多年前，雅典就能夠產生讓世人嘆為觀止的民主政治，確實令人驚訝。不過，羅馬並非一日建成，雅典的民主政治也是長期逐漸形成的。本文就從一名普通「六一漢」阿里斯齊昂來詳細解說雅典民主政治是怎麼確立的。

一、「六一漢」：從平民到奴隸

你可能不認識阿里斯齊昂，他本是一位普通農民，他的經歷卻是雅典眾多平民的一個縮影。阿里斯齊昂身體強壯、吃苦耐勞、善良誠實，就是這樣一個自食其力的農民也免不了破產的命運，這是為何呢？

公元前八至七世紀，保守的雅典貴族掌握著雅典的統治權，他們和東方的農業國一樣重農抑商，鄙視手工業，造成雅典經濟落後；另一方面，貴族們為了自己的奢侈生活，最大限度的榨取農民的血汗，用高利貸盤剝致使農民破產，破產後的農民成為債務奴隸。

阿里斯齊昂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耕種著一小塊麥田，夠一家老小勉強餬口。後來因為種植葡萄收成更好，阿里斯齊昂把他的土地改成葡萄園。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某年冬天天氣轉寒，海上吹來的刺骨寒風把葡萄藤都凍死了，阿里斯齊昂成了窮光蛋。為了度過眼前的難關，阿里斯齊昂只好向本村貴族李古克士借債。借債的農民如果無法按期還債，就要把土地抵押給貴族，農民繼續在這塊土地上耕種，把收成的5/6交給貴族，自己只能保有1/6的收成，這就是雅典的「六一漢」。可以想像這1/6的收成怎麼能養家餬口呢。被逼無奈，只能再次借債，用什麼抵押呢？只好把妻子兒女作為抵押物，如果不能按期還債，一家人都要淪為債務奴隸，完全喪失人身自由，聽從貴族任意處置。有可能終身拴在這塊土地上，有可能被賣到國外。

阿里斯齊昂沒能按期還債，被判處在廣場乞討，直到還清債務。阿里斯齊昂不能接受這個恥辱的判決，參加了平民起義。當時，臨近的城邦如麥加拉、庫翁等都爆發了農民反對貴族的起義，並且不同程度上取得了勝利，雅典的農民也組織了自己的隊伍，準備和貴族抗爭。

二、德拉古法典：火上澆油的第一部成文法典

德拉古雕像

公元前621年，為了用平息人民的怨恨和加強貴族對雅典的統治，雅典委託司法執政官德拉古（Draco，約前650年-約前600年）制定了雅典第一部成文法典，稱之為《德拉古法典》。

《德拉古法典》主要有三項規定：「凡能自備武裝的人有公民權，而不能自備武裝的人則無公民權；官吏由貴族會議選拔制改為公民抽籤選舉制；公民通過選舉，組成一個四百零一人的議事會。」 另外，德拉古法典過於嚴酷：把不能還債的人及家屬罰沒為奴或賣為奴，對盜竊蔬菜的人和犯懶惰罪的處死。公元前 4 世紀的雅典演說家和政治家狄馬德斯（Demades）曾說，德拉古「不是用墨水，而是用鮮血撰寫法律條文」 。

這次改革沒有改變雅典的貴族制，廣大下層平民仍沒有任何政治權利。德拉古法典只不過是把舊的習慣法換成了文字而已，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限制貴族的專橫，但本質上還是維護貴族的。法典不是對於廣大貧苦人民的讓步，相反，卻剝削了他們的公民權利，反而使平民與貴族的矛盾更加激化。公元前六世紀初，雅典平民開始醞釀武裝起義，貴族聞訊大為震驚，被迫選擇梭倫為執政官，開始了梭倫改革。

三、梭倫改革：臨危受命，奠定雅典民主政治基石

梭倫（Solon，約前640年-約前558年），出身於貴族家庭，早年從事貿易，他對兩個陣營有著深刻的了解，在改革過程中，他沒有偏幫貴族，也沒有偏向於平民，而是致力於建造一個二者都能滿意的政治制度。梭倫改革的主要內容包括：

（1）廢除了平民的債務，並永久廢除了債務奴隸制，由國家出錢把因無力還債而被賣到異邦為奴的人贖回，並廢除了「六一漢」制度，這一措施史稱「解負令」。

（2）廢除世襲貴族的壟斷權利，不再以出身而以財產的數量把所有雅典自由人民分為四個等級，不同等級分別有不同的權利和義務。

（3）設立四百人會議，由4個部落各選100人組成，除了第四等級外，其他公民皆可當選。

（4）設立陪審法庭，陪審法庭的陪審員，由所有等級的公民經抽籤方式選出。

（5）制定新法典，取代德拉古的嚴酷法律，只保留了其中有關殺人罪的部分。

（6）鼓勵工商業發展，限制糧食出口，擴大橄欖油輸出；實行貨幣改革，以利於商業貿易；獎勵外地工匠移民雅典，提倡公民學習手工業技術；改革度量衡，鑄造雅典新幣；制定有關財產繼承、禁止厚葬、撫恤為國犧牲公民的親屬等法令。

財產等級制度的確立，使財產資格取代血緣資格，從根本上瓦解了貴族世襲政治特權的基礎，且使工商業奴隸主分享了政治權利，也使下層平民獲得了一定的公民權利；改組國家權力機構的措施，打破了貴族對國家權力的壟斷，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公民參與國家事務的政治權利；發展工商業的措施，大大促進了雅典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使其很快成為古代希臘最繁榮的工商業城邦。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東門上方的人物雕像

梭倫改革是雅典城邦歷史發展中的重要裡程碑，奠定了雅典民主政治的基礎，調整了公民集體內不同階層之間的利益關係，使自身從事勞動的中、小所有者公民在經濟、政治和社會上的地位得以保證。

四、庇西特拉圖：以「僭主」的身份維護民主制度

「雅典娜女神」將她鍾愛的庇西特拉圖帶

梭倫改革極大的促進了雅典的民主政治，使得梭倫一度擁有很高的權力，當時大部分的貴族和平民都擁護梭倫成為「僭主」。但梭倫堅持改革民主政治，其不為名不為利的思想讓人欽佩，但自梭倫時代結束以後，貴族為了爭奪執政官領導地位繼續爭鬥。

梭倫的侄子庇西特拉圖（Peisistratos，約前600年-前527年）在雅典爭奪權力的諸多派別中，創建了「山地派」，並憑藉為雅典奪取薩拉米斯島的軍功而初步成名。公元前560年，庇西特拉圖以武力奪取雅典領地。在其統治期間，庇西特拉圖不僅貫徹執行梭倫立法，而且還採取了一系列有利於工商業者和小農的政策和措施：

（1）對農民實行低息貸款，把土地稅定為收穫的1/10或1/20。

（2）設立農村巡迴法庭，現場辦公，及時處理農民訴訟，削弱貴族對地方司法的專斷和幹擾。

（3）擴展雅典工商業，建造大批商船和戰艦。在小亞細亞西北部建立殖民地，以控制黑海的商路和貿易。

（4）進行大規模的雅典市政工程建設，將雅典變成希臘最繁榮的城市。

（5）重視雅典文化事業，出資組織節日慶典，請文人墨客到雅典創作交流，《荷馬史詩》的整理工作就是在此時的雅典進行的。

在庇西特拉圖統治期間，氏族貴族的權力受到進一步的削弱，工商業者和農民提高了政治和經濟地位，雅典變得更加繁榮強盛。由於主要措施在於保護了農民和中產階層，實質上為後來的雅典民主發展鋪平道路。所以，有人將其形象的稱為「帶衛隊的梭倫」。意思是雖然經常需要在僱傭兵的保護下出行，但實質與民主派改革也沒很大差別。即便是全盤否定僭主政治的亞里斯多德也承認，庇西特拉圖的統治，恰恰是雅典城邦的黃金時代。由此庇西特拉圖成為古雅典時代最出名的「僭主」，一直到他去世。

五、克裡斯提尼改革：確立雅典民主政治

克裡斯提尼雕像

公元前527年，庇西特拉圖去世，兒子西庇阿即位，其手段不如父親，結果就前510年，西庇阿被斯巴達人與國內反對派推翻，雅典僭主政治結束，重新恢復以伊薩哥拉斯為首的貴族政治。但是雅典人民不願意了，於是在克裡斯提尼（Cleisthenesis，前570年-前508年）的號召下，伊薩哥拉斯的政權被推翻。克裡斯提尼就是「海岸派」麥加克利斯之子，父親曾被庇西特拉圖流放。公元前509年，克裡斯提尼當選首席執政官，開始進一步民主改革。

（1）全國劃為「平原區」「內陸區」「沿海區」三大塊，又把每大塊劃成十小塊，並把每大塊的每小塊組合成一個新區，即是「三一區」。

（2）建立「五百人會議」，代替原來的「四百人會議」；五百人會議從10個「三一區」的任何等級公民中，經抽籤各選出50人組成。相對選舉，抽籤確實是最公平的、最廣泛的民主。

（3）制定貝殼（或陶片）放逐法，以防僭主再起。每年年初召開一次特殊的公民大會，討論是否有人危害國家法制，將大家認為危險人物的名字寫在陶片或貝殼上，誰的票數最多則被放逐出國十年，但是不波及家人與財產。

（4）創立十將軍委員會。每年從10個「三一區」中各選1名將軍組成，可連選連任，平時各將軍權力平等，輪流執掌軍事指揮權。

放逐用的陶片，刻著被提名放逐者的名字

克裡斯提尼改革打破了原始部落時代血緣關係為主導的政治生態，使得梭倫時代所設立的民主政治制度得以強化。而梭倫時代加強對公民的教育，使得有更多人都越來越熱衷於參與對國家的管理，因此形成了較為良好的循環。新的行政選區制度，打破了部落貴族勢力對政權的控制，這就使雅典國家最終形成。雅典所有公民都有機會參與國家政治事務，標誌著雅典民主政治的確立。

六、伯裡克利改革：促成雅典的「黃金時代」

伯裡克利畫像

伯利克裡（Pericles，約前495年-前429年），出身雅典名門，父克山提波斯是公元前479年米卡列海戰雅典艦隊的司令官，母阿加裡斯特為克利斯提尼的侄女。他受到良好的教育，曾向當代智者哲人達蒙和芝諾學習音樂、政治理論和哲學思想。伯利克裡不僅學識淵博，文武雙全，而且具有出眾的口才。

伯裡克利在陣亡將士葬禮上的演講

在波希戰爭中的勝利，大大促進了雅典經濟的發展，引起雅典公民內部不同階層力量對比的變化，導致公元前443年伯裡克利的改革。伯裡克利改革的主要內容有：

（1）剝奪戰神山議事會的政治權力，使之分別歸屬公民大會、五百人會議和陪審法庭。此後，戰神山議事會只審理帶有宗教性質的案件和事務。公民大會、陪審法庭和五百人會議擺脫了戰神山議事會的牽制，完全成為雅典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和執行機構。

（2）各級官職向廣大公民開放。公元前457年後，第三等級公民取得擔任執政官的資格，第四等級公民後來事實上也被允許擔任此職。於是雅典全體男性公民基本上都獲得了不受財產限制，通過抽籤、選舉和輪換而出任各級官職的權利和機會。

（3）實行公薪制。最初，由國家給予陪審法官每日生活津貼，後薪給制擴大到大多數公職，這就為貧苦公民參加政權管理提供了一定的物質保證。

伯裡克利時代，雅典民主政治臻於極盛。它承認公民一律平等，公民都有平等權利來決定國家制度和管理國家。「民主」一詞在希臘文中，就是由人民和權力兩字合成的。雅典民主制度，是一種除奴隸外，全體公民都可以直接參與國家管理的國家制度，古代歷史上確實發展到空前絕後的地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在雅典，全體公民是國家的真正主人。正如伯裡克利所：「我們的制度之所以被稱為民主政治，因為政權是在全體公民手中，而不是在少數人手中。」

公元前443年至公元前429年，伯裡克利連續十四年當選為雅典首席將軍。在伯裡克利的領導下，雅典的經濟、海上霸權和古典文化也臻於極盛。伯裡克利被稱為雅典黃金時代的締造者，希臘燦爛文化的守護神。馬克思曾經說過：「每一個社會時代都需要自己的偉大人物，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他就要創造出這樣的人物出來。」伯裡克利正是這樣的偉大人物。

結束語

有了充分民主的500人議事會和陶片放逐法，雅典民主政治有了可靠的基石，標誌自梭倫開始的民主政體形成過程的完結。從政治發展史看，這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人類自從進入文明社會以來，在世界各個古老國家中，政體形式都是向著君主制過渡，梭倫和克裡斯提尼改革卻改變了這種政體發展的方向，建立起有確切材料證明的世界上第一個民主政體。伯裡克利時代，雅典民主政治臻於極盛。

雅典民主制度被認為是最發達、最充分和最完善的古典國家民主制度，核心是公民直接參與決定和管理國家大事，通過選舉擔任各級政府官職。這種先進的制度，為公民創造了廣泛的參政機會，激發了公民的自由，開拓精神，推動了雅典社會經濟和文化的發展。最終，導致了雅典的手工業、商業、航海業和種植業的發展，又使雅典的對外貿易迅速擴大。如今的民主制度的發展淵源即是雅典的民主政治制度，總之，雅典的民主制度的影響十分巨大和深遠。正如伯裡克利在雅典公民面前大聲高呼：「我們所遺留下來的帝國的標誌和紀念物是巨大的。不但現代，而且後世也會對我們表示讚嘆。」

參考文獻：

（1）顧準《希臘城邦制度》

（2）威廉·威斯特曼《古希臘羅馬奴隸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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