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技術的普及往往開創一個嶄新的領域
科學技術普及的作用,不僅僅在於把深奧的科學知識通俗地介紹給大眾,科學史上不少事實證明,科學的普及往往會開創一個嶄新的領域。1944年奧地利科學家薛丁格的科普著作《生命是什麼?》出版,卻為沃森和克裡克提出主要遺傳物質的DNA螺旋結構模型奠定了基礎,成為現代分子生物學的先聲。1962年美國著名女科普作家萊切爾·卡遜的名著《寂靜的春天》出版,她用文學的筆觸揭露了美國濫用農藥的事實,對環境汙染情況進行了抨擊,一門新興的綜合性科學--環境保護學由此興起,成為國際「生態學時代」的起始標誌。
20世紀70年代後期,在我國大地上崛起的一門新興組織管理技術--系統工程,當初就是發端於科學普及。粉碎「四人幫」後,錢學森和許國志、王壽雲等人在交談中認為,推廣組織管理技術,培養組織管理人才,是搞好經濟建設的關鍵所在。而系統工程,就是組織管理的技術。於是他們合寫了一篇文章,把當時人們還比較陌生,但又十分重要的系統工程,通俗地介紹給廣大職工、幹部、科技工作者、經濟工作者和各級領導。文章在1978年9月27日的《文匯報》上發表後,果然是「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科學、教育、工業、農業、軍隊等各方面的許多同志競相學習,不少地方用作培訓幹部的教材。接著,錢學森等學者們又應邀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舉辦的系統工程節目撰稿,錢學森還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邀請,親自作了介紹系統工程的播講。又為中央電視臺舉辦的系統工程普及講座承擔了講稿的組織審閱和講課的任務。全國各地紛紛開展系統工程的普及活動,為此,年過古稀的錢學森,足跡遍及祖國的大西南和大江南北,仿佛就是一臺系統工程科學的播種機,走進機關、學校、科研院所、工礦企業和部隊等到處播撒著系統工程的種子;全國十餘所高校開闢了系統工程的教學和研究工作;中國系統工程學會應運而生。系統工程在神州大地方興未艾,在經濟建設中已發揮了組織管理的效能。
學術界一致公認錢學森是我國系統工程的開拓者。錢學森等人的那篇肇始之作《組織管理的技術--系統工程》,自然也是得到了社會的尊重,1981年3月12日,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國家出版事業管理局、中央廣播事業管理局和中國科普協會四個單位聯合舉辦的「新長徵優秀科普作品」(1976年10月-1979年12月發表的作品)評獎活動舉行了頒獎大會,錢學森等的作品獲得一等獎,同時還獲得上海市「新長徵優秀科普作品獎」。
如果說,以往由科普而開創新學科領域,並非作者的初衷,只是一種意料之外收穫的話,那麼,今後我們就應該自覺地利用科普的平臺,開創更多的新學科、新領域。
希望有更好的科普作品問世
科學普及之所以能開創新領域,是因為它適應了時代的需要,一旦社會對科學技術有了需要,它比一百所大學更能推動科學技術的進步。而優秀的科普作品,猶如重要的精神食糧,可以使如饑似渴的人民大眾止飢解渴,可以使迷茫的人心明眼亮。優秀的科普作品,可以為科學的進步打下廣泛而堅實的群眾基礎。錢學森對此有深刻的認識。他強調搞好科普工作,需要解決幾個認識問題。第一,科普的對象不只是工農群眾和青少年,還應包括專業科技人員和廣大幹部,即所謂「高級科普」;第二,科普工作不僅是專業科技人員給專業知識少的人普及,在廣大群眾的發明創造中往往有許多科學道理,恰恰是科學技術上的新課題或生長點,可供進一步研究、提高;第三要達到普及的效果,一定要做到深入淺出,引人入勝。
很早以前,錢學森就在多個不同場合倡導過一個富有遠見卓識的觀點:「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應該有這樣的本事,能用通俗的語言向人民(包括領導),講解你的專業知識。研究生在撰寫論文的同時,最好再寫一篇同樣內容的科普文章,這應該作為(學位)考核的一項重要內容。這有利於打破死啃書本、只會講行話的弊病。」他的這一建議後來多次為媒體引用報導,這應該作為廣大科技人員和理工大學生的努力方向。
錢學森曾在一次講話中說:「文學和科學技術的結合、美術和科學技術的結合,電影、電視、廣播這一些跟科學技術的結合,就能使我們科學普及工作有更大的、更好的效果。要達到更好的效果,就很有必要動員我們的文藝工作者跟我們一起搞。」1981年他還講過:「在中國科普家中,我喜歡高士其同志的作品;在外國科學文學家中,我喜歡美國的萊切爾·卡遜的作品……後者似有中譯本叫《寂靜的春天》,她的作品是把科學同文學中的散文融合在一起了。」他指出:「我嚮往的是這類高級作品,它代表了科學與藝術結合的光輝前景。據說,國際上知名的中國血統作家韓素音也在講,科學與藝術的結合是新方向。」在這裡,錢學森希望科學普及的手段和方法更加靈活多樣,形式更加豐富多彩、喜聞樂見。他為科普讀物的寫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時也表達了他希望有更好的科普作品問世的強烈心願。
普及科學技術的手段以科普美術最為直觀、通俗、有趣,因而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廣泛歡迎。1980年錢學森在一次講話中明確指出:「我覺得美術工作者有廣闊的園地可以做工作,一個園地就是把科學技術上能夠實現,但現在還沒有做出來的東西,用畫面把它表現出來,這叫做科學畫吧……比如說月球上是怎麼回事,你說了半天並不形象,你若畫張月球的景象,那不是很形象嗎!現在有一些探測器到火星上去了,火星也怪,天不是藍的,而是紅的,那你畫一張火星的景象嘛。再有我們要建設一個大工程,現在還沒有建設起來,設計圖已經有了,是不是可以畫一個建成的情況。這樣的畫是可以教育人鼓舞人的,也是一個很生動的科學技術普及教育。」
1982年2月,錢學森在自己的辦公室專門就科學與美術結合的問題,同科普美術家張博智同志進行了一次長談。錢學森首先說:「你的畫我看了不少,耐人尋味,很有意思。可是有時畫得有些粗,出現大筆觸……」這幾句話,就使張博
智心悅誠服了。這位蜚聲中外的大科學家對一個普通美術編輯的作品,竟然了解得如此細緻入微,並切中要害地指出了其中的不足之處。
接著,錢學森又意味深長地說:「你們作為藝術家就要搞懂繪畫歷史和各種流派畫法,才能進行借鑑。搞藝術不像搞數學那樣,3+1=4有個公式。搞藝術很難,要知難而進,要坐下來系統研究。」
然後,錢學森把話題轉到美術與科學的相互關係方面說:「我呼籲過科學與美術結合的問題。你們搞美術的,要參加科學實驗工作,主動為科學研究服務。在實際工作中,用藝術為科學服務會更生動些。四化建設需要科學在前。科學與藝術結合,需要我們共同努力去實現……」
錢學森還風趣地比喻說:「我喜歡藝術但又不會作畫,若會畫畫就給我插上了翅膀。」錢學森在談話中的幽默比喻,給張博智很大啟發。
錢學森學識上的博大精深、事業上的卓越貢獻,可以說眾所周知。他在進行高深的專門知識研究的同時,不拒涓涓細流,堅持從科普中吸收新的知識。1978年春天他讀了徐遲同志著名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等之後,對蓬勃興起的科學文藝給予了很高評價,他說:「我們文藝界的同志,有志於表現科技領域,這對於中國,對於世界,都會有很大影響,也是『尖端工程』。」讀了黃宗英同志的《大雁情》之後說,「黃宗英同志的《大雁情》寫得好,把科學家心中內在的東西刻畫得很好。」20世紀80年代,年逾古稀的錢學森每日黎明即起,堅持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6點鐘的《科學知識》講座,數年如一日,電臺的同志以為是傳聞,偶然一個機會,當面問他:今天早上《科學知識》節目講的是什麼內容?錢學森脫口而出:講的是南京紫京山天文臺的趣事。面對這一回答,問者驚訝不已,聽者感慨叢生。錢學森這種追蹤新的科學信息和科學知識的激情,著實叫人欽佩。真可謂「山不厭塵,故成其大;海不厭細,故成其深」啊!
總之,錢學森希望廣大的文藝和文化工作者能一起來搞科普。他說,要調動文學、美術、電影、電視、廣播等各種手段與科學技術更好地結合起來,多出版一些圖文並茂的科普書籍;多拍一些完整系統的介紹某一門科學技術的長篇電影,也拍一些真正能說明某一問題的好的電視科教短片;要利用各種現代化的手段,把科普展覽辦成藝術性和科學性都很強的生動活潑的演示展臺;美術工作者要把科學的預見和成就,用形象生動的畫面表達出來;還要利用自然條件,開闢各種天然的科學公園;在全國每一個縣都建立包括展覽館、實驗室、報告廳、會議室以及必要的生活設施、旅館和科協、學會機構在內的科技活動中心。我們要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才能最大規模地深入搞好科學技術普及工作,完成提高整個中華民族科學文化水平的任務。
▲研究科學普及工作的規律大力加強科普工作
研究科學普及工作本身到底有哪些規律性的東西,科學普及中有哪些特有的概念和範疇,它的結構層次如何。搞清這些規律、概念、範疇和結構層次應該如何表述,才能有的放矢地促進科普研究的發展,促進科學普及工作的開展。1986年7月17日,錢學森在給科普工作者王天一同志的信中全面闡述了科普工作的三個層次。信中說,我近來同中國科協的同志談,科學普及工作在今天已有發展,可以分為兩大方面:一方面是大面積的科普,另一方面是對廣大機關工作幹部的科普。前者又可分為農村及小集鎮的「大農業」(即農、林、牧、副、漁、工、商販、運輸)的科普,和為城市的「大工業」(即工業生產、第三產業)的科普。這種大面積科普對提高勞動生產率關係極大,可以大大提高生產技術,叫產值翻番。這方面我們不是發明人,是從資產階級那裡學來的,但我們要加以發展罷了。現在這項重要工作由省、市、地、縣、鄉的科協在抓,科技工作者的任務是提供教材。
另一方面對幹部的科普,也可以歸入幹部的繼續教育,這也非常重要,「科盲」是當不好幹部的。這裡也是一個提供教材的工作;科協出版的《現代化》雜誌可以進一步充實為面對幹部的科學教育刊物,我以前稱此工作為「中級科普」。
從前,我還有一檔叫「高級科普」,即為了科技專家們了解非各自領域的新發展,以開闊思路用的。我現在看,這個名稱太泛,沒有表明其特性,所以應改為「宏觀學術交流」。
這樣經典意義的科普是上面講的大面積科普,對象在我國有幾億人。派生出來的是對幹部的科學教育,對象有千萬人。至於宏觀學術交流,那不是科普,是一種跨學科、跨行業的學術活動。
科普宣傳和科技推廣,是利用各種宣傳形式和推廣手段來普及各種科學技術知識的活動,它要直接與普及對象見面,它與生產實際聯繫最緊密。怎樣提高科普宣傳的質量和科技推廣的效果,不是一件簡單的、低層次的事,是一個值得研究和探討的問題。
錢學森曾呼籲中國科協等單位要注意培養專門的科學記者,同時也希望廣大新聞記者要多與科學家交朋友。還具體地指出:「記者學習科學知識要過兩關,一是『行話關』,二是『目錄學關』。學了目錄學還要弄清各學科、各門類之間的相互關係。」「在學習科學知識方面,對記者的要求不能像科學技術工作者那樣……但是,記者了解的面應該很寬很廣,這主要是指當代科學技術的方向、內容、目的和問題。」錢學森的這些建議,對我國科技新聞報導、科普宣傳和科技推廣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科普宣傳的選題至關重要,要想收到良好的效果,必須根據科普形式和科普對象的層次來考慮。20世紀80年代前期錢學森在給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科學知識》節目組宋廣禮同志的一封信中著重談了這個問題。信中說:「科學發展的大方向和主流,是重要問題。《科學知識》節目要講現代科學技術的宏觀趨勢,人認識客觀世界有哪些主攻方向……我國廣大幹部尤其需要這方面的知識。」
1986年,錢學森在編寫國防科普叢書的報告上更具體地指出:「我希望他們在書上能體現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不要只就技術講技術,要看得遠一些。應該講講系統工程等。」這些意見無疑給科普創作進一步指明了方向。
1996年6月17日,錢學森在家裡會見四川綿陽市從事科普工作的汪志同志時,以他的親身經歷和體會,興致勃勃地暢談了一個多小時,強調了科普工作的重要意義,並著重說明,科普工作的要害是要讓人喜歡看,聽得懂。他說:「做好科普工作並不那麼簡單,科技人員要把一個專業化的問題向外行人講清楚並不容易。我在美國那麼長時間,知道他們那裡沒有這個本事不行。美國的科研人員要爭取基金會的經費支持,就要參加董事會的會議,向董事們作10到15分鐘的講解,在限定的時間裡把他要報告的事情講清楚,要不他就得不到經費。這就是一個社會要求,也是一種壓力。要求科技工作者對不在行、不懂的人介紹你的工作,我覺得是很需要的。但是許多很有學問的人為什麼做不好呢?一般說是口才問題,實際上是不會用非本行人的思維邏輯和通俗易懂的比喻,用形象的語言來表達你要說的科技問題。前幾年有這樣一件事,豆科植物的根部有固氮的根瘤菌,有位同志想把它移植到其他植物上,像麥子什麼的,這對糧食增產有很大的作用。他搞出了成果,寫信告訴我某日某時電臺要廣播。我特意聽了,結果是一點兒也沒講清楚怎麼回事,讓人聽了莫名其妙,這就是一個問題。你至少要讓人家聽懂百分之七八十吧!我始終認為我們社會主義國家這樣子是不行的,我們的科研體制對科技人員缺少這方面的壓力。我們國家重視出成果是對的,但還要重視培養科技人員三言兩語講清問題的能力,要培養這樣的人。
據章道義先生介紹,1978年11月14日,錢學森在中國科協一屆二次全委會上,就如何加強科普工作進一步發表了自己的見解與建議。他首先算了一筆帳,按10億人口計,每人每月參加兩次科普活動,全年就得有240億人次的活動。按1個點,1次可容納100人,1天搞2次活動,全年可接待7萬人計,全國就得有30多萬個科普活動點。另一個算法,這240億人次中,有1/10去科技博物館參觀,按1個館1年接待240萬觀眾計,就得有1000多個大型科技博物館。方毅副總理多次提到的那個西德科技博物館,規模相當的大,1年只接待150萬觀眾,可見我國的科普任務是何等的巨大!
最後,錢學森坦誠地鄭重地提出了一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建言:「要完成上述歷史使命,必須有一定的物質基礎。現在先進的發達國家,在科技方面的投資佔工農業總產值的2%~3%,我國科技落後,在科技上花的錢,應佔3%,而其中的1/3應花在科學技術的普及上,即佔工農業總產值的1%。這樣經過若干年努力奮鬥,就能完成中央交給我們的科學技術普及任務。」對錢學森的這個發言,與會全國委員報以熱烈的掌聲,表示完全贊成。
早在35年前錢學森就號召,「一定要把科普當成一項偉大的戰略任務來抓。每一個科協的會員,每一個科學技術工作者都有科普的責任。」祖國和時代賦予我們的使命,必將由一茬又一茬的新人,繼續推向前進!(四川省科技新聞學會 作者: 成都市老科協理事王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