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票房終於突破10億大關的《金剛川》面對兩重維度的審視，這也是眾多國產文藝作品共同面對的中西之辨。單從製作角度看，它確實體現了中國電影工業化水平的可喜進展。但從內容角度看，作為一部被放在聚光燈下的獻禮片，它又成為了美式劇作思維與中國國情無法相融這一問題的極端展示，爭議由此而生。
眾所周知，中國娛樂產業起步晚，影視、音樂乃至動漫產業，大多要經歷一個先學習、再趕超的過程，不斷向所謂的國際標準看齊。而若說有哪種當代流行內容形態是完全以中國為源頭和中心，規則完全由中國制定，毫無疑問，就是與日漫、韓劇、好萊塢大片並稱「四大文化現象」的中國網絡文學。
11月16日，由上海市新聞出版局指導，上海市出版協會、閱文集團主辦，浦東新區區委宣傳部支持，以「開放文學力量 網聚時代精彩」為主題，「2020首屆上海國際網絡文學周」於上海浦東正式開幕。會上發布的《2020網絡文學出海發展白皮書》（以下簡稱白皮書）以閱文集團旗下起點國際為研究樣本，首次系統化地披露了過去幾年網文出海的成果。
數據顯示，起點國際自2018年4月正式開放海外創作平臺以來，已吸引海外超10萬名創作者，創作出網絡文學作品超16萬部。
過去十年，中國有無數年輕人靠寫小說白手起家、逆天改命。而現在，類似的故事正在世界各地上演。中國網文，輸出的不僅是中國作品、中國價值觀，更是一整套的中國模式。
作品加速出海，原創全球開花
網文出海最早可追溯至2001年。2005年，外文出版授權的啟動，更揭開了網絡文學出海1.0時代的序幕。
到2017年，閱文集團推出了海外門戶——起點國際（Webnovel），主導網文經典的譯製輸出以及熱門作品的同步更新，網文出海正式進入2.0時代。
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國內向海外輸出網絡文學作品10000餘部，覆蓋40多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輸出模式主要包括翻譯出海、直接出海、改編出海等。其中，翻譯出海佔比高達72%。人工與AI翻譯雙線並行，目前起點國際平臺已經上線了超過1700部中國網絡文學的英文版，有近百部作品獲得超千萬點擊。
優質作品充分激活了海外用戶的活躍度。西幻題材的《詭秘之主》自連載之初就實現了中英文同步更新，海外評論區聚集了大量討論。該書連載期間創造了全球網絡文學訂閱記錄，總閱讀量高達2,500萬次。不少讀者認為，該書既蘊含東方人文思想，又具有世界風情，是一部真正國際化的小說。
《詭秘之主》《許你萬丈光芒好》獲得最受歡迎翻譯作品獎項
除了翻譯規模擴大，《白皮書》還指出了網文出海的另外兩大新趨勢：海外原創在全球多點開花，以及從原著到IP改編協同出海。
菲律賓作家the Blips的經歷就是最好的說明。她最先接觸到的是《全職高手》動畫，出於對原著小說的好奇，她打開了起點國際，很快就被中國網文的魅力俘獲。目前，她已經是一位全職作家，並成為全家的經濟支柱。
數據顯示，起點國際自2018年4月開放海外創作平臺以來，至今吸引了海外超10萬名創作者，創作出網絡文學作品超16萬部。從全球區域分布來看，東南亞和北美的作者佔比最多。從性別分布來看，女性略多於男性。
和國內情況類似，25歲以下的年輕人是創作主力。從創作動機來看，興趣和初始的故事創作欲望是驅動創作的主要原因。而在興趣之外，成為專職作家、作品影視化改編和紙質出版亦是作者持續創作的主要動力。
英國作家JKSManga的故事頗有戲劇性。他曾經從事漫畫創作，然而事業屢屢受挫，最後成為了一名音樂老師。2020年初，作為準中國女婿的他隨女友回老家，不幸被疫情困在東北。封閉隔離期間，他結合西方文化元素與中國網文創作技巧寫出了一系列人氣小說，離最初的夢想越來越近。
JKSManga的作品《My Vampire System》獲得最受歡迎海外原創作品獎
當然，對於生活本就安逸的JKSManga來說，這可能僅僅是錦上添花。但對於孟加拉女作家Flow07來說，網文創作真正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在孟加拉，底層女性往往很早就在父母安排下結婚生子，依附於丈夫生存。Flow07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
起初，網文是她苦悶生活的慰藉。當她看到平臺上的作者招募計劃後，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開始創作。作品大獲成功後，Flow07實現了經濟獨立，終於有了反抗父母控制、追逐自由生活的資本。她的故事傳到中國，也引發了許多網友的共鳴。
從作品傳播到模式反哺
「文學故事，承載著人類共通的情感，是古往今來、跨越地域文化傳播的主力。一種文化，不管你承載著何種價值觀，要想真正讓人對它產生情感認同，最好的方式就是講故事。」 閱文集團CEO、騰訊集團副總裁兼騰訊影業CEO程武表示。
除了上文提到的《詭秘之主》，來源於東方神話傳說的《巫神紀》，弘揚中華多樣性美食的《美食供應商》，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的《天道圖書館》與展現現代中國醫學發展的《大醫凌然》，都受到海外讀者的熱烈追捧。
可以說，就在漫威英雄令全球觀眾瘋狂的同時，網絡文學也正通過一個個中國故事的塑造和不同文娛形式的傳播，與全球用戶產生情感共鳴。
閱文集團副總裁、總編輯楊晨透露，海外傳播初期，他們原本以為西方奇幻題材更容易受到海外讀者歡迎，玄幻仙俠等帶有濃重本土色彩的作品很難打開市場，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
中國作家協會網絡文學研究院副院長、杭州師範大學文化創意產業研究院院長夏烈則認為，中國網文對於海外讀者的魅力就在於「熟悉又陌生」。
網文本就出自在全球流行文化中浸淫長大的一代人，其創作中常用的「系統」「修煉」思路在很大程度上來自於遊戲體驗，這就構成了中西讀者共情的基礎。而中國作者在框架中填補的中國傳統文化——比如神秘莫測的道教名詞，又給海外讀者帶來新鮮感。
由此，壁壘就變成了渴求。網絡文學不僅是中國發展速度與社會風貌的展現，也牽引著更多海外年輕人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興趣。而當他們的角色由讀者轉為作者，「學以致用」，他們的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帶有深深的中國烙印：如上海繁華都市、城際高鐵、華為手機等現代社會元素，又如尊師重道、兄友弟恭等中國傳統價值觀。
資深讀者如上文提到的JKSManga是自發地仿照喜愛的作品類型進行創作，而與此同時，應海外讀者投身網文行業的熱情，閱文正在將中國的作家培養機制，包括作家學院、作家激勵、作家運營等帶向全球。
毫無疑問，這將進一步確立中國網文作為一種嶄新內容形態在全球的地位與影響力。
同屬IP內容源頭，動漫誕生於紙媒、廣播電視時代，網絡文學誕生在網際網路時代，二者的區別並不僅僅是發展時間。內容的時效性、打破門檻的共創性以及高效的傳播觸達都是新媒體賦予網絡文學的特性。在IP運營與開發方面，在經歷不斷的學習試錯後，以閱文為代表的中國網文企業也終於探索出了真正基於中國國情、體現中國速度的模式，反過來又將引領其他國家的文化創新。
開幕式上，韓國領先原創網絡文學平臺Munpia CEO Shin Dong Woon分享，在韓國，網絡漫畫市場的起步要早於網絡文學兩年，如今網絡文學市場的增長率卻已經超越網絡漫畫。2019年市場規模達到約合人民幣26.5億元，未來有望持續增長。他表示，未來，Munpia將借鑑中國經驗，推動IP產業化運營，為網絡文學市場發展注入新的動力。
Munpia CEO Shin Dong Woon現場連線發言
與優質作品、創作模式所匹配的產業生態，正是閱文下一階段的出海重點以及其他國家取經的對象。
全方位出海，在全球構建「想像的共同體」
當下，中國網絡文學出海正經歷從內容到模式、從區域到全球、從輸出到聯動的不斷升級。全球賦能文化IP，以開放促發展，是與會專家對網絡文學發展前景達成的共識。以IP為核心在全球構建文化生產方式，也正是騰訊、閱文和新文創戰略下長期堅持的文化和產業實踐。
「積極進展的同時，必須要承認的是，中國IP還處在全球影響力構建的爬坡期。中國當代的本土原創IP在地域輻射範圍和全球影響深度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為此，閱文聯同騰訊，將從內容生產、內容傳播、內容開發的產業鏈條上持續深化布局，打造更多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中國文化符號。」程武說。
今時今日，影像是最主流的傳播與交流方式，影視是最有力的故事傳播載體與IP價值放大器。因此，對內，閱文將繼續推進網絡文學、網絡動漫與影視行業的耦合。
剛剛過去的10月，騰訊影業、新麗傳媒、閱文影視首次以一個整體影視生產體系的姿態向外界亮相，展現出其加速內部整合、加碼影視投入的決心。
對外，閱文將攜手全球合作夥伴，從創作源頭鎖定IP全球開發的潛力。首屆全球原創論壇上，閱文集團正式發布「全球內容生態開放平臺」計劃，邀請海內外產業各方開放協作，共同挖掘網絡文學的內容能量，讓海內外版權方、翻譯者、作者、產業鏈上下遊的合作更為緊密。
學者夏烈也認為，網文出海發展的核心是產業發展，與全球產業各方開放合作是中國網文企業正在進行的實踐，也是未來網文出海的趨勢。
此外，針對中國網文的生態出海，他還提出了「一深一降一優化」的建議，即學術文化研究要加深，大眾貼近性要加強，作品與翻譯質量要優化。「少說戰略，多說好故事，多說好翻譯，多說好的改編。」
與會嘉賓就「網絡文學如何促進全球文化聯結」主題展開探討
隨著「中國網文熱」在世界範圍內持續升溫。網絡文學在全球文化交流中扮演的角色、發揮的作用等話題也越來越受到產學界及大眾的關注。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理論研究室主任、研究員陳定家認為，在中國國際形象的構建上，「自述」與「他述」之間始終存在著差異，而作品陸續走向海外、並且不斷將全球用戶納入生產中的網絡文學很可能創造出一塊「共述」的交叉地帶。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嚴鋒也認為，人們通過網絡文學打造了一個共同的想像空間，有成為人類未來新的文化形態雛形的可能。
在「想像的共同體」之中，在同一套內容體系裡，說著不同語言的人們更容易互相理解與達成信任。時代已經賦予了網絡文學特殊的使命，一場重新凝聚共識的遠徵正在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