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文明是一種洞穴文明,在它的發展之初就充斥著諸多矛盾。這些矛盾主要表現為科學主義的認識論問題和啟蒙主義的自由問題得不到有效的解決。
康德的努力就在於試圖克服這些棘手的問題。但康德沒有意識到的是,他的努力不但沒有能夠解決問題,反而是把人類限制在了洞穴之中。當然,康德和他的追隨者也許不這麼認為,畢竟康德的思想中融入了一種柏拉圖主義。
但正是因為融入了這種柏拉圖主義,才在某種程度上強化了人的主體性存在,即強化了一種洞穴存在,而這又是與現代文明本身相一致的,因為現代文明就是一種建基於人的主體性存在的文明。
那為何說引入柏拉圖主義會將人限制在洞穴之中呢?這是由柏拉圖主義自身存在的問題決定的。柏拉圖在沒有能夠確認存在是什麼的情況下,就將存在與非存在的區分落實為理念世界與現象世界的區分,並認為兩個世界是隔絕的。這裡就出現了一個問題,人自在於現象世界,就必然會隔絕於理念世界。這是柏拉圖自身的困惑,他一生都致力於實現兩者之間某種統一。
這裡可以發現,柏拉圖自己都能意識到理念論存在問題,那為何康德不做考察,就一股腦兒地把它接納下來了呢?這是什麼道理呢?
道理肯定是在的,只是讓人覺得無語罷了。一方面,基督教在自身的神學建構中,早就引入了柏拉圖主義。雖然基督教內部的兩次鬥爭削弱了它,但還沒有能夠清除它,那麼康德在基督教背書的大背景下,就有可能直接接納它。
另一方面,只要康德還沒有能夠意識到存在的真實意義,就不可能發現理念與存在之間並不具有實存關係,這意味著理念自身是不成立的。
如此一來,康德算是閉著眼睛引入了一種錯誤的理論。有意思的是,康德的追隨者們也沒有能夠發現這一問題,畢竟他們都是洞穴人,只是他們鼓吹康德的樣子還是不大好看。
康德的這一失誤意味著他不可能解決現代文明存在的內在衝突。雖然康德在認識論問題上,通過得出感性的先天認識形式——時間和空間與知性的認識形式——範疇部分地調和了經驗論與唯理論之間的爭論,但當他引入柏拉圖主義來理性地「調整」知識時,認識論問題就再次變得模糊。而問題在於,這種主體意義上的認識論本身與存在並無關係,那麼它本質上就不是一個哲學問題。
也就是說,康德在處理自由問題時,才涉及到了哲學。但柏拉圖主義又使得他無功而返,因為康德沒有意識到人自身還沒有得到確認,就直接在柏拉圖主義的意義上來理解人是有限理性者。康德認為,這個有限理性者,應該遵循絕對的道德律令,才能實現他自身的自由。
但我們知道,由於理念論本身是不成立的,那麼這個理念意義上的道德律令也是子虛烏有的。很難理解康德的執著,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絕對超越的道德律令對於有限理性的人而言,是無法真正執行的。他倒是提出了三大假設來作出一定的修補,但為什麼不換個角度,去考察一下柏拉圖主義本身是否成立呢?
也許是因為洞穴中確實無法作出這種判斷吧。於是,他只好選擇在洞穴中仰望——「頭頂的星空與心中的道德律令」,但仰望又怎麼能使人來到洞穴外呢?其實,他也不清楚洞穴外到底是什麼,也許柏拉圖主義對他而言,不過是一種不知所以的指示罷了。
但無論如何,這種偽哲學已經遮蔽了洞穴人認識真哲學的可能,而這一遮蔽無疑又強化了人的洞穴性——主體性。難道人類就該受困於洞穴嗎?
因而,問題仍在於柏拉圖主義。而要徹底破除這種偽哲學,就必須先行來到洞穴外,並確認存在到底是什麼。
往期回顧:
哲學評論第82期——從陳來談宋明理學說起?
哲學評論第81期——從陳嘉映談哲學說起?
哲學評論第80期——為何說現代文明終將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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