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究竟如何看待幾何學的可能性?

2021-01-10 人民資訊

內容提要:康德「超絕演繹」的主旨直接關涉到可能經驗的構成。而對於並非經驗性的幾何學知識,康德卻欲言又止,定位不清,這就給詮釋者們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其第二版B161上的注釋便是極端的一例。為此我們須先跳出相關爭論,從整體視野上探明康德心目中幾何學的意指與其對象之所是,並在明確知性的綜合與綜合統一運作的結構之前提下澄清幾何學概念構造的機理,特別是揭示空間直觀形式的連續性本質。在完成這一主要的、可說是「正本清源的」工作之後,前述注釋之謎也就迎刃而解了。

關 鍵 詞:康德/幾何學/空間/直觀形式/超絕統覺/連續性

作者簡介:錢捷,中山大學哲學系(珠海)

近些年來,以康德幾何學對象的可能性思想為主題的研究,因受英美哲學中關於概念論與非概念論爭論的影響而變得更加引人注目了。(cf.Schulting,2016)這固然意味著人們相信這種研究有助於明辨這場爭論的是是非非,但筆者更看重它對於深入理解康德哲學特別是其超絕演繹(transzendentaleDeduktion)的直接意義,這構成了本文寫作的動機。

一、康德心目中的幾何學及其對象

從幾何學的起源來看,作為幾何學對象的空間大小的概念與數的概念是同步發生的。這一點僅從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思想中就可以看出,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空間的)大小」就是「數」。(Aristotle,1976,p.101)笛卡爾所由以創立解析幾何學的「普遍數學」,則更加明確地向我們表明有大小的空間概念與數的概念的共同基礎在於無限可分的、作為空間樣態的本質的廣延。(參見錢捷,2013年,第261-266頁)康德在思考幾何學的可能性時也表現出了類似的立場,即幾何學空間的大小與數的概念是密切相關的。他說道:「一條線不論它多麼短,我若是不把它在思想中引出來,即不是從一個點將它的一切部分一個接一個地產生出來[著重為引者所加],並由此記下這一直觀,我就根本不能設想這條線。」(康德,2004年a,第155頁)並且「外感官的一切量(quantorum)的純粹形象是空間;而一般感官的一切對象的純粹形象是時間。但量(quantitatis)作為一個知性概念,其純粹圖型是數,數是對一個單位一個單位(同質單位)連續的相加[著重為引者所加]進行概括的表象。所以數無非是一般同質直觀之雜多的綜合統一,這是由於我在直觀的領會中產生出時間本身而造成的。」(同上書,第141-142頁)這就是說,有大小的空間表象的構成與數(量的圖型)的構成所根據的乃是同一種(知性的)運作。這樣的空間,作為幾何學的對象,當然是一種度量的空間,而這樣的幾何學,當然也就是度量幾何學了。

在康德看來,這恰恰為(度量)幾何學對於基於現象的經驗認識的有效性提供了證明,因為空間本來就是現象的形式。①這就意味著,對於康德來說,作為幾何學對象的空間與作為經驗科學或不如說物理學的對象的空間乃是同一個空間,也就是說,知覺的空間。

這樣一個作為知覺、物理學和幾何學的共同對象的度量空間,便是康德心目中的幾何學空間。

 二、知性在幾何學對象構成中的作用

如上所述,對於康德來說,作為幾何學對象的空間是知性運作的產物。顯然,說明這一對象是如何通過知性的運作而被構成的,便應是關於它的「超絕演繹」的基本內容,即對於幾何學本身是如何可能的這個問題的回答。

與經驗對象的,從而經驗性概念的構成不同,幾何學對象的,也就是那個度量空間概念的構成是完全驗前地實現的。這個構成的實質,就是知性運作於本身亦是驗前的空間直觀形式,並且這種運作由於時間作為內感官形式的特點而必然地在時間中進行。這一構成首先包含著被康德稱為「領會」的綜合:

為了從這種雜多中形成直觀的統一性(如在空間的表象中那樣),就有必要首先將這雜多性貫通起來,然後對之加以總括,我把這種運作稱之為領會的綜合,……現在,這種領會的綜合也必須驗前地,亦即在那些並非經驗性的表象方面加以實行。因為沒有它我們將既不可能驗前地擁有空間表象,也不可能驗前擁有時間表象:因為這些表象只能通過對感性在其本源的接受性中提供出來的雜多進行綜合才能被產生出來。(康德,2004年a,第115頁)

這種綜合在知覺的層面上具體地構成了知覺對象的空間形象,這是康德在「超絕演繹」第二版的§26中告訴我們的。在那裡,他舉出了對於房子的知覺:「我仿佛是按照空間中雜多的這種綜合統一而描畫出它的形狀。」特別地,他更明確地指出:「正是這種綜合統一,當我抽掉空間的形式時,在知性中有它的位置,它就是在一個一般直觀中同質的東西的綜合的範疇,亦即量的範疇,因而那個領會的綜合即知覺是絕對必須適合於這個範疇的。」(同上,第107頁)因此,在構成空間表象的過程中,知性的作用首先是通過量的範疇體現出來的。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不止一次地將這種作用描述成一種在時間中所實現的同質東西的不斷加和。顯然,在這個過程中,思維必須藉助於超絕的想像力。這樣一種藉助於想像力的知性運作,康德稱之為「形象的綜合」。(同上,第100-101頁)

其實,對於作為純粹雜多的空間直觀形式的這種形象綜合的作用,也就是對於它的一種分割運作。這一點並不難以理解:當康德描述我們在思想中將一條「無論是多麼短」的線的「一切部分一個接一個地產生出來」以構成這條直線的時候,緊接著指出「對於每條線的這種情況同樣也適合於哪怕是最短的時間」,這時他所實際地描述的,已經是對於空間的直觀形式的(無限的)分割了。他並且告訴我們,這樣地構成的,正是廣延的量。(同上,第155頁)這種分割運作的直接結果,就是對於空間直觀形式的「限制」並因此得到具體的空間形式,如線段、三角形等)由於這樣一種綜合的運作必定是在時間中進行的,它意味著知性對於內感官的激動並由此產生出與範疇(這裡是量的範疇)相應的聯結,這種聯結不是別的,正是量的圖型。②我們已經知道,量的圖型也就是數。於是,康德便向我們揭示了作為幾何學的對象,知覺的空間表象是如何與數的表象通過同一個過程由於知性的綜合作用(形象的綜合)而被構成的。這樣,前面提到的幾何學的空間概念與數的概念在起源上的平行性就不難理解了。

然而,知性的上述綜合作用(領會)卻是以統覺的統一性為前提的。這是因為,領會的綜合必定「與再生的綜合不可分割地聯結著」,而後者則以統覺的綜合統一為前提:「一定有某種本身是諸現象的必然綜合統一的驗前根據,因而使得諸現象的這種再生成為可能的東西」。(康德,2004年a,第116頁)正是伴隨著這種再生的綜合,想像力得以實現其在領會的綜合中的那種例如將直線一個部分接著一個部分產生出來的作用。)更為重要的是,要在領會的綜合(形象的綜合)的基礎上形成關於對象的概念,就必須有某種「規則的統一性」。對此康德曾舉例說:

我們把一個三角形思考為一個對象,是由於我們根據一條任何時候都能據以描繪出這樣一種直觀的規則而意識到了三條直線的這種組合。……這種統一性的概念就是關於我們通過一個三角形的上述謂詞所想到的等於X的對象的表象。(同上,第118-119頁)

但這個統一性的「本源的超絕條件不是別的,正是超絕的統覺」。(同上,第119頁)它是「意識對它自身同一性的本源的和必然的意識」,這是一種「枚舉的統一性」或同一性。不難看到,前面說到的作為領會的前提的統覺的統一性也正是這種枚舉的同一性:它作為「運作的同一性」「使領會……的一切綜合都服從某種超絕的統一性」。(同上,第120頁)這個超絕統覺的統一性,作為一種表象就是「我思」。顯然,「這個表象必然能夠伴隨所有其他的表象,並且在一切意識中都是同一個表象」。(同上,第89頁)

總之,作為幾何學空間(量化的空間)的構成所不可缺少的知性運作包含二個主要的方面,即形象的綜合與統覺的統一性。正如康德所說:「在與想像力的綜合的關係中的統覺的統一是知性,而正是在與想像力的超絕綜合的關係中這同一個統一,是純粹知性。所以在知性中有純粹驗前知識,它們對於一切可能現象而言包含有想像力的純粹綜合的必然統一性。但這正是諸範疇,即各種純粹知性概念」。(同上,第126-127頁)統覺的統一性與形象的綜合(想像力的超絕綜合)實際上處於一種密不可分的關聯之中,因為「我思」伴隨諸表象這一情形之發生是在並且只是在想像力依照範疇的超絕綜合起作用的時候。這是因為「直觀中被給予的雜多的統覺,它的無一例外的同一性包含諸表象的一個綜合,並且只有通過對這一綜合的意識才有可能。因為伴隨著各種不同表象的經驗性的意識本身是分散的,與主體的同一性沒有關係」。(同上,第90頁)順便說一下,在後一種情況下也就沒有任何客觀的知識(從而它的對象)可言。

三、作為幾何學概念構造基礎的空間直觀的連續性本質

前面所引康德的文本中給出了一個幾何學的從而數學的概念構成的例子,即「三角形」概念的構成。但在知識的形成中,因為知性的作用而構成的關於對象的概念除了數學概念還有經驗性的概念,如「桌子」、「烏鴉」等等。雖然在按照「規則的統一性」而構成這一點上,數學概念與經驗性概念並無二致,但它們的差異仍舊不容忽視,乃至於康德因此差異而寧可用「構造」一詞來專指數學概念的構成。讓我們來看看康德是如何說的:

哲學的知識是出自概念的理性知識,數學知識則是出自概念的構造的理性知識。但構造一個概念就意味著:把與它相應的直觀超絕地展現出來。所以一個概念的構造要求一個非經驗性的直觀,因而後者作為直觀是一個單一的客體,但作為一個概念(即一個普遍的表象)的構造而仍然必須在表象中表達出對一切隸屬於該概念之下的可能直觀的普遍有效性。所以我構造一個三角形,是由於我把與這個概念相應的對象要麼通過在純粹直觀中的單純想像,要麼按照這種想像也在紙上以經驗性的直觀描繪出來,但兩次都是完全驗前地描繪,並沒有為此而從任何一個經驗中借來範本。個別被畫出的圖形是經驗性的,卻仍然用於表達概念而無損於其普遍性,因為在這個經驗性的直觀中被注意的永遠只是構造這個概念的運作,對該概念來說許多規定如大小、邊和角都是完全無關緊要的,因而這些並不改變三角形的差異就都被抽象掉了。(康德,2004年a,第553頁)③

這樣,康德就指出了「理性按照概念做論說性運用以及通過概念的構造做直覺性運用之間……巨大的差別」,即「一個驗前概念……要麼本身已經包含有一個純粹直觀了,而這樣一來它就可以被構造出來;要麼,它所包含的無非是並未驗前給予的那些可能直觀的綜合」。(同上,第557頁)前一種情況就是數學概念的構造,所產生的是算術、幾何學或代數;後一種情況則將(在經驗性直觀被給予時)涉及經驗性概念的構成,並由此產生出物理學以及其他的經驗科學,在這種構成中,知性或範疇「所能夠做的只不過是按照實在的內容把現象帶到概念之下」。(同上,第560頁)④

這些範疇通過對現象做出量、實在性、以及諸現象之間的因果關係的規定,構成了經驗對象的概念。例如我們憑藉它們可以就烏鴉的現象綜合出關於烏鴉的外形、生理機制、生活習性等的知識,從而獲得「烏鴉」的概念。這種經驗性概念並不僅僅取決於範疇本身,它還受制於驗後的觀察材料,因此不可能是普遍、確定的。相反,由於數學概念的構造涉及的只是純粹的從而驗前的直觀,並不涉及任何經驗,因此就不會像經驗性概念那樣地不確定。例如我們這裡所討論的幾何學,它的概念的構造只是知性對於作為直觀形式的空間的規定,所以是完全(驗前地)確定的。就像我們在康德所舉的那個關於「三角形」的概念的例子中所看到的那樣,當我們在思想中按照知性的量的規則(同質單位的綜合)純粹地直觀到三條線所圍成的一個封閉圖形的時候,便構造出了一個被稱為「三角形」的概念。在這個構造的過程中,三角形的對象是以純粹的方式,也就是不涉及任何經驗地(因為這個三角形並不是我們在感官經驗中能夠知覺到的任何一個具體的三角形)直接給出的,所以它便不會帶有任何的經驗上的不確定性。⑤

那麼,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同樣是範疇作用下的產物卻會有如此的差異呢?或者更確切地,純粹直觀何以能夠驗前地為知性提供對象呢?這是因為,雖然就其為雜多來說,無論是純粹的直觀還是經驗性的直觀都是知性運作的對象,但在幾何學中或不如更一般地說,在數學中,知性在運作於空間直觀時,由於這一運作必定發生於時間之中,所以同時激動了內感官而產生出量的圖型,也就是數,正是通過它知性構造出了作為對象的有量(即廣延的量)的空間,從而量化了的空間或空間的量本源地就已經存在於空間直觀之中了。⑥換言之,這個(被構造出的)空間概念是從直觀的形式中「本源地獲得的」,或者說,它是「潛在地內稟的」。⑦這種基於直觀形式的本源的獲得就是構造的真正含義。相反,既然無論是量的概念還是其他如因果性概念等,其來源都不可能是經驗性的直觀(感覺材料),而只能運用於後者,那麼,由此運用而得到的概念便只能是經驗性的而非本源的獲得物了。

更深入地看,直觀的形式(如我們這裡特別說到的空間)又是如何可能潛在地具有量的呢?這是因為,按照「超絕感性論」的「空間概念的形上學闡明」中的說法,空間乃是「一個無限的給予的量」。(康德,2004年a,第29頁)當然,這裡有一個重要的微妙之處,必須仔細地加以辨識:「超絕感性論」中的這個說法並不意味著空間作為直觀的形式已經是一種「量」或已經被量化了,它只是可量化的。所以這個「量」並非量的範疇所意味的量,即並非「廣延的量」。這就是為什麼康德在提到幾何學的量時,常常會在括弧中注以quanta以區別於其圖型為數的量的範疇(quantitas)。康德在《關於卡斯特納的論文》中曾表示將作為直觀形式的空間說成是無限的量乃是勉為其難的,⑧既然實在的無限的量(廣延的量)不可能是給予了的。在「超絕辯證論」中,康德正是這樣說出了與「超絕感性論」中關於空間的上述說法相反的話:「一個無限的給予的量……是不可能的」。(同上,第364頁)顯然,按照我們這裡的理解,這看似的矛盾只是表面上的。重要的是,這樣一種無限的量如果要說是給予的(即作為quanta的空間直觀),那只可能是在一種情況下,就是所給予的(空間)是一個連續的東西,因為只有它才能夠既是單一的(這種單一性正是康德在「關於空間概念的形上學闡明」中指出的空間作為直觀形式的另一個特徵),(同上,第29頁)⑨又可以包含無限多的部分(同時也因此永遠不是由部分組成的)。⑩康德在《關於卡斯特納的論文》中恰恰指出了這種連續性正是空間的令人困惑的本性。(11)

四、再談如何理解B161上的注釋(12)

現在,當我們已經知道康德對於幾何學是如何可能的看法之後,困擾康德研究者們的如何理解第二版超絕演繹B161上的那個注釋的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了。下面就是這個注釋:

空間在作為對象被表象出來時(我們在幾何學中實際上就需要這樣做),就包含有比直觀的單純形式更多的東西,這就是把按照感性形式給出的雜多統攝在一個直觀表象中,以致直觀的形式就只給出了雜多,而形式的直觀卻給出了表象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我在感性論中曾僅僅歸之於感性,以便只注意到它是先行於一切概念的,雖然它是以某種綜合為前提的,這綜合不屬於感官,但通過它,一切有關空間和時間的概念才首次成為可能的。因為,既然空間和時間通過它(由於知性規定著感性)而首次作為直觀被給予,那麼這種驗前直觀的統一性就屬於空間和時間,而不屬於知性概念。(康德,2004a,第107頁)

人們普遍感到困惑的是,在這段話中,康德為什麼先是指出在幾何學中作為對象的空間因為包含有實際上是知性的綜合統一的作用便不再是直觀的形式而是形式的直觀,緊接著就強調其中的統一性正如「超絕感性論」實際上曾提示人們的那樣(既然康德在那裡談到幾何學的可能性時僅僅提到了作為直觀形式的空間)是歸屬於感性的空間而非知性的概念的。

對於這個問題,就筆者所知,龍格奈絲(B.Longuenesse)和費尚(M.Fichant)的看法是很有代表性的,並且它們在某些方面又是對立的。龍格奈絲為了消除該注釋中看上去的不一致,認為其中所說的直觀的形式並非「超絕感性論」中的直觀形式,相反,後者乃是該注釋中所說的形式的直觀。(cf.Longuenesse,1998,p.219-221)這在費尚看來是不恰當地使「超絕感性論」從屬於「超絕邏輯」了。(cf.Fichant,1997,p.29,n.21)但費尚的解釋看來也存在著類似的問題,只不過這一次是使「超絕邏輯」從屬於「超絕感性論」了,既然他認為這個注釋的內容涉及的是「超絕感性論」中的「空間概念的超絕演繹」的主題。(cf.Fichant,2004,pp.549-550)(13)因此,如果無論是使「超絕感性論」從屬於「超絕邏輯」還是相反都不恰當的話,那麼問題就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決:康德在這個注釋中究竟為什麼要將形式直觀的統一性——至少從字面上看——歸屬於感性?

現在,讓我們嘗試著回答這個問題。

根據我們在前面對幾何學概念的構造的理解,可以知道這個注釋的前半部分(「空間在作為對象被表象出來時……而形式的直觀卻給出了表象的統一性」)的意思是:作為幾何學的對象(也就是幾何學的空間概念所意指)的空間是知性旨在達成概念的「綜合統一」的結果,即知性通過體現在「量」的範疇中的運作使作為雜多的空間直觀成為了具有量的規定性的空間形式,這是一種「形式的直觀」。這個結果作為概念,必然包含有統覺的統一性作用以使得雜多的空間直觀能夠成為一個統一的表象。這對於直觀性的概念,既是說這樣的空間直觀是同質的,更是說它能夠滿足「規則的統一性」,以便構造幾何學的各種具體概念,如「三角形」等等。這就是「將雜多統攝在一個直觀表象中」的意思。

由此可知,「形式的直觀」這個表達中「形式的」是指「以概念的形式而表象的」,所以直觀的形式在此意義上並不是形式的。同時,幾何學概念固然是形式的,但與經驗性概念不同,它是直觀的,也就是說,它的對象是以驗前的方式直接地給出的。相反,經驗性概念中本源地給出的只是感性材料,但感性材料本身卻不是對象,經驗性概念的對象是經由知性的綜合作用而構成的。經驗性概念與數學或幾何學概念的區別也正在於此。後者的對象已經存在於直觀形式之中(因為我們在前面已經指出過,作為幾何學概念的對象的「量化了的空間本源地就已經存在於空間直觀之中了」,也就是說,空間作為形式的直觀已經潛在於作為直觀形式的空間之中了),只是空間作為直觀的形式若不經過知性的綜合作用便不會是量化的而只是可量化的。一個很好的例子是:正方形的對角線是因為對純粹空間直觀的一個限制而產生的具體的空間樣式,我們可以想像它而實際上並不知道它與該正方形的邊不可通約,也就是說,它還沒有被量化而只是可量化的。相反,它之與正方形的邊不可通約這樣一個由於幾何學概念(「正方形」和「對角線」等)的構造性本質而可以由之推演出的結果卻表明它已經是一個統攝了作為雜多的空間直觀的「直觀的表象」,即形式的直觀了。(14)所以B161上的注釋的後半段就應該這樣來理解:既然空間和時間的概念通過(知性或統覺的)綜合統一性而首次作為形式的直觀被構造出來,那麼這種驗前的形式直觀的統一性,與經驗性概念的統一性相反,就應當屬於空間和時間的概念而不屬於知性的概念,也就是說不屬於範疇。因此,雖然這種統一性是以某種知性的(體現為量的範疇的作用的)綜合運作為前提的,並且這種運作並不屬於感官而屬於知性的機能,但必須注意到它不是「出自概念的」而是先行於一切概念地「出自概念的構造的」,因此是本源地屬於本質上是單一的直觀形式的。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康德才會說「一個概念的構造要求一個非經驗性的直觀,因而後者作為直觀是一個單一的客體」(15)。換言之,(康德)在「超絕感性論」中討論空間(和時間)概念——康德恰恰在《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為這種討論加上了諸如「空間概念[著重是引者加]的形上學闡明」這樣的標題——而不是等到「超絕邏輯」才討論它們,只是因為這個概念的統一性雖然要以本身不屬於感官的「量」的範疇等為前提,但其根源卻在於直觀而非概念(這也是這個統一性的表象是一種形式的直觀而非形式的概念的道理)。

依據同樣的道理,我們也可以理解為什麼康德在另一些地方會有看上去與B161頁上的注釋相悖的說法。例如我們看到:

我要把這種純粹的、本源的和不變的意識稱之為超絕的統覺。……哪怕最純粹的客觀統一性,即驗前概念(空間和時間)的統一性,都只有通過諸直觀與它發生關係才有可能……。因此,這個統覺在枚舉上的統一性就驗前地成了一切概念的基礎,正如空間和時間的雜多驗前地成了感性直觀的基礎一樣。(康德,2004a年,第120頁)

直觀的這種叫作空間的純然普遍形式,就是一切可以根據特殊客體來規定的直觀的基底,在這個基底中當然存在著這些直觀的可能性和多樣性的條件。但是,客體的統一性畢竟是僅僅由知性來規定的。(康德,2005,第325頁)

這種不一致顯然只是表面的,因為B161上的注釋與後面兩段引文是分別就作為幾何學對象的空間的本質而從不同的角度所做的論述,即一是就幾何學(概念)的對象的潛在性來說而另一則是就其現實性來說的。換言之,幾何學概念的統一性潛在地屬於純粹直觀(這時它就是空間直觀的單一性)而現實地屬於知性。

我們對B161上的注釋的解釋同時也就糾正了一個必定阻礙理解這一注釋的並非罕見的誤解,那就是以為對於幾何學(空間)概念的構造來說,除了有一個統覺的或知性的統一性之外還有一個(本質上不同的)直觀的統一性。弗裡德曼(Michael Friedman)的一段話清楚地表明了這種誤解是如何造成對B161上注釋的理解上的困難的:

這裡有兩點令人費解:一方面,說明空間所特有的統一性不是一種概念的統一性,這乃是「空間的形上學闡明」(第二版)的第三個論證的要點。因此看來,這個統一性必定是直觀的而非智性的——那麼這樣一種獨特的直觀統一性如何能夠闡明知性的綜合運作?另一方面,負責空間(和時間)的統一的綜合的確屬於知性,為什麼它「先行於一切概念」?並且特別地,為什麼這裡的統一「屬於空間和時間,而不屬於知性概念」?(Friedman,2012,p.247)

按照我們對於B161上的注釋的解釋,不難懂得這個注釋中所說的「驗前直觀的統一性」指的就是知性的綜合運作賦予作為純粹雜多的空間(和時間)的直觀形式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由前面第二節所言可知其分為兩個層面:一是表層的,即一般概念的類的統一性(所謂「共同概念」,這種統一性無論是在幾何學或數學概念還是在經驗性概念那裡都是「按照規則的統一性」,說它們是「表層的」,只是說它們是知性運作的結果。(參見康德,2004年a,第90頁,注釋①)另一是深層的,即統覺的超絕統一性或「我思」,說它是深層的,只因為它才是知性的綜合運作所以可能的最後根據。在B161上的注釋中康德之所以說經由知性構造出的空間(和時間)概念的統一性「屬於空間和時間,而不屬於知性概念」,正如我們已經指出的,僅僅是因為這種(在表層的意義上的)統一性的規則乃是基於本身具有單一性(連續性)而非具有這裡所說的(無論表層還是深層的)統一性的、作為直觀形式的空間或時間的。這正是空間(和時間)概念的構造之區別於一般經驗性概念的構成之處。而當康德相應地又說這種統一性是以並不屬於感官的某種綜合為前提時,他想說的則是最終作為知性的綜合運作的根據的那個深層的統一性。如此一來,因為雙重統一性(直觀的統一性與知性的統一性)所導致的困難便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直觀的單一性(連續性)與統覺的綜合統一性之間的關係這個深刻而艱難的主題。

五、尚未終結的探究

這的確是一個艱難的主題,即便對於康德本人來說亦是如此。也許正是它導致他甚至對於幾何學是否需要一個演繹以及這樣的演繹可能會是什麼樣的也並不十分確定,他說道:「我們前面已藉助於一個超絕演繹對空間和時間概念追蹤了其來源,並解釋和規定了它們的驗前的客觀有效性。然而幾何學無須為自己關於空間的基本概念的純粹而合法的出身請求哲學給它一張證明書,而仍然沿著純然驗前的知識邁出穩健的步伐。」(康德,2004年a,第81頁)首先,這段話看似矛盾:既然幾何學根本不需要一個超絕演繹(關於合法出身的證明書),那麼為何還要在「超絕感性論」中給出這樣一個演繹呢?其次,所引的這段話已經出現在第一版的《純粹理性批判》之中,而該版的「超絕感性論」還沒有對「形上學闡明」與「超絕闡明」做出區分,因此在這個「超絕感性論」中究竟哪些內容屬於對空間與時間概念的超絕演繹畢竟是不明確的;最後,B161頁上的注釋以及這個注釋所針對的第二版超絕演繹§26中的文本表明,如果真存在這樣一個演繹的話,它與其說是在「超絕感性論」中不如說是在本屬於「純粹知性概念的超絕演繹」的這個§26以及與之密切相關的§24節之中。這不得不使人感到所有這些不確定性背後都隱藏著巨大的理論困難。不過儘管如此,康德畢竟向我們提供了有關這些問題的深刻而重要的線索。這些線索雖然沒有將最終的答案交給我們,但卻為我們指明了繼續探索的方向。

因此無論是就數學對象還是經驗性對象來說,至少對於康德的學說,所謂概念論與非概念論的爭論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因為康德本來就說得十分明確,它們都是直觀(純粹直觀或經驗性直觀)與思維(知性)的結合。真正需要沿著康德所開闢的道路努力探究的,是在數學概念和經驗性概念的形成中,這種結合是如何實現的。這種探究所包含的問題至少有:康德對於幾何學基礎的超絕觀點是否可以相容於其去世後出現的非歐幾何學與廣義相對論,特別是拓撲學?(16)造成構造與構成的區別的(較之我們前面已經闡明的理由來說)最終的原因何在?為什麼經驗性概念的對象不能像直觀性概念的對象那樣潛在於感性之中?知性在這兩種概念的形成中所起的作用是否相同?經驗性概念與數學概念在確定性上的差異究竟是否本質的,既然今天我們在哥德爾不完全性定理中也看到了數學概念的帶有根本性的不確定性,並且,當我們在量子力學的哥本哈根詮釋中看到了物理學概念不可消除的不確定性在人類知性中的根源之後,是否可以設想這種不確定性與數學概念的不確定性來自同一個根源?這樣的話我們又應該如何回過頭來理解康德所指出的數學概念的構造與經驗性概念的構成之間的區別?乃至於,在康德的著作(例如《純粹理性批判》「概念分析論」的§10和§24)中的確有關於範疇的驗前起源與超絕想像力以及知性對於內感官的運作的密切聯繫的提示,那麼它們同樣作為(純粹知性的)概念(如量的概念與因果性概念)又為什麼會有構造與非構造的區分呢?並且既然這些概念與人類一切概念的基礎中的統覺的綜合統一性直接相關,那麼這個(關於範疇起源的)問題與前面關於數學概念和經驗性概念的區別的問題之間又存在著怎樣的聯繫?也許,這些問題已經超出了康德文本詮釋的範圍,但它們的確是基於這些文本而產生的,因此是康德式沉思的繼續,而這難道不是真正的「康德研究」嗎?

注釋:

①「空間概念的運用在這門科學中也僅僅是指向外部感官世界的,對於這個世界,空間就是它的直觀的純形式,所以在這個世界中一切幾何學知識因為基於驗前的直觀而具有直接的自明性。」(康德,2004年a,第81頁)

②在那裡康德說道:「知性絕非在內感官中已經發現了對雜多的這樣一類聯結,而是通過它激動內感官而產生出這種聯結」。所以康德會說,「圖型就其本身來說,任何時候都只是想像力的產物」(康德,2004年a,第140頁),或者「圖型是純粹驗前的想像力的產物」。(同上,第141頁)

③其中「ein einzelnes Objekt」這裡改譯為「一個單一的客體」,以區分於經驗性的「個別」。在本文後文中我們很快就會看到這種「單一性」對於理解作為直觀形式的空間的重要性。這種重要性康德在第二版超絕演繹的§17的一個注釋中也做了特別的強調:Diese Einzelnheit derselben ist wichtig in der Anwendung(「它們[空間和時間,或直觀——引者注]的這種單一性在應用中是很重要的」)。

④量的範疇由此也就不同於其他範疇:它的作用在兩種情況下都有體現,而其他如實體、因果性等範疇則沒有數學上的運用。這也正是康德要區分數學性原理和動力學性原理的原因所在。此處可參見筆者專著第三部分第一章「康德『經驗類比』的構成性」。(參見錢捷,2013年)

⑤如此說來,反倒是經驗性的對象不是「直接地給出的」。事實正是如此:在經驗性概念的構成中,直接地給予我們的只是那些感覺材料,例如以所說的「烏鴉」來說,就是經驗中的某個具體可被稱為烏鴉的鳥類個體羽毛的顏色,它的外形,乃至(可以通過手術)看到的它的解剖學結構等等。作為對象的烏鴉恰恰是通過知性對於這些感覺材料的綜合及綜合統一作用而構成的。另外,這裡所指出的幾何學(數學)概念與經驗性概念相比在確定性上所具有的優越性,從一個更為深刻的層面上說卻不是絕對的。這一點我們會在文章的最後以問題的形式簡單地提及。

⑥雖然康德有時會讓人以為他僅僅將時間直觀視為數的概念(算術)的基礎,如我們在《未來形上學導論》中(參見康德,2005年,第285頁)可以看到的那樣。但數的概念的構造,甚至量化的時間概念本身,都離不開空間直觀或更確切地說,離不開知性對於空間直觀的運作。這一點我們可以很清楚地在「超絕演繹」第二版的§24中看到:「甚至於也不能表象時間,如果我們不是在引出一根直線(想要它作為時間的外部形象的表象)時只注意我們藉以前後相繼地規定內感官的那種對雜多的綜合運作……的話。」(康德,2004a年,第102-103頁)另外,由於數的概念在起源上與空間直觀的這種關係,康德對於算術的基礎的理解必定持有一種實際上與笛卡爾類似的直覺主義立場。(參見錢捷,2013年,第二部分第二章)

⑦這就是康德在《論一個據說一切新的純粹理性批判都由於一個更早的批判而變得多餘的發現》(參見康德,2010年,第223-225頁)中所表達的思想。在那裡,空間作為「形式的直觀」(die formale Anschauung,也就是被知性運作所規定了的空間直觀,這一表達在本文的下面一節還將討論)被斷言為「本源地獲得的」(ursprünglich erworbene)。但這種獲得性僅僅對立於(萊布尼茨的)「神創的內稟性」(anerschaffene)而其實卻是一種潛在的內稟性。(參見錢捷,2012年,第54-60頁)

⑧「我們除了稱一個與之相比每一可指定的同類的單元都僅僅是其一部分的量是無限物之外別無他法。」(Kant,2014,p.309)

⑨在康德初次將空間(及時間)作為可感世界的形式而區別於作為理知世界的形式的(知性)概念的時候,空間直觀的這一特性便被特別地強調了:「空間的概念是一個單一性的表象。」(康德,2004年b,第410頁)在本文中我們將原文中的singularis repraesentatio改譯為「單一性的表象」。空間的這種特性說到底是基於其連續性的。在同一文本中康德這樣說明空間的單一性:「人們所說的許多空間,只是同一個無邊的空間的部分,它們憑藉自己的一定位置而彼此相關,只有由於被周圍的空間從各個方面都限定住了,人們才能理解一個立方尺」,而實現這種限定的「界限」(一種「不是部分的」「在空間中簡單的東西」)所以可能,正由於空間是「連續的量」。(康德,2004年b,第410頁、第11頁注①)

⑩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的「超絕辯證論」的「對直觀中一個給予整體的分割的總體性這一宇宙論理念的解決」中說道:「如果一切部分在一個連續進展的分解中又總是可分的,則這個分割,即從有條件者向其諸條件的回溯就in infinitum[無限地——引者注]進行;因為這些條件(即這些部分)都已包含在這個有條件者本身中,而由於這個有條件者在一個包括在它的邊界之間的直觀中整個地被給予了,這些條件也就全部都一起被給予了。……儘管如此,卻決不容許對這樣一個可被分割至無限的整體說:它是由無限多的部分所組成的。」(康德,2004年a,第427頁)

(11)在那裡康德感嘆「空間以及填充它的所有東西是無限可分的但卻不是由無限部分組成的」(Kant,2014,p.310)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12)之所以說是「再談」,是因為有關這一注釋的問題的提出及其可能的解答,筆者曾有過專文論述。(參見錢捷、林逸雲)但由於該文中並未展開對康德關於幾何學概念的構造學說的分析,所以其重點實際上在於有關這一注釋的問題的提出而非解答。因此本文的這一節也算是對該文的一個補充或「續論」。

(13)關於龍格奈絲和費尚的觀點的更為詳細的評論,可見筆者的相關論述。(參見錢捷、林逸雲)

(14)當然,在實際情況下可量化的空間與量化的空間是作為同一個空間而成為幾何學的對象的,我們這裡將它們分開來設想,僅僅是為了揭示「構造」這個對象的機制。特別是在第二版「超絕演繹」之前,康德在極個別的時候也會將「形式的直觀」與「直觀的形式」未加區分地使用,對此我們既可以猜想是因為康德當時還沒有對這種區分形成明確的意識,也可以猜想正是因為這裡說的兩者之為「同一個」的原因。(參見錢捷,2012年,第75頁注釋①)不無重要的是,這個例子的特殊意義還在於,像其中的對角線這樣的「連續的量」是不可能僅僅由其圖型為「數」的「量」的範疇給出,因為它本身就是「不可數的」。這也就說明了沒有其本質為連續性的直觀形式就不可能有甚至是一條直線這樣的幾何學概念。

(15)引號中的句子在前面引用過。這裡真正深刻之處,在於前面指出的,作為空間直觀的本質的連續性,也就是它的單一性,才是量乃至「數」的概念得以產生的「母體」。換言之,這裡所遵循的原理不是部分決定整體而是整體決定(先於)部分(這就是第二版「超絕感性論」的「關於空間概念的形上學闡明」中第3條所告訴我們的)。龍格奈絲曾在將形式的直觀與「超絕感性論」中直觀的形式等同起來的同時,為了解釋B161頁上的注釋為什麼要區別形式的直觀與直觀的形式,而將此注釋中所說的直觀的形式說成是(不同於「超絕感性論」中的直觀的形式地)「潛在的」。顯然,她所說的與我們這裡說的「本源地屬於」並非一回事。她說的潛在的,僅僅在於B161頁上的注釋中提到的直觀的形式相對於「超絕感性論」中的直觀的形式來說被強調了其純粹的雜多性這一事實。與龍格奈絲不同,費尚堅持了康德文本中「直觀的形式」的含義的一致性,同時也迎合了康德在《關於卡斯特納的論文》中對形上學空間和幾何學空間的區分以及肯定了前者的基礎性這一事實,但他並沒有像本文這樣揭示這兩種空間之間的構成性(或構造性)關係。(cf.Longuenesse,2005,p.72,Fichant,1997)因此可以說,是本文恰當地說明了為什麼直觀的形式潛在地是幾何學的對象而形式的直觀又如何可能成為幾何學現實的對象。

(16)筆者多年前曾寫過一篇專門討論這一問題的文章《彭加勒和康德的空間意識學說之比較》,該文後收錄於本人2013年的專著中。我們在本文中對於直觀形式及其單一性或連續性在幾何學概念構造中的基礎作用的分析,將使我們有可能對那篇文章的主題做出更為深入的研究,儘管這樣一項研究並不屬於本文的範圍。

原文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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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錢捷,2012年:《超絕發生學原理》第一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6]錢捷,2013年:《頭上的星空——康德〈純粹理性批判〉與自然科學的哲學基礎》,安徽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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