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市場裡的盆栽白蘭花
老婆婆賣的香袋
每年五六月份的時候，我都分外想念我的外婆。
外婆不識字，勤於持家，生活多落於務實的瑣碎，因而我的印象裡，外婆的形象總是與輕盈無關，惟有她鍾愛在夏天買上幾朵白蘭花，扣在自己的衣襟上，令我記得她的柔軟。
那時候，白蘭花大概是5毛錢一串。外婆總是一次買好多，給我們女兒家都分一分。柔弱無骨的白蘭花朵，通常用細細的鉛絲或者是別針，兩個花苞串在一起，別在襟前，散發陣陣濃香。
從此白蘭花的氣味對於我來說，就是夏天了。
和我一樣，在很多杭州人的記憶裡，也有這麼一串小小的白蘭花香，揮之不去。像網友「莫小暖的植物世界」：「白蘭花，在杭州的街頭巷尾經常可以聽到老太太叫賣白蘭花的吳儂軟語。」
只是這兩年，在杭州的大街小巷，賣白蘭花的阿婆越來越少了。問問身邊的人，都覺得白蘭花這種東西，不值錢也不稀奇，似乎哪兒都能買到，但真正想買的時候，又沒人能說得出到底哪裡可以買到。
簡直可遇不可求。
有人推薦我武林銀泰門口的賣花婆婆，毛估估她在那裡賣花有20年了。我在微博上搜了一下，果然，不少人在她那裡買過白蘭花。但這些微博基本上都是2015年甚至更久之前的，最近3年，在微博上沒有搜到關於她賣白蘭花的信息。
據銀泰的工作人員說，這個婆婆確實賣了快20年的花，而且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般商場開門沒多久她就來了。
起了個早，9點多就到了武林銀泰門口。賣花婆婆沒來。
10點，商場開門。賣花婆婆還是沒來。
我掏出手機，找出白蘭花的照片，問保安是不是有個老婆婆經常在這裡賣這種花？
保安點點頭說，是的，每天都來，不過最近好像沒見她賣這種花。
我又問，老婆婆是不是在這裡賣了很多年的花了？
保安說，我在這裡八九年了，我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了，她比我待的時間還久。
等到將近11點，賣花婆婆還沒來。
不死心，下午又去，這回老遠就看見賣花婆婆的籃子了。走近一看，紅紅的一片，並沒有白蘭花。
當時是下午1點半，婆婆才開始吃午飯，用勺子挖半個鹹鴨蛋，就著自帶的一盒飯。聽說我要買白蘭花，婆婆揮揮手表示沒有了。我問她賣完了嗎？婆婆說，已經3年沒賣了。
我問她為什麼不賣了？
她說，進不到貨了，以前她都是從蕭山進貨的，這兩年白蘭花少了。梔子花前一陣子倒是賣過，10元一把。
那賣什麼呢？這不是剛過端午嘛，婆婆主打香袋和車掛。
閒聊中得知，婆婆今年已經89歲了，杭州人。年輕的時候做過各種臨時工，其中一個是在胭脂新村附近處理廢鐵。賣花婆婆給我看她的手，手指關節都彎曲變形，據說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
在商場門口賣花是從70多歲開始的，到現在也有近20年了。婆婆沒有兒女，靠賣花可以多多少少補貼家用。我問婆婆，身體怎麼樣？她指指腰，說腰疼得厲害，現在腰上貼了膏藥，但是捨不得去醫院看，看一下要好幾百塊錢。
那生意怎麼樣呢？婆婆笑著說，端午節那天，她九點鐘就來了，因為過節，那天買香袋的人特別多，一天賣了一百多塊。還有一次，有個河南人在她那裡買了好幾隻，更有一次，有個人一口氣買了十幾隻……說到生意好的時候，婆婆語氣裡多了一絲歡快。平時呢？平時人少，也就賣幾十塊錢，口氣又變得淡淡的潦落起來。
沒買到白蘭花，我買了一隻香袋，婆婆說手機支付她弄不來，只收現金。她指指前面，告訴我有家銀行，可以取錢，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商場門口的小雜貨店換零錢，「老闆人都很好的」，再指指商場的保安，意思好像說，他們都很照顧她。
我告別婆婆，去中河高架慶春路一帶，想碰碰運氣。好幾個杭州朋友都說，早幾年，那一帶經常有拿著鋁飯盒賣白蘭花的人。高架下一如既往地車水馬龍，可是街邊沒有拿著鋁飯盒的賣花人。
正好有家水果店門口站著一位搖著扇子的奶奶，我問她，奶奶，知不知道附近哪裡有賣白蘭花的？
「白蘭花呀？」穿花裙子的奶奶頓了頓，似乎也從遙遠的記憶中，嗅到了馥鬱的花香，「噢，這個花毛香類！」
不過奶奶表示，這裡早就沒有賣白蘭花的了，她推薦我去西湖邊，而且要趕早，去晚了白蘭花就焦掉了，人家也自然不會賣了。
我抱著殘存的一絲希望，又去了仙林苑農貿市場。印象中，白蘭花梔子花好像也比較像會出現在菜市場這種地方。
可是，賣菜的攤主們無一例外地告訴我，菜場沒有白蘭花，現在沒有，早上也沒有，菜場裡面沒有，菜場門口也不會有老婆婆賣白蘭花。哪裡有？一個賣菜的姑娘說，她老家有。
我很沮喪地返回，再次路過銀泰的時候，賣花婆婆團坐在小板凳上，腦袋埋進兩隻胳膊裡睡著了。
想起我問她每天幾點鐘下班，婆婆說，一般晚上九十點，商場關門她才收攤。這麼一算，婆婆一天要在這裡坐將近10個小時。
沒生意的時候，人少的時候，她就這樣睡一會兒。商場的自動感應門開開關關，空調冷氣夾帶著一樓香水櫃檯Chanel、Dior等大牌的香水味，冷冷地撲面而來。好像這個城市少了小小白蘭花的香味，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婆婆似乎看出我非常想買白蘭花，走之前對我說，明年5月份你早點來買，看看有沒有。
好的，就守著這個小小的約定吧。
滿城難尋散賣的白蘭花朵，但盆栽的白蘭花就比較容易買到了。實在喜歡白蘭花的，可以買一株種在家中。
我跟鳳起路花鳥市場的攤主打聽了一下，市場裡盆栽的白蘭花，根據枝葉高矮，價格從50元-200元不等。在杭州城北長城街和華中南路交叉處的杭州花卉市場，很多店門口都有正處於花期的白蘭花，連盆大約有一個成年人一般高的一株，問了兩三家，都賣40元。
花鳥市場的店主介紹說，市場上的盆栽白蘭花一般從每年的3月開賣，能賣到11月份。白蘭花的花期也比較長，一般從四五月份開始開一期，七八月份接著又會開一期，有的甚至能持續到中秋節。
就拿現在來說，正在售賣的白蘭花，一株上既有完全盛開的，也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剛淋過雨，白花襯著綠葉甚是好看。剛湊近了想要拍照，就先聞到了那熟悉的花香。
問了幾家店主，都說白蘭花屬於比較好養的盆栽，只消三天兩頭澆澆水就好了，不是那種嬌滴滴、難伺候的花。
不少網友也說，自己家種的白蘭花，每年都能開好多花朵。
網友「李紅梅」：我家種了一棵，每年春秋天開兩季花，每次都給婆婆摘幾朵，她很喜歡。
網友「章維」：自己種啊，我今年就種了一棵好大的，一米四高呢。我朋友賣花木的，讓他幫我去基地買的。夏天開了好多花，我每天都摘幾朵帶來公司，同事們都喜歡聞。
網友「洋工大人」：我們古蕩老底子有個花圃，種的就是白蘭花，我媽年輕的時候還管過這個花，後來（花圃）都徵用掉了。現在我媽自己也種了一株，去年開的花有兩三百朵，老媽去菜場門口賣了一百多塊錢。
杭州人的「白蘭花」回憶殺
網友「Do都瞿」：小時候，白蘭花是奶奶、外婆、媽媽的標配，記得白蘭花上有根鐵絲，媽媽她們會把白蘭花系在上衣的紐扣上，或者用別針別在胸前，這白蘭花的幽香勝過香水味。我參加工作後，有了收入，就經常給家人買，這花也便宜。現在賣白蘭花的真的很少了，前幾年我在近江海鮮大排檔吃夜宵的時候，有個上肢殘疾的阿姨在那裡賣白蘭花，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賣白蘭花的人，不知道她現在還有沒有在那裡賣白蘭花了。一對白蘭花也不貴，小時候5毛，前幾年也就3元，這個花真的很大眾了。以後看到了，我還是會給家人買。
網友「琴書」：三年前在城西的駱家莊公交站看到過賣白蘭花的婆婆，後來就再也沒見到過了。
網友「真實的自我袁國慶」：一朵白蘭花，一個竹籃，一碗麵，一盒臭豆腐，城市的點點滴滴勾起的那一份幸福，那是存在心底的情懷。
網友「嘎嘣脆」：以前小區有個聾啞叔叔經常會帶著一個小鐵盒，裡面裝著白蘭花，每次都會買幾朵，放家裡放車上，長大之後就再也沒看到賣白蘭花的人了。
網友「莉莎」：白蘭花讓我想起奶奶。我奶奶活著的時候，夏天喜歡在襯衣扣子上掛一串白蘭花，現在很久沒有看見這個花了，淚奔！
網友「魏」：哈哈，我也和文中的作者一樣，特喜歡白蘭花的香味。早些年的初夏，在銀泰門口賣花婆婆那，在武林路菜場邊上，看見那沁人心脾芳香的小花，總會忍不住買兩朵夾在上衣的扣子上，一陣涼風吹過，一絲清香襲來，很是滿足。
三年前退休了，武林銀泰很少去了，武林路也很少走了，真不知那賣花婆婆還在不在咯。那年，我在自家陽臺上種了一株白蘭花，冬日搬進，春來搬出，精心澆灌，倒也長得一人多高枝繁葉茂了，初夏的早晨和傍晚時光，都會開出幾朵白蘭花。我若閒在家，總是小心翼翼把花採摘下來（若不及時摘花，很快就會開散落掉的）放在沙發茶几上、床頭柜子上，滿屋白蘭花清香。此時若泡杯杭州龍井新茶，撈本閒書看看，倒也是非常享受和愜意的退休生活時光，可我這樣的閒暇太少啦。
網友「大胃王少女」：小的時候來杭州旅遊，來過很多次，每次都會求媽媽給我買一對白蘭花，特別好看，香香的，真的很懷念。印象特別深的是，每次坐火車走的時候都會把白蘭花放在窗邊。現在我在杭州念書，卻再也沒見過拿著鋁飯盒賣白蘭花的老婆婆。
網友「茶不多」：前幾天也在想這個事。並不是一棵樹一朵花的事，而是一種記憶：杭城街頭各種自力更生的老奶奶。以前中河路慶春路口見到，一直擔心安全問題，也擔心汽車尾氣對身體不好，還想著這些老婆婆這麼辛苦圖啥。然後突然想起已經好多年沒見了。我們要的不僅是一朵白蘭花，而是希望老人們都過得好。
網友「若水」：記憶中白蘭花和高考總有些關聯，那年高考窗前總飄來淡雅的香。後來在自家門前種了一棵，杭州的冬天冷，會凍傷，要裝盆中，搬進屋內防寒。小小的花，承載著綿長的記憶。
網友「w shuhan」：小時候在老家，也是一到夏天，就有很多人拿著一根小竹棍，上面掛著用線穿好的白蘭花、梔子花出來賣，現在也是越來越少了。有一年夏天跟我姐回去看到了賣花的老婆婆，不禁感慨不管周遭事物怎麼變化，賣花的老婆婆還是那個老婆婆，賣的花還是那個花。希望這些老婆婆永遠都有白蘭花賣給我們，清香每一個夏天。
還有一些網友表示，他們也遇見過銀泰門口這位賣花婆婆：
網友「不靈不靈閃閃發光」：很喜歡這位婆婆的，每次去武林銀泰都會在她這裡買樣東西走，願婆婆身體健康。
網友「報復社會患者」：看著眼眶有點溼潤，經常去武林銀泰，也是經常遇見老奶奶。不過因為不太買這些掛墜，也從來沒仔細看過老奶奶的攤位。看到老奶奶佝僂睡著的圖，真的特別想下班衝過去買一點香袋支持老奶奶。話說小時候經常看到賣白蘭花的老奶奶，也是心軟，而且的確香，所以路過必買。
網友「萌醬」：每次去武林銀泰，這個老奶奶都在，在行動支付盛行的杭州，不會用支付寶，思想可能不先進，但還是在努力生活。想要多一點的人去幫助她呀。
網友「威小小」：前幾年還在微博給這個奶奶發過一篇微博，後來去了上海讀大學，現在在上海讀書，回杭州的機會越來越少，身邊的人也都不能理解我看到白蘭花的那種心情和激動。
網友「娉」：祝願賣花的婆婆每天都活得開開心心，這就足夠了。
科普一下
在華南白蘭花可是高大的喬木
白蘭花嬌嫩，賣花的人一般都用軟布墊在籃子底，花上再蓋一層紗布，否則花朵被曬焦就要折價賣的。江南的白蘭花多是盆栽，因為冬天對它們來說太冷了。而在華南，它可是高大的喬木，經常作為行道樹。
白蘭是木蘭科含笑屬植物，沒錯，它和聞起來像香蕉的含笑是親戚。果殼的物種日曆上說，它是黃蘭和山含笑的雜交種，最早的原產地現在已經無從考證，據傳中國的白蘭是明朝鄭和下西洋時從印度尼西亞帶回來的，但也可能是從緬甸傳入，因而還有「緬桂花」的別名。
白蘭花可用作燻茶、釀酒或提煉香精，好多白蘭香型的香水、潤膚霜、雪花膏就常用白蘭花為配料。說起花茶，曾經有個朋友告訴我，窨制茉莉花茶時，除了茉莉花，也會用到白蘭花，當時真是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