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術界有這樣一種說法:牛頓應該是有史以來最具天賦的學生,而達爾文則資質平平。
我們或許不該給科學家進行這樣的排名,因為這是對給人類文明帶來深遠影響的偉人的侮辱;又或許我們不該相信智商、天賦等玄而又玄的偽科學,況且有證據表明成就與智商並沒明顯的相關性。
然而,人類固有的愛比較的特性,總是想要讓偉人也一較高下。不管怎麼說,達爾文的事跡確實證明他並不如牛頓那般天賦異稟。但是,現如今,天分很差的達爾文的墳墓就埋葬在偉大的牛頓爵士墓旁。
是何原因,讓達爾文取得了媲美牛頓爵士的成就,為後人所敬仰。《科學家如何思考——達爾文與物種起源》一書不僅介紹了達爾文的生平事跡,還重點講述了達爾文是如何突破當時科學界普遍認定的錯誤觀念,提出影響世界的自然選擇物種起源理論。這一切的一切,都來源於他區別於同時代科學家特有的思維方式。
除了《物種起源》這一曠世神作,達爾文的這三個特質也值得後世人學習。
達爾文小時候對動植物有著濃厚的興趣,經常在家中花園裡收集各式各樣的昆蟲,思考大自然的神奇。然而他從來沒想過成為一名動物學家或植物學家,讓學科或職業把自己的好奇心給框死。
在乘坐貝格爾號進行5年的航海旅行中,達爾文採集了各式各樣的動物、植物、礦物、化石等樣本,除了用於自己思考,他還將這些樣本交到了更專業的動物學家、植物學家、古生物學家、地質學家、鳥類專家等手中,並與他們所有人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辯論,交流各自的想法。
達爾文完全無視學科之間的界限,內心深處只追隨自己永無止境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一切問題的答案。雖然並非專業的植物學家,但他研究植物近20年之久,寫了6本相關的著作。他還向經濟學家馬爾薩斯學習,從馬爾薩斯的著作中關於「不應幫助那些處在困境中的人」這一有爭議的言論,找到了「自然選擇物種起源」的靈感。他甚至在兒子出生時,觀察並記錄孩子打哈欠、打噴嚏、伸懶腰等行為,測試孩子對聲音、光線、顏色的不同反應,努力探究哪些行為是嬰兒的意願控制,哪些是通過模仿周圍人後天習得,彷佛這一刻他又變身成為了心理學家。
達爾文的這種無視學科之間界限劃分的探究,無疑是正確的。正是由於他善於從各個學科中挖掘新知識,與各個學科中的聰明人交流討論,才讓他完成了這一涵蓋眾多領域的曠世神作《物種起源》。
現代學術結構將學科與學科之間的劃分極其明顯,並且並不鼓勵大家跳出學科界限,只需專注於自己所在的狹窄領域。然而,這種做法遭受到了眾多教育家的批評。他們一致認為:一再強調專業化的做法極為危險,它會禁錮人類的思想,讓人看待問題時變得片面,彷佛盲人一般「坐井觀天」、「一葉障目」。
物理學家、量子論的創始人普朗克也發表了相似看法:「科學是內在的整體,被分解為單獨的部門不是取決於事物的本質,而是取決於人類認知能力的局限性。實際上存在著由物理學到化學、通過生物學和人類學到社會科學的鏈條,這是一個任何一處都不能被打斷的鏈條。」
達爾文的做法更像是出於本能,在他72歲高齡之際,好奇心又促使他對蚯蚓做了大量研究,目的就是為了搞清楚蚯蚓的排洩物是否真如其他人所說是有害的。在達爾文眼中,彷佛根本沒有學科之說,追隨自己的好奇心所在,任由它去探索未知的秘密。
為了了解不同種類之間交配繁衍的秘密,達爾文向飼養員和園丁提出了各式各樣的問題,觀察他們的工作並進行記錄。然而,對此他仍不滿足。為了更好的有所了解,達爾文買了不同品種的90隻鴿子,然後選擇不同的種類進行交配, 觀察後代的特徵。為此,他連續數月持續著這樣的工作,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為了找到相距1000多千米,為何兩地植物特徵如此相像的答案。達爾文又是花了數月研究,將90多種植物種子、果實、長在樹枝上的果實等放入大海,觀察他們的漂浮時長,計算海洋中洋流的速度,觀察他們漂流的距離。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理性的答案:是由於已經幹了的種子被大海帶到了幾千千米之外,在那裡生根、發芽,這才造成兩地相距數千米,植被依然相近的現象。
達爾文一生做了大量的實驗,在此過程中通過不停的觀察與分析,來驗證自己的結論。他從不輕易相信某種權威,或者自己的大膽猜測,一切都是以事實為依據。
查理芒格曾提出「權威——錯誤影響傾向」與「避免懷疑傾向」兩個心理學概念。
「權威——錯誤影響傾向」是指當權威領袖犯錯、或者想法被誤解時,我們出於對權威的迷戀,也會因此跟著犯錯。這是因為我們的祖先生活在等級分明的權力結構中,而這類結構文化就註定我們大多數人生下來就要跟隨領袖,服從權威。這種傾向宛如寄生蟲一般流淌在我們血液中,代代相傳。
「避免懷疑傾向」是指我們的大腦天生就有一種快速做出決定,以此消除懷疑的傾向,而這往往會讓我們把一時的猜測當成真理。
達爾文的做法正好與此相反,完美的避開了上述兩種心理傾向。他完全只依據觀察和實驗結果作出判斷,因為數據和邏輯要比權威和猜測更具說服力。
歷史上洪水地質學家和科學家的爭論正好證明了這一點。洪水地質學家曾因相信聖經中關於「地球始於6000年前一場席捲全球的洪水」這一記載,創造出了一個龐大的理論。然而,這段影響人類幾百年的理論被後世證明完全是錯誤的,打破這一理論的正是無視聖經記載,通過實驗測試放射性元素年齡來判斷地球年齡的科學方法。
達爾文在30歲時就已形成了他的物種起源理論。然而,過了整整20年,直到1859年11月24日,他才出版了代表他最重要觀點的《物種起源》一書。
至於原因,有以下兩種看法。
其一,達爾文害怕他的觀點挑戰了《聖經》中創世論的說法,並不能為人們所接受。這很有可能引起公憤,導致自己被社會所驅逐,因此推遲出版。
對於第二種看法,越來越被科學界所認同。達爾文意識到自己對人類起源的新解釋,一經發表必然會受到學術界的廣泛質疑。因此,在公開發表這個理論之前,達爾文謹慎地對各種可能出現的反駁做了準備。他會尋找多方證據來試圖否定自己的理論,在這個不斷證偽自己心愛理論的過程中,達爾文的關於物種起源的完整邏輯體系也得到了進一步完善。
達爾文的這個工作方式越來越受到科學家的重視。要進行逆向思考,尋求與自己理論相違背的反面證據,這樣才能避免為了追求自己理論的完整性而開始不斷固步自封。物理學家愛因斯坦也有相似的看法,愛因斯坦曾說他的成功來源於好奇心、專注、毅力、自省四個方面,其中自省就是不停試驗與推翻自己的想法。
21世紀的今天,心理學已經有了許多偉大的發現與新理論。心理學家提出了「確認偏誤」這個概念,指的正是人們會選擇性的搜集、回憶有利細節,忽略不利或矛盾的諮詢,來支持自己已有的想法或假設的趨勢。
「確認偏誤」這個概念看似簡單,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向達爾文一樣做到儘量客觀。物理學家普朗克也發出如此感嘆:「激進的新思想很少被舊衛士所接受。現如今,唯有等新的一代成長起來,較少受到舊理論毒害的他們才能接受新的觀念。」
達爾文試圖證偽自己理論的做法,對後世的影響極為深遠。在醫學、食品、心理、社會科學、法證等領域,都借鑑了達爾文的方法,採用了「反確認偏誤」的雙盲實驗,目的就是為了避免研究結果受安慰劑效應或觀察者偏向所影響。
牛頓曾說:「如果說我看得比別人更遠一點的話,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前人的研究成果值得我們學習,前人的優秀品質又何嘗不是。達爾文的自然選擇物種起源理論在生物學、人類學、心理學、哲學等領域都有著重大影響,然而更重要的是,達爾文的思考方式才是產生這一理論的源頭。
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也許取得不了達爾文的成就,但學習他的思考方式也會讓你我的生活與工作變得多姿多彩。追隨你的好奇心、一切以事實為依據、試圖證偽自己的觀點,達爾文留給世人的思維遺產,等待著有緣人將它繼續發揚光大。
正如班揚筆下那位「真理劍客」騎士臨終時留下的遺囑:「我的劍留給能揮舞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