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文」外來詞充斥網絡不規範用法誤導青少年
網絡語言文字不能跳出法律「田字格」
網絡語言文字的本質是以年輕人為主體的內心發洩,對傳統語言文字規範提出挑戰和思考。
網絡並非沒有規則,要引導網友把法律精神實質和語言規範運用於網絡語言生活
□ 本報記者 張昊
咖啡館裡,一名網絡女主播正直播福建廈門剛剛經歷的颱風。電腦上,有網友與她進行文字互動:「好囍鸛伱。」
按照語境理解,這名網友想說的應該是「好喜歡你」。寥寥4個字,就有3個屬於不規範使用。
《法制日報》記者發現,在網際網路上,類似的不規範使用語言文字情形並不鮮見,幾乎成為網絡語言文字的一大「特色」。
針對這種現象,教育部、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近日印發的《國家語言文字事業「十三五」發展規劃》明確提出,「建設新聞出版、廣播影視、新媒體、公共服務領域、公共場所語言文字使用情況監測體系以及社會語言生活引導和服務體系。加強對網絡語言、新詞新語、字母詞、外語詞等的監測研究和規範引導。強化對網際網路語言文字使用的規範和管理」。
網際網路語言文字使用如何規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是否要「植入」網際網路「基因」?圍繞這些問題,記者採訪了語言學、法學專家。
網絡語言文字呈碎片化
85後的北京女孩徐旭喜歡「賣萌」,「寶寶今年才16歲」「敲可愛」「好害pia」「我肥來了」……她常常在微信朋友圈裡使用這樣的語言文字。
徐旭告訴記者,這種「賣萌」方式的核心規律是,帶上一些剛學說話的小孩子常出現的發音錯誤。
「我是小公舉,小公舉帶著小公舉的爸爸和小公舉的兩個孩子去迪士尼樂園玩……」記者發現,在網友發出的微博裡,直接將方言發音用漢字或拼音寫出來的情況並不少見:「小公主」寫成「小公舉」、「咖啡」寫成「咖灰」、「沒誰了」寫成「沒sei了」……
除了這種「賣萌」式的錯誤、夾雜方言,網絡上常見的「熱詞」還受到外國語言和文化影響。
「男友力MAX」「回憶殺」「前方高能」「中二」「二次元」「元氣滿滿」……這類在網絡上常見的詞語來自日本漫畫和遊戲的翻譯;
「狗帶」「搜嘎」「哈吉嘛」「馬克」「蘿莉」「CP」「笑cry」……另一類在微博微信平臺中常見的文字表達則來自英語、日語、韓語發音。
此外,「屌絲」「逗比」「單身狗」「直男癌」等帶有諷刺或人格侮辱色彩的詞也常被網友使用。
在北京語言大學教授,原國家語委副主任李宇明看來,網絡語言呈現兩大特點,其中最大的特點是語言使用方式的碎片化。隨著傳遞方式和途徑的增加,長篇大論被碎片化的內容代替。碎片化的內容需要吸引人,標題、用詞用語就需要有一些語言的創造。
據李宇明介紹,網絡語言的第二個特點是非常即興,每個人在街上看到一個情況馬上就可以在自媒體上「報導」出來。一個人既是「記者」又是「編輯」,同時還是「傳播者」。這些即興的語言文字,在接地氣的同時有可能來不及做很多加工,略顯粗糙。
發洩本質挑戰傳統規範
王超就職於廣播電臺,業餘時間,他也常看各種網絡直播。他向記者說起「人人都是主播」的自媒體與傳統媒體播音員主持人的差別。
王超在工作中使用的語言是標準普通話,播音工作中的語勢語色採用播音專業標準;主持工作中採用基於標準普通話的通俗化——類生活語言的表達。
「播音員主持人的工作要求語音絕對標準,表達方式、語法規範,語音語色要大方得體。」王超說,「網絡主播和我們日常工作的語言表達基本沒有可比性,不是一個語言體系。」
在王超看來,網絡主播表達方式更多元化,但水平參差不齊,多數僅停留在日常生活交流的語言層面。不過,一些傳統的廣播電視媒體也在調整自己的語勢,改變「高高在上」的形象,嘗試用個別網絡語言「賣萌」拉近和受眾的距離。
廣電媒體嘗試用網絡語言「賣萌」會是怎樣的效果?
徐旭向記者推薦了某省級電視臺的一檔綜藝節目。記者發現,在節目裡,主持人也使用了「迷之審美」「麼麼噠」等網絡語言;配合節目內容,特效字幕也用到「受到一萬點傷害」「巨嗨森」等網絡語言。
李宇明說,在網絡上,一些年輕人顯示出語言智慧,專門造一些比較新奇的語言表達方式。有一些新奇的語言也會進入到大眾語言生活中,比如「給力」,但多數是曇花一現的語言遊戲。
「到什麼山唱什麼歌,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李宇明認為,網絡語言非常有活力,也非常有衝擊力,對傳統語言規範提出了一些新的挑戰和思考。
王超認為,網絡語言的誕生和發展始於網際網路帶來的傳播形態變化,具有去權威、去中心化、去標準化的特點,網絡語言是年輕人為尋求屬於自身群體的認同感和排他感,而造出的區別於官方語言體系的語言體系,帶有自嘲、諷刺、宣洩的意味。
在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教授黃震雲看來,網絡讓人們用自己的語言自由發揮、自由表達,網絡語言的本質是以年輕人為主體的內心發洩。
黃震雲說,網絡語言帶有低成本、隱蔽性、虛擬化、攻擊性的特徵。在網絡表達空間中,存在很多惡意、過激、謾罵、無序無主題、故意讓人聽不懂的情況。網絡語言是非官方的、自由的,又具有隱蔽性,人們可以把現實生活中的不良情緒表現出來。正因為低成本、隱蔽性、虛擬化才容易產生攻擊性。
網絡語言與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相比較,專家和業內人士給出形象的比喻。
「網絡文化帶有地攤性質,偶然能淘個寶回來。」黃震雲說。
王超把網絡語言比作零食或快餐,通用語言文字就像大米、白面做成的正餐。「零食快餐很受歡迎,但多數是垃圾食品,不能多吃。極少數的零食偶爾也會被納入到主食行列中,但大部分難登正席。同網絡語言相比,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具備更廣泛和更長遠的傳播能力」。
法律規範應自覺遵守
「懶癌」「尷尬癌」不是疾病;「虐狗」不是虐待動物;「老司機」不是經驗豐富的司機……
每到年底,總結網絡高頻詞彙成為各大網站必做的另類總結。2015年,「你們城裡人真會玩兒」登上多個網站發布的網絡流行語榜。此後,這句話被網友減縮成一個詞「城會玩」,與之類似的還有網絡熱詞「然並卵」。
這種帶有「地攤」「零食」性質的網絡語言會造成哪些影響?
「有影響,但這種影響也不能太誇大。」李宇明認為,網絡上的一些詞也會出現在線下生活中,成熟的人在使用語言時是比較嚴肅的,一般不會混淆界限。網絡語言的受眾有一個核心圈,相對而言,年輕人受到的影響會大一些。
中國傳媒大學文法學部法律系副主任鄭寧認為,從對青少年正向引導以及語言文字規範、文化傳承的角度看,對於網際網路語言文字不規範的情況,政府部門有必要在網際網路上做出一些倡導。
有業內人士認為,這種倡導應基於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進行。
2000年10月31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通過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這部法律於2001年1月1日起施行。
李宇明告訴記者,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立法時,面對的最大問題是普通話與方言、民族語言之間的關係如何處理,信息怎樣才能暢通無阻。立法根本的目標是調適各種語言變體的關係,保證語言生活健康和諧。
「立法時,網絡語言還沒有走入人們的生活。現在,每個人都是網絡語言的使用者。」李宇明說,當我們講網絡上的語言生活時,實際上是在講我們自己在網絡上的語言生活。
「語言的共同體因交往的需要而生,而交往就需要規則。」李宇明說。他認為,新發展起來的領域都有兩面性,一方面需要規範;另一方面要在發展中尋找新的規律、規範,這個規律顯現出來後才能被人們認識,不能限制它的活力。
網絡上的語言文字是否成為網友的「自留地」?李宇明認為,網絡並非沒有規則,網友首先要思考網絡語言怎麼才能更高雅一些,至少做到不庸俗。網友需要在思想上形成一個新的網際網路思維,做到自律,不推波助瀾,這是網友應該具備的道德、品質、涵養。要引導網友把法律精神實質和現實生活中制定的語言規範,如教科書上的規範、社會生活中提倡的規範,運用於網絡語言生活。
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是否應「植入」網際網路「基因」?
王超認為,網際網路具有一定「自淨」功能,加之網絡語言也會像其他語言一樣變遷、流轉和新陳代謝。當網絡語言傳播頻次和廣度積累到一定程度,會自動形成過濾和規範。
在鄭寧看來,對於一般的網際網路企業、網友在網絡上使用不規範語言文字的情形,很難用立法的方式作出要求,即使修改法律也很難執行。應該使用引導、鼓勵的方式。法律可以針對政府機關、教育機構等官方網站和新媒體,對其語言風格作出一定的要求。同時,政府部門的職能應向新媒體延伸,引導、幫助網友培養使用規範漢語言文字的習慣。
此外,王超認為,網絡信息服務提供者、輸入法提供者應明確導向,對非標準語言文字、低俗詞語減少提供快捷輸入、聯想輸入服務。
黃震雲則提出,網絡文化具有無序性,人們對其接受程度、影響力決定了它對社會難以形成強大的實質的傷害。網際網路信息服務提供者要擔當責任,對網絡社區積極地引導,淨化網絡語言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