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讀書至少有兩種功能,一種是求知,一種是樂趣,不過這兩者常常會融和在一起。因求知而讀書,則必求甚解,便有「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的說法。純因樂趣而讀書,沒什麼世俗功利目的,如陶淵明所謂「好讀書,不求甚解」,如金聖歎所謂「雪夜閉門讀禁書,不亦快哉!」。
讀書因此可分為「樂之者」和「苦之者」。「苦之者」之讀書,是「衣帶漸寬終不悔,況伊消得人憔悴」,即使苦,也如愛情之苦,心甘情願,樂在其中。至於五柳先生是「樂之者」之讀書,那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全無執著、純粹雅致人生的境界。
純粹因樂趣而喜歡讀書的人往往挑剔,文字不好的不讀,思想太艱澀的不讀,節奏太拖沓的不讀,與己興致不合的書不讀,於是為樂趣而讀書的人真正愛讀的書實際上並不多。
而在現代中國,讀書除了求知和樂趣這兩種功能之外,還有一種功能,就是「愚化」功能。例如,中國的考試制度決定了人們在進入大學、研究生學習階段之前,為了考試通過,常常要讀一堆垃圾,例如「政治」教材、「歷史」教材等等,即便是一些專業課的應試教材,也是爛得要死,這種複習應考的「讀書」(真是玷汙了這兩個字)是負面的讀書,比不讀還要糟糕,讀這些教材,離讀書最遠,大約相當於從地球到銀河系中心的距離。
讀書,往往需要兼具樂趣和求知。對於做學問的人,書常常被分為床頭書、書櫃書和案頭書,床頭書、書櫃書要多,案頭書要少,是為閒讀、泛讀和精讀。僅僅求知的閱讀,往往容易造成讀書的緊張,過於褊狹的閱讀反而會離知識更遠,這是許多勤奮的蠢人最愛幹的事情;僅僅樂趣的讀書,往往造成懶散與駁雜,缺乏深邃的學思,如果學人如此讀書,便是章學誠所謂「橫通者」的常見毛病。
觀堂先生在《人間詞話》裡有過一段名言,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第一境是博覽群書,第二境是專精,第三境是成功。
於中國人而言,沒多少人有讀書習慣。2005年,新華網統計中國人有讀書習慣的比率是5%,2000年是7%。不知道再過五年,會不會變成3%?如果一個民族,不能從讀書中獲得樂趣,意味著這個民族缺乏求知慾,也缺乏享受精神生活的渴望,真夠唯物主義的!黃山谷說:「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則義理不交於胸中,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倘若他生逢當今這「漢唐以來前所未有的盛世」,不知道會怎麼想?不過這當然也和現代教育制度息息相關,這樣的書本,這樣的思想,等人從學校出來,還有多少還想再捧起它們?然而寫下它們的卻仍在那裡沾沾自喜著吧……
最後說一句,人們有充裕的時間,但是都被耗費在麻將桌上,鮮有人以讀書為樂者,那樣的生活,我想起來就感到驚訝——為什麼人可以那麼不需要精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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