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川模
據《南溪包氏源流》族譜記載,春秋末,楚國忠臣申包胥(包胥),為包氏得姓始祖,主居山西上黨;北宋名臣包拯為包胥43世孫,主居安徽合肥;包始仁(純白)為包拯8世孫,宦遊入閩,主居福建上杭;康熙末年,由閩遷蜀定居敘州府(今宜賓市)南溪的包國棟(仲攀),為南溪包氏開基始祖,為包始仁18世孫、包拯25世孫。
包氏家族:祠堂族譜,世有清德
南溪包氏為書香世家,清代出了一進士三舉人。
包氏祠堂,原坐落於南溪縣城工字街,縣醫院住院部對門,始建於清乾隆中葉。民國時,尚有房屋兩幢,圍牆環繞,綠樹成陰,環境幽雅。大廳匾額「義著封宇」為乾隆時四川總督嶽鍾琪(嶽飛後裔)所題。大廳楹聯為:「孝友傳家,詩書裕後;龍圖肇緒,燕翼貽謀」。
大廳另有匾額「龍圖世第」(包拯)、「情殷利濟」(包寬)、「欽點翰林院庶吉士」(進士包欣芳)、「萬卷堂」等。
1945年,為慶祝抗戰勝利,本著濃厚的家國情懷,南溪包氏祠堂特別舉行了隆重的秋季祭祀典禮。當時祠堂懸掛了一副楹聯,似可管窺其嚴謹家風:
不修祀典又逾廿年,喜今朝時局清平,飲水思源,敢忘祖德;歷數嗣裔已至九代,願此後子孫和睦,追遠慎終,勿墜家聲。
1987年春,南溪包氏開始籌備編輯族譜《南溪包氏源流》。經赴省內外多地走訪聯繫,甚至赴福建上杭尋根問祖,1998年12月,族譜終於付印。此後,族人根據相關線索,又到川內屏山、新都等地走訪,核對文獻,查漏補缺,該書二、三版分別於2001年、2013年修訂出版,逐漸完善。
包拯(999-1062),北宋廬州合肥(今安徽合肥)人,進士出身,累遷監察御史、樞密副使,為官廉潔公正,立朝剛毅,不附權貴,鐵面無私,且英明決斷,敢於替百姓申不平,世稱包待制、包龍圖、包青天、包公、包孝肅。
包拯留有著名家訓:「後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後,不得葬於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仰珙刊石,豎於堂屋東壁,以詔後世。」
包拯撰有兩首廉潔詩傳世,一是《書端州郡齋壁》:「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幹終成棟,精鋼不作鉤。倉充鼠雀喜,草盡兔狐愁。史冊有遺訓,毋貽來者羞。」二是《拒壽禮》:「鐵面無私丹心忠,做官不可念叨功。操勞內是分內事,拒禮為開廉潔風。」
包拯任端州(今廣東肇慶)知州時,沒拿一方端硯回家。六十大壽時,拒受皇上壽禮,題詩明志,以開清廉之風。
南溪包氏為包拯後裔支派。他們一直遵循包拯的家訓和詩訓,不管為民為商為師為官,都以德行為先,享有清譽。
包氏入蜀後,字輩為:「閩遷蜀國,河嶽宜芳。汝崇文德,紹裕呈祥。」其中,「河」取帶「氵」的字,「嶽」(嶽)取帶「山」字頭的字,「宜」取帶「宀」的字。「閩遷蜀」三輩為虛設,以記祖源。
南溪包氏始祖包國棟(約1693-約1757),以遊學轉事工商致富,熱心地方公益,扶危濟困,深受地方官民敬重。乾隆十七年(1752),他帶頭捐資興建南溪福建會館(天上宮)。
乾隆二十三年,其長子包鴻(約1720-?)參與捐資重建「南溪八景」之一的瀛洲閣。乾隆二十九年,包鴻參與捐資重建南溪古城牆。乾隆中葉,包鴻主持修建南溪包氏祠堂。
包鴻後裔包學嵩(樂山)、包字(端)、包寬、包融芳、包欣芳(雲皋)、包璚芳(華魯)、包汝雲、包汝諧(弼臣)、包崇祐、包崇金、包烈文(仲烈)、包鑑文(壽銘)、包慎文(緘三)、包德明、包德修、包德川(包川)、包德賓等,都或襄助公益,或醉心書畫,或深耕文藝,或獻身教育,均能清廉為官,清白做人,不墜家聲。南溪包氏後裔良好地繼承了先祖利濟為念、急公近義、憂國憂民的基因和家風。
民國《南溪縣誌》記載,南溪包氏「世有清德,代不曠僚」(曾鶴齡語);包學嵩「穎敏博洽,至性孝友,為人嚴正不阿」,包字「蒞事三載,廉潔愛民,政無缺失」,包寬「持躬孝友,慷慨好施」「尤好扶植寒士,襄助義舉」「大丈夫生天地間,達故兼善天下,即窮亦不獨善其身,當以利濟為念」;包融芳「勇於為義,事母尤孝」「博學能文,操行剛正」;包弼臣「宅心仁厚,律己甚嚴」。
崇祀鄉賢包寬牌坊(局部)
包弼臣:愛國正直,勇於為義
包弼臣的祖父包寬(約1770-1823),歲貢生,致力於地方公益,卓有成效。四川總督蔣攸銛曾書匾「情殷利濟」贈他。道光三年,包寬被推舉為「孝廉方正」,同年離世。道光七年,南溪人奉旨修造「崇祀鄉賢包寬之坊」。
包弼臣在述評叔父包華魯時盛讚其義舉:南溪包氏「世好德,多德人,先祖鄉賢公尤著,堂叔華魯公則力學鄉賢公者也」「兇歲謀賑災區、謀救貧病孤嫠、謀生鞠」「同事恧然服,而利濟事遂無弗成」「日來兵燹遍溟海,甲士數十萬竟以枵腹潰,深為皇上宵旰憂,安得如公者群萃而統籌之哉?」
包弼臣(1831-1917),名汝諧,舉人出身,學正,晚清四川碑學書法鼻祖。何紹基任四川學政時,讚譽他與羅肅、趙樹吉為「敘州三傑」。包弼臣立志創派,積字盈屋,鄉鄰稱包家有「字巖」,終於創新出獨樹一幟的「包體字」。因其與流行書風不同,被慈禧太后和時人斥為「字妖」。
光緒十年,包弼臣任資州學正兼內江訓導,開資州一代文風,狀元駱成驤即其弟子。四川博物院、峨眉山、成都青羊宮、杜甫草堂等處都有其墨跡,日本圖書館也珍藏其條幅。
成都尊經書院(四川大學前身)大門聯「考四海而為俊,緯群龍之所經」為包弼臣所書。光緒十年,應南溪知縣雷爾卿邀請,包弼臣撰文並書《南溪增修瀛洲閣記》,為其「包體字」代表作。
包弼臣繼承祖上先賢「勇於為義」的品質。光緒六年,他赴京參加會試,正逢老友、進士黃湘病卒,因家貧,全家10多人不能返鄉,情景慘然。包弼臣特備奠儀兩百餘金,送到黃家,並為文以祭,大哭失聲。事後,又覓得可靠人士護送黃湘靈柩及眷屬返回四川珙縣家鄉。
當時,他送上的挽黃湘聯為:二十年前登第,曾傳射策聲名,壯志快奚如,倘假手為之,當不僅三館文章,一麾江海;三千裡外逢君,正是落花時節,春愁消不盡,竟掉頭去也,何忍說坐中雲散,曙後星孤。
包弼臣情文並茂的輓聯與患難助友的義舉,曾轟動一時。
1858年,《天津條約》籤訂後,包弼臣在《赴新城》詩中寫道:「澤中有哀鴻,關外有飢虎。」1895年《馬關條約》籤訂後,包弼臣寫有《感事》詩之一:「春凍遼陽雪不花,羽書西騖近京華。危城可守無張令,降表能修是李家。天網逃餘寧蹈海,國殤歌罷欲懷沙。問誰邦彥誰邦賊,可否天恩一例加?」
同時,包弼臣在《感事》詩中寫道:「古來中外幾和親,漫謂豺狼性可馴。」「元嘉亂後髑髏枯,忽地中華又五胡。」「獨有愚民思報國,義聲遙競海濤鳴。」
他清醒地認識到,侵略者的貪慾是填不滿的,將屈辱求和的朝廷權奸與捍衛國土的臺灣人民進行鮮明對比。
這位正直、愛國的知識分子雖滿腔熱血,卻報國無門,於絕望與無奈中,只好寄情詩酒筆墨,以消隱對山河破碎的沉痛:「回首隻可惜,揮毫竟何補?悲哉丹青引,千秋哭杜甫!」
包弼臣塑像
包德明:尋根問祖,血濃於水
包德明是包弼臣直系曾孫女。1996年,在臺灣的88歲包德明得知南溪包氏新修族譜即將完成,立即給南溪包氏匯款,以助新修族譜付印,同時親筆為族譜撰寫序言:
「夫族之源流修撰,所以明本源,序尊卑,別疏戚,啟報本追遠之誠,興鑑往知來之道也!吾南溪包氏,源遠流長,枝繁葉茂,人文鼎盛,樹績中外。為期譜錄完備,經於去歲成立南溪包氏家族源流編撰組,商定原則,推定執事人員,共存仔肩,悉心從事編纂工作,並籌集資金以付剞劂。茲已即竣書成,繩貫珠聯,本末備具,條理粲然,俾供後世子孫覽讀而興敦本睦族之心,其在斯歟!特書此以志望族之盛雲。」
2001年11月26日,受包德明委託,「包弼臣後裔包德明女士尋根團」一行6人(其中臺灣銘傳大學4人,四川大學、四川省社科院各一人),奔赴包德明家鄉四川南溪古城。
通過座談,尋根團表示,感謝南溪為臺灣編撰《包德明專集》提供珍貴資料,同時倡議為包弼臣修建紀念館,為南溪古城增光添彩。
會後,尋根團走訪了縣城上正街包弼臣故居、桂花街包德明童年住址、工字街包氏祖祠、西郊包家花園舊址,參觀了古城文明門、南溪一中、東郊包弼臣曾經主講的龍騰書院舊址(烈士陵園)。
包德明(1908-2009),著名教育家,臺灣銘傳大學創辦人、永久榮譽校長,秉持「興學報國」「奮鬥到底」「人之子女,己之子女」的教育理念。胡適曾書贈包德明夫婦:「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包德明11歲時,隨七叔包煜文從南溪到北京接受了16年的良好教育。大學時,與北京大學經濟系研究生李應兆結婚。1935年,包德明從北平師範大學社會系畢業後返川,先後擔任遂寧師範學校、金堂中學校長,陪都婦女福利社理事長等職,努力爭取女權,積極參與抗戰後勤組織工作。
1949年,包德明到香港華僑工商學院任教,1951年到臺灣。1957年,包德明與丈夫李應兆在臺灣創辦銘傳女子商業專科學校,這是臺灣設立最早的女子商業高校,校名「銘傳」是為紀念清代臺灣首任巡撫、著名愛國將軍劉銘傳。1997年,該校升格為銘傳大學。該校是最早參與兩岸學術交流的臺灣地區的大學。
1980年,包德明獲得美國衛斯理大學人文學(哲學)榮譽博士學位。1993年10月7日,「海峽兩岸婦女事業與發展交流會」在京召開,包德明應邀參會並受到時任國家領導人的接見。次日到北大,被授予「北京大學顧問教授」證書。
2009年2月1日,包德明病逝於臺北榮民總醫院,享壽103歲。時任臺灣地區領導人馬英九親臨現場致祭,並頒發「褒揚令」。
臺灣銘傳大學《包德明博士紀念專集》封面
北京大學終身教授季羨林的《血濃於水》一文,刊於1999年12月3日《人民日報》。該文回憶,在臺灣召開的北京大學同學會歡迎宴會上,包德明當時坐在季羨林左旁,包德明的表現令季難忘:
「在觥籌交錯中,她忽然站了起來,顫巍巍地走到兩桌之間,站在那裡,看起來非常激動,欲語淚雙流。她用顫抖的聲音,含著眼淚,大聲說道:『我有一句話,已經在心裡憋了幾年。今天,看到大陸來的親人,忍不住非說出來不可了。常言道,血濃於水,臺灣和大陸的人都是炎黃子孫,為什麼竟不能統一起來!臺灣富,大陸強,合起來就是一個既富且強的大國,巋然立於世界民族之林中,誰也不敢小看,誰也不敢欺負。這是中華民族絕大的好事,為什麼竟不能實現!』說到這裡,她感情激動得說不下去了,又顫巍巍地回到座位上。全體北大校友,在鼓掌之餘,看上去都為之動容,在歡悅中加上了一點悽涼;在悽涼中又攙上了一片希望。此時,我無法猜度每一位校友內心的活動,我想,我們大家想的都會是四個大字:『祖國統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