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諾比的悲鳴》中記錄的第一個採訪對象——露德米拉,也是《車諾比》中出現的人物。他的先生瓦西裡是第一批衝到核電站救火現場的,他們被告知只是一場普通的火災,沒有任何輻射防護措施,從救災現場下來,當天晚上立刻被轉移到莫斯科第六醫院。說到死亡,當天上午十點,攝影師許謝諾克就去世了,是第一個。還有一個人瓦列裡被留在碎片裡,後來被埋在混凝土裡。即使危險如此嚴重,現場醫生卻告知家屬們是瓦斯中毒,沒人提到和輻射有關的事。到了莫斯科,病人和家屬才得知是受到了過量的輻射。儘管努力搶救,十四天之後病人還是悲慘死亡。據她回憶,一同乘專機轉運到這家醫院的28人陸續死去,這些人中除了第一批參與救火的消防隊員,還有兩位當天在核電廠值班的女士。前蘇聯官方維持了很多年的官方統計——直接死亡人數31人,說的主要就是這批人。
官僚主義在事故發生時的第一反應是:廠領導不承認發生堆芯爆炸,向救援人員隱瞞真相,各級政府官員首先想到的是封鎖消息,導致居民疏散撤離嚴重延緩。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等地的「五一」大遊行照常進行,讓更多百姓暴露在核輻射之中。
官僚主義的另一個表現就是不相信科學、不相信科學家、不準許科學家揭露核電站設計領域的缺陷,死不承認。動輒就以思想反動、覺悟不高、洩露國家機密、危害國家利益相威脅。更有甚者,對於持不同政見、甚至只是持不同技術觀點的人士,流放、關押、軟禁、殺害、殘酷迫害時有發生。
官僚主義的還一個表現,就是為了個人利益、為了職務晉升,不擇手段,無視生產安全規定,不懂裝懂,不許別人提出不同意見,更聽不進去反對意見,強行趕工期、瞎指揮、亂命令,還想方設法不下書面指令、不留籤名、不留痕跡、不想承擔任何責任。
官僚主義的思想根源是個人利益之上,一切對上司負責,眼裡沒有事實、心中沒有群眾。當危機和災難不可避免地來臨時,首先把嚴重危機輕描淡寫,自己內部再來補救,然後把危機政治化,方便控制與論與媒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瞞多少就瞞多少,能瞞多久就瞞多久,這種一貫的官僚主義事故處理模式,竟然屢屢得逞。
官僚主義的一個主要技巧是泛政治化,將科學問題、技術問題、工程問題乃至常識問題隨意上升到政治高度。電視劇裡,在這場事故發生後的第一次地方官員與電廠領導聯席會議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領導對參會者的訓示是:「誰知道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弗拉基米爾·伊裡奇·列寧核電站。他今晚會為在場的你們自豪,你們關切人民,這不是我們成立政府的唯一目的嗎?人們有時候會忘記,有時候會恐懼,但是我們對蘇聯社會主義的信仰,必將得到回報。政府告訴我們這裡的情況並不危險,我們要有信心,政府告訴我們不要恐慌,當有人問到與己無關的問題時,我們應該告訴他們做好自己的工作,把國家的事留給國家解決。我們要封鎖這個城市,不要讓人出去,切斷電話線,以免傳遞出錯誤消息,我們要避免人民破壞自己的勞動成果」。
老領導的講話照例獲得滿堂掌聲,再也沒有任何其他不同意見和建議。不錯,這正是我們特別熟悉的一言堂。領導說的,模豎都是對的。不聽的後果,可能比災難本身更嚴重。
無論如何,值得懷念和尊敬的,是戰鬥在一線的普通人,他們是真正的英雄。一批消防人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衝向事故現場;3名工作人員在輻射水中開閘放水;400名礦工頂著輻射與高溫作業;3828名軍人前往屋頂將石墨剷除。無論是否獲悉真情,他們並不是為了獎金而奉獻,而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而自願履行職責、不惜犧牲。他們以生命為代價,將這次災難的損失降至最低。由此避免了前蘇聯乃至歐洲大陸面臨更大更嚴重的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