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已至,新年將臨。
晨光熹微,蘭舟望向窗外。家家開始貼年紅,撕去舊楹聯,新鮮的紅映著白雪,燒得人溫暖了起來。
食糯掃塵,洗浴糊窗,忙碌和熱鬧讓人們暫時忘卻戰爭的煩惱,卻越發思念起北方軍隊裡的親人們。思念起每一個父親,每一個兒子,每一個兄長,每一個情郎。
蘭舟想,要過年了,那個討厭的傢伙,也該回來了吧。
「蘭舟,快起身去西街幫娘買些布匹回來,年前幫你裁件衣裳!你這個子,長得也忒快了些!」阿娘正搗著糯米,衝他喊道。
「誒。」蘭舟應道,抓起床邊的拐杖,上了西街。
蘭舟十歲的時候和兄長馳野爬樹玩耍,不慎從樹上跌落,摔斷了右腿,從此要依靠拐杖維持平衡。
蘭舟失去右腿有兄長馳野一半的干係,可他腿斷後兄長非但不愧疚,反而一直欺負他,他學習用拐杖行走時馳野從不會扶他,在前面跑得飛快從不會等他,他摔倒時馳野從不會拉他,把拐杖扔他邊上就站著抱胸看著他。
三年前他十五,兄長十八。徵兵的人敲開了他們家的門。
十多歲的少年郎啊,意氣風發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做著英雄將軍夢,熱血,沙場,戰馬,橫刀,蘭舟渴望刀光劍影,渴望鐵馬冰河。
可兄長說,我弟弟腿斷了,我一人去就行。
然後那日兄長便隨徵兵人走了,也帶走了他的英雄夢。
山高路遠,消息閉塞,此去三年無音訊,但是人們想,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親人總有回來的一天。
人們便一年一年的等,等過了四季輪迴,等過了光陰如水。人們有的是耐心,因為萬水千山之外,有一個想見的人。
這一天忙忙碌碌也快結束了,這一年跌跌撞撞也快結束了。
落日黃昏,慢慢暗了下去。
夜來了。
蘭舟點了盞燈,看著窗外的夜色深沉,看得那麼執拗,仿佛要從夜裡挖出些什麼來,他看著看著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在夢裡呢喃:「哥,你怎麼還不回來……」
點燈的少年啊,你等的人,他回來了嗎?
無定河邊的白骨啊,大寒天冷,別忘了回家。